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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外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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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生,”待得屋子里再度剩下我们两人,公子喝一口水,眉头仍微微蹙着,转头问我,“依你所见,可另有未竟之事?”

“这马銮是何出身?”他问。

公子道:“鲜卑人占有险要,一旦突袭,大营危矣。将雄师撤入城中,进可攻,退可守,难道分身其美。”说罢,他意味深长,“我出征时,朝廷授以临机措置之权,凉州府库亦在此中。刺史莫非不舍?”

那仓曹面色煞白,伏跪在地上,连话都说得结巴不清。公子问了几句,仓曹即喊冤,说这些都是马銮做的,他迫于马銮权势压人,不敢违背。那暗账,就是他怕今后事发说不清,故一条一条记清楚,以作应对。

公子令人领出去。

我陪着公子在城墙上上巡查了一圈, 将各处城防细细检察了以后, 公子的神采愈发欠都雅。

明账自是一条一条清清楚楚,凡入库之物,样样写明去处,明净似雪。而暗账,则又是另一番模样。每月入库的粮饷,几近有一半,记取马銮的名字。

“那仓曹安在?”他问崔容。

“背叛?”公子皱眉,“而后呢?”

公子点头,道:“崔主簿安在?请他来一趟。”

就在不久之前,公子才来过一趟, 看到他的车驾近前, 辕门前偷闲的将士暴露惊奇之色, 赶紧整队驱逐。

我说:“民气。那些将士的模样,公子也见了,只怕难以迎敌。”

“桓都督何必如此镇静。”郑佗道,“这大半月来,鲜卑人龟缩山间不敢上前一步,有甚可骇?”

公子无多烦琐礼节,正待在案前坐下,没多久,裘保走了出去。

“他们如何说?”公子问。

公子闻言,让闲杂人等退下。

公子靠在凭几上,用手指按了按眉心,少顷,展开眼。

“这般快便问清了?”我问。

这着都是账册,是崔容到营中管堆栈的仓曹手上取来的。据崔容说,他去到的时候,那仓曹很有些镇静,似不太甘心交出来,崔容说是奉了新任关中都督之令,领着人强将仓曹的屋子翻了个遍,才将账册都取了来。

公子点头,望着翻开的帐门,长叹一口气。

这不是诳他。这三年里,他领兵数次,这般应对之事做得非常熟稔。我跟在他身边听了半天,发明本身已经没有能插得上嘴的处所。

“霓生,”他说,“这营中不成久留,彻夜我等须撤入城中。”

公子的企图,便是死马权作活马医,将外军的人马都撤入城中,与刺史府兵马合作一处,以备万一。

“马銮出身可不小。”裘保道,“军士们说,此人是下邳王妻侄,本来在乡中就是个惯于仗势横行的小人,下邳王当上关中都督以后,将此人提携到了营中来。莫看参军官不算顶大,可连长史、司马在他面前都须得让上几分。下邳王长年卧病,倒是非常信赖这马銮,营中很多事都是马銮去处下邳王禀报,竟轮不到长史出面。”

不过营中的将士懒惰惯了,不免拖拖沓拉,入夜好久也不仍不成成行。公子命令除粮草、兵器及御寒之物外,一应物什皆可抛下。下邳王留下的大帐,内里各色精彩的器物,公子也全无不舍之意,只教人取了舆图。

公子目光闪了闪。

见得公子来, 他们暴露些迷惑之色。公子虽望之气度不凡,但除了我以外没有别的侍从。有几小我看着公子, 踌躇地站起来。公子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走了畴昔。

“措置他并非首要。”他冷冷道,“当下最紧急之事,乃在城防。”

“我自有体例。”他说。

我曾听青玄说过,崔容畴前在京兆府做过贼曹,厥后又去廷尉府当过属官,受命抄家无数,很故意得。

“霓生,你说那些军士受尽痛苦,除了吃饱穿暖,最等候何事?”公子看着内里的夜色,目光深深,“替天行道,是么?” 166浏览网

裘保一愣,哂然:“也就军士们随口说说,何来证据。”

我说:“自是真的。只是另有一事须防备。”

“我已遣使者禀报郑刺史。”公子道,“鲜卑人就在百里以外,为防其突袭,合兵守城。”

他有些神采不悦,道:“我闻都督令人领受了城中各处仓廪,这是为何?”

公子倒是不太信赖:“真的?”

“大败鲜卑。”公子嘲笑, “这般残兵, 若真可大败鲜卑,那便是上天瞎了眼。”

外军大营设在武威城外。

那长史闻言,面色一变,忙好言解释。

天气不早,他没有回都督府,却令驭者将他送到营中。

属官大多都在城中,大帐内只要几个小吏正在清算物什,见到公子来,他们亦非常不测,忙上前施礼。

公子在案前坐下,亲身将账册翻了翻,眉头愈深。

公子不加理睬,率兵入城。守城的兵将虽属刺史府统领,但在关中都督的灯号面前,亦不敢冒昧,开门迎雄师入内。

公子未几言语,令崔容带人去往各处府库盘点物什,以备调配。

“何法?”我问。

武威四周,有些险要可依,但最紧急的关隘,便是百里外的山险,现在已经被鲜卑人占有。而从那边到武威,皆一马平地之地,无以设防,鲜卑人一夜之间便可兵临城下。而武威城外虽有外军驻守,但以这些将士孱羸之态,只怕也难以抵挡。

“这营中的粮饷,但是大有内幕。”裘保道,“总管之人,乃参军马銮。下邳王将军中后勤之事全都交与此人,粮饷亦由此人交代发放。军士们说,此人到任以后,不但剥削各营粮饷,还强使军士到各豪强家中构筑屋宅邬堡,开沟挖渠,丛中取利。军士们受尽劳苦不说,还不得一点人为。军士怨声载道,客岁,还曾有人挑动背叛。”

“都督,”他一脸镇静,上前来行了个礼,“都督让小人探听的事,都探听到了。”

待得帐中只剩下我和公子,我问他:“接下来你欲如何?措置马銮么?”

崔容道:“就在帐外。”

他将幕府和外虎帐中统统的属吏将官都调集了来,将各营入城以后的职责分拨下去,令马上拔营入城。

可公子还未出大营,郑佗那边的长史就仓促赶来,向公子扣问此举何意。

公子神采平和,叮咛让他出去。

我在中间跟着,看着他与一众幕僚议事,一向到夜深,世人才纷繁散去。

当然,武威郡驻军,并不止武威城一处。四周的姑臧、揖次、显美等县城亦各有千余驻军不等,可与武威城互为犄角照应。但那都是为了对于羌胡等小股袭扰而设,万人以上的雄师攻来,凭他们没法抵挡。而别的郡县,则更加悠远,且兵力不及武威,能够留意的援师,便只要秦国。

此话有理,我亦是认同。

公子翻了几页,将账册扔在案上。

公子还未开口,外头有人来禀报,说参军马銮返来了,正在内里求见。

说罢,他又道,“不过军士们也说了,不独马銮如此。历任营中官长,多少都会有些贪污压榨的行动。远的不说,就说刺史府,也不是甚明净之地。郑刺史与马銮乃一丘之貉,上任以来,大肆敛财不说,连朝廷拨来修整城防的钱都私吞了,州府那边的士吏,被剥削粮饷也不在话下,日子与外军这边比起来,竟说不上谁更坏些。”

“城防?”我问。

裘保一笑:“一定不晓得。马銮从营中得来的脂膏,好些都贡献下邳王去了。别的不说,下邳王和郑刺史在武威城中的府邸,都是马銮押着军士修的,下邳王就算再老病,也不会全无知晓。”

“这般情势, 已不成枯等。若不马上筹办,只怕鲜卑人不知何时就会来收了我等性命。”

凉州兵户破败,乃至不管外军还是州郡兵, 皆孱羸之态。

我讶然:“你去营中做甚?”

待得各营终究束装结束,公子独自分开大帐,也不乘车,骑上马领兵在前。

公子沉默。

公子问:“何事?”

“郑刺史做的这些,可有证据?”公子忽而问。

保卫城防的兵卒, 与外虎帐中所见无异, 委靡不振,全无士气。气候酷寒, 很多人穿戴单衣,围坐在城下的篝火旁取暖,将官在一旁也熟视无睹。

裘保领命而去。

郑佗看着公子,少顷,干笑一声:“都督那里话,既是朝廷之命,我岂敢不从。”说罢,悻悻而去。

“这些话,且不成再说与别人。”公子道,“马銮安在?”

公子沉下脸,目光冷峻:“我乃奉朝廷之命,都督关中诸军事。莫说武威,凉州统统兵马皆在我节制之下,郑刺史莫非有禁止之心?”

“自是为了守城。”公子道,“此乃非常之时,仓廪中统统效物,当一并调配。”

我哂然,摇点头:“无。”

各营皆按先前分拨之务,往各处城防要地进驻,公子在都督府前下了马,正要与幕府世人入内议事,郑佗亲身来到。

世人得了令,自不敢懒惰,在各营将官的催促下,清算起来。

裘保一笑:“探听这等事有何难。买上些酒食,号召些许军士到篝火边上坐下,不消一个时候,想问甚么都晓得了。”

“泄漏了风声,未成事,被马銮提早脱手,杀了几十人。”裘保道,“此事以后,虽无人再有胆起事,但营中日趋民气涣散,身强体壮些的,偷偷跑了很多,宁肯抛家弃子落草为寇也不留在营中。”

裘保道:“他约莫不晓得都督本日来到,传闻一早分开了营中,打猎去了。可要派人去叫他返来?”

“秦王若早晓得凉州之事,且怀有劝你来坐镇河西之心,当也想到了你会往秦国求援。”我思考着,对公子道,“以他的策画,必不会坐等公子求援,秦国的援师说不定已在路上。”

公子没有多言,问完以后,只让崔容将他押下去,不必张扬。

公子道:“秦王意欲何为,我等尚且不知,不成存幸运之心。我等须预敌从宽,先用心自救。”

郑佗这蠢货,鲜卑人撤退以后便无所作为,一旦鲜卑人发难,武威城便只要任人宰割。

没多久,崔容来到。他明显晓得公子召他来的企图,身后跟着两个侍从,手中捧着小山普通的卷册。

长史道:“郑刺史说,鲜卑人不过蝼蚁之辈,都督当以攻为守,将敌摈除。当彻夜色已至,城门落锁下钥,雄师俄然入城,恐引得城中百姓不安。”

“马銮这般作为,下邳王不晓得么?”公子皱眉。

此番抄来的账册,除了明账,另有暗账。

公子让驭者将马车驶到大帐前,下了来,独自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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