173 夜劫（上）
天子的御驾威风凛冽，六马拉着，四周皆是铠甲锃亮的禁卫。除天子禁卫以外，昨日随御驾来到邺城的北军约一万之众，此番亦跟从天子回京。与天子同业的，除了沈冲等大臣，另有公子。
我洗漱一番，将那衣服穿上，颇是称身。内心不由暖了一下。我走到镜前，仍贴上胡子再画上胎记，打扮成阿生的模样。
他由后军押着，如我先前所想，坐在一辆高大健壮的囚车里，二马拉着。他身上虽戴着桎梏，却一点也不狼狈，连头发也稳定，面上的虬须显得精力抖擞。他坐在囚车里，腰板挺得直直，如果去掉刑具再换一辆马车，会让人感觉此人不是贵爵也是重臣。
机会大抵定下，接下来，便是行动之法。昨夜睡不着的时候，我也已经考虑好。邺城到雒阳无水路可走，黄遨该当会被关在囚车里。我仍要使那浑水摸鱼之计，先去弄一身军士的衣裳来，到时候趁着夜色，使个声东击西的伎俩引开军士将黄遨救出来。
午后，号角之声传遍邺城，北军的虎帐已经束装齐备。
二人皆身着官服，看上去文质彬彬。所分歧的是，公子看上去不太欢畅，也不似畴前那般在人前呈现时，老是目不斜视。他的眼睛一向朝路边打量，有那么一瞬，他的视野扫向这边，我忙低下头去。
最好劫人的机会，是从邺城到雒阳的路上，我筹算尾随他们，相机动手。这行动须得果断，因为到了雒阳，黄遨就会被投入狱中，且以他极有能够会去廷尉狱。廷尉狱是雒阳最坚毅的监狱，关到内里的犯人，不是垮台的权贵就是深受天子正视的重犯，论坚毅，乃是首屈一指。若黄遨到了那边，想把他弄出来可就难了。
在信中，我奉告公子，我单独回海盐去了，让他不必担忧，也不必派人去寻我。待获得了海盐，我天然会让柏枯荣我捎信。
这是我先前和公子约好的暗号之法，若我有甚么急事要走开而公子不在，我就将留言写在纸上，放在砚台底下。贴身服侍公子的只要青玄，而这个懒鬼，只要案上稳定便不会去清算，遑论乱翻砚台。
人逢丧事总要寻些乐子，邺城郊野无甚风趣之事，士卒大多贫苦，无钱买醉消遣。最好的玩乐，便是到虎帐四周吴丹小河去嬉水。那小河水不深，且清澈秀美，我来到的时候，隔着半里远便已经听到了嬉闹之声，望去，只见一片白花花的身材在水里扑腾着，仿佛满河的大鱼。
此事乃是绝密，我既然没筹算让公子晓得，对青玄也要一并坦白。以是，找衣裳的事便要我本身脱手。幸亏此事不难。天子带来了很多兵马，除了禁卫，大多都驻去了城外。迩来气候晴好，昨日军士们又打了一场败仗，皆欢乐鼓励，觉得苦日子畴昔了。
终究，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榻上站起来。
我望了望乌黑如墨的天空，晓得机遇来了。 166浏览网
身上的薄被盖得好好的，公子昨夜睡的处所空荡荡的。屋子里很静, 我走到窗前，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院子里一小我影也没有。
这日夜里，因得一场雨，门路泥泞，王师未赶得及到比来的城中过夜，天子命令在四周的乡邑中驻扎。
黄遨恍若未觉，面上神采安静，不知在想着甚么，对周遭的统统似无所觉。
简短地写下几句以后，我将信纸折好，藏到砚台上面。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不消问，我也晓得公子非常繁忙, 此时大抵又被天子召去跟前了。
离河岸不远处，另有一片空旷之地，上面用刚斫下的树木枝干搭着很多架子，晾着好些刚洗好的衣裳。
我站在路边，跟着看热烈的军民向御驾施礼，眼睛却盯着前面。未几，只见公子和沈冲骑马跟着。
好不轻易睡着，梦境也是狼籍不堪。我时而回到幼年时, 在院子里寻觅我的父母；时而回到七八岁时, 跟着祖父游走江湖。我拉着祖父的袖子, 总感觉有甚么很首要的事要问他, 但不管如何也想不起来。祖父看着我, 浅笑着，如畴前一样，奉告我凡事想好了再说再做, 人间从无过不去的事……
这些日子我对都督府里外都摸得熟透，那里可白日潜走心知肚明。我凑到一处埋没的墙边，仔谛听着内里的动静，待得一队巡查军士拜别后，我随即翻上墙头。待得双脚落地，我拍了拍身上蹭的灰尘，朝城外而去。
我摸到边上，忍着往河里偷觑的动机，拿起一套看上去称身的衣裳，回身溜走。
我也想过，干脆像公子昨夜说的，就这般乔装改扮，跟着他一起回雒阳。但我和他实在都明白，如许风险甚大，如果被长公主或者别的甚么故意人窥觑一丝半点马脚，我前面藏踪匿迹便要功亏一篑。
邺城是公子统领的地盘，我天然不会在邺城将黄遨放走，那样会给公子添费事。且公子昨夜说了，天子迫不及待地想拿黄遨回雒阳摆威风，本日便要回朝，以是并没有多一个夜晚能让我阐扬。
何况，我救黄遨免不得要做很多偷鸡摸狗之事，留在公子身边只会束手束脚。
我坐公子的榻上, 将玉珠从脖子上解下来, 呆呆地看了好久。昨夜的事, 在脑海中反几次复过场，始终挥之不去。
待得统统筹办安妥，我不再逗留，将行囊背在身上，仍然从窗口溜出去。
如公子所言，天子的确甚是迫不及待。
夜里, 公子仍如上回普通，隔着薄被, 搂着我入眠。
――太子妃将你拜托之时，将这玉珠也给了云先生，觉得信物……
大队人马前呼后拥，出了邺城。我则到路口的小铺里买了些路上吃的炊饼，收在行囊里，背好，像个远行的路人普通，尾随在王师前面。
不过贼首天然也有贼首的报酬。他的囚车颠末之时，很多人在看热烈的同时，叫骂起来，另有人向他吐唾沫扔石头。中间押送的军士也只懒洋洋地呵叱两句，并不真正禁止。
不过数日以后，约莫感觉雒阳近了，不会有甚么不测，不管将官军士，都有了惫怠之态。
邺城现在虽驻扎着很多军士，邺城都督府乃在中间之处，四周的街道皆保卫甚严，连行人也没多少。但也恰是如此。不会有人感觉须在此处谨防盗贼，故而除了各门保卫以外，街面上巡查的军士并不比别处多多少。
实在，我不想如许草率地告别。我很但愿像畴前一样，在他面前撒撒娇，引他说些温存的话语，心对劲足地拜别。但我终归是要对他扯谎，当着面，我怕我脸皮厚不起来。
和他挨在一起, 我感觉心神安静了很多, 但过了好久，我仍没法入眠。
公子颇是知心，在房中给我留了洗漱的热水。我昨夜来时穿的是一身夜行的玄衣，白日里看着颇是奇特，他还给我找了一身平常的布衣，放在了坐榻上。
这大队人马当中，独一可与天子比风头的，便是黄遨。
这步队当中，骑卒和步兵各占一半。而天子自有天子的场面，后军的各色仪辎重很多行进得并不快，算下来，最快也须得8、九日才可到雒阳。
打扮好以后，我没有去找他，而是来到案前，磨墨铺纸，提笔给公子留了一封信。
卖力看管黄遨的官兵，行事可谓周到，囚车边上总有十人摆布扼守，就算是夜里，为了制止不测，也须得交代暗号方可换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