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 盟约(下)
秦王不再多言,少顷,低叱一声,领着一众侍从拜别,未几,在明晦瓜代间的晨光中,留上马蹄下扬起的一片淡淡烟尘。
“你不说我也晓得。”桓镶笑了笑,叹口气,“我这堂兄啊,莫看平时一副狷介之态,实在要强得很。他这般千里迢迢跑来,八成绩是打好了主张要将你从秦王手中接走。可惜啊,世事无常……”
石越等黄遨旧部,这些日子明显是操起了旧业,以漕户为粉饰,游走于各处水道之间。这些船,都是端庄的渡船,大的能载运车马。
我看去,他闲适地倚着一只装麦麸的麻包袋,看着我,神采轻松。
桓镶约莫终究搞清楚了本身无缺无损,面色松下。
我了然,即随他出去。
桓镶到底是公子的堂弟,没有被人至心难堪,固然手脚被绑着,但也绑了个舒畅的姿式,手上一圈绳索,脚上一圈绳索,堪堪充足让他不好逃窜罢了。
我凶险地笑了笑:“我做了甚,公子还不晓得么。”
“甚本领皆可。”天子看着镜子,兴趣勃勃,“这易容之术就甚好,你教朕学来。”
我晓得公子的筹算。他在此地弃陆路走水路,乃是为出其不料,藏踪匿迹。
正想着该如何回话,一个侍卫走出去找我。
二人皆了然。
天子看着我:“云霓生,到了凉州以后,你便可教朕本领了么?”
“桓将军又闹起来了。”他一脸无法,“我等都没法,都督和沈太傅还在议事,不得打搅,只好来请你去看看。”
我感觉他实在聒噪得很,一阵心烦。我没多理睬,看一眼他身上的内卫衣裳,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拿出药瓶,将一点药粉洒在巾帕上,在桓镶惊骇的谛视中,捂在他口鼻上。
世人不敢担搁,将车马装上了船以后,世人撑杆摇橹,将船驶离了渡口。
桓镶突然又变色,一下坐起来:“云霓生,你休拿这些傍门左道来威胁我,我就不信元初会许你伤我!”
桓镶:“……” 166浏览网
秦王看着公子,未几,神采规复如常。
我:“……”
而后,我将解药放在他鼻子边上。
公子却只淡淡道:“你也到船上去,莫站在此处。”说罢,往天子和太后那边走去。
“陛下要学甚本领?”我问。
桓镶暴露对劲之色。
方才那阵仗,他在秦王面前实在扬眉吐气了一把,但是那是秦王。但对于我,这位神仙的气另有没消。
出舱以后,我特地又去公子和沈冲议事的船庐看了看,门仍然关着,守门的侍卫将我拦住不让进,也不知他们在筹议甚么。
“元初认定之事,何人反得?”桓镶道,看着我,“说到此事,我倒有一法,可让家中也将此事认了。”
提起这事,我耳根又是一热。
秦王亦不再多言,抬了抬手。
杨歆应下,随即号召人速速行动。
先前秦王勾搭鲜卑人打击凉州,逼公子交出了我。而现在,公子竟然能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教人沉迷。
早有人备好了酒和一碗马血,二人按古礼之制,取血涂于口上,焚香敬六合,各念出盟誓之词。而后,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桓镶猜疑地看我一眼:“甚旁事。”
只听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二人将酒碗摔在了地上。
我有些讪讪,看看公子的背影,心中了然。
我看着他,忙暴露奉迎的笑。
见我出去,他嚷得更是来劲,道:“元初安在?我要见元初!”
公子说的这几个羌部,都是凉州和秦国边疆权势最大的几家, 悠长以来,与中原时而和好时而摩擦, 桀骜难驯,常常进犯皆有恶战。秦国在西北最大的感化, 便是为中原藩蔽羌部。公子将羌人拉拢到了手上, 便意味着秦国一旦要对凉州脱手, 便定然也要堕入羌人的围攻,任何轻举妄动,都须得细心衡量。
见他终究循分下来,我在船庐里寻个舒畅的位置,坐下来。
“我何时说过要伤你。”我笑嘻嘻,“此去潼关另有几日,我在公子身边,定然服侍得好好的,一起给公子喂些粥水,不让公子饿了渴了。”说着,我停了停,语气一转,“不过旁事我倒是管不着了。”
不过桓镶并不是甚么循分的人,一下说渴了,一下说饿了,一下又说内急要如厕。
桓镶打了个喷嚏,一下展开眼。
我笑了笑:“殿下放心,必不忘记。”
桓镶“啧”一声,道:“你也不必瞒我,方才元初那神采,我都看到了。”说罢,他凑前些,“但是你想转头,他不准?”
天气已经不早,盟誓以后,秦王看着公子,道:“此往凉州,路途长远。保护圣驾往凉州之事,便仰赖元初。”
我心中茅塞顿开, 只觉倾倒。
我嘲笑:“公子倒是体贴我。”
这话出来,四周又是一阵嗡嗡的唏嘘声, 很多人面面相觑, 互换着惊奇的目光。
桓镶道:“凉州那般边鄙之地,这一起山长水远,要走到何时?不若我等调头去谯郡,桓氏手中但是得了数州兵马支撑,就算那些人各有算盘,桓氏得了天子灯号,便是得了道义,谁敢不平。你去劝元初,如果劝成了,家中定然会欢欢乐喜将你迎进门。”
“哦?”我问,“何法?”
“哦?”我瞅着他,“你不反对?”
我拿出药瓶:“公子这般多话,还是睡一觉吧。”
“与元初辩论了?”合法想着事,桓镶在中间忽而不冷不热道。
“元初智勇双全,果名不虚传。”他的脸上浮起笑意。
“你……你对我做了甚?”他瞪着我。
我没答话。
公子点头,望了望周遭,道:“此地不成久留,将统统车运上船。”
不过雒水能通航的处所未几,且大多水浅,乘这些大船固然走得快,但走不很多远。不消半日,世人就要下船去走陆路。不过这充足了,就算有万一有追兵追来,也不会想到他竟然集结了船只改道,从而难觅踪迹。
公子道:“殿下放心。”
“霓生!”惠风拉着我,一脸绯红,双目放光,“方才桓公子那气势,的确似神仙普通……”
桓镶面色不定,又仓猝往身上看了看。
我说:“公子放心好了,不过是为了给公子换了身衣服,让公子小睡了一觉。”
“殿下过誉。”公子道,“凉州与秦国唇齿相依,定边安民,乃共同之要务,岂分相互。当今之势,亦当互不进犯,一旦有难,则共同御敌,保护圣驾。”
秦王又向天子和太后行了礼,而后,令人牵来坐骑。
“云霓生。”他说,“你承诺过孤的事,不成忘记。”
公然还是没有放过我。
我没理睬他。
“这些假须,仍要留着么?”天子看了看镜子,问道。
桓镶:“……”
说来奇特,固然一夜未眠,但我一点一不困,就算闭上眼,内心仍然念着内里。可惜公子一向不出来,也不知他打的甚么主张,教我心头七上八下。
我有些悻悻,回身走开,进了关押桓镶的船庐。
二人酬酢着,各是平和客气,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宫中初见之时。
我说:“公子也晓得,人总有个七情六欲四火三急。我这药最不好的处所,便是服药者不但无知无觉,连便溺之事也不成自主。睡上一日之人,大多都要失禁一身。不过公子放心,不管多脏多臭,公子都不会有一点知觉,去到潼关也就数日罢了,不是甚大事。”
“我这药效公子但是试过了,可知我未曾欺诈公子。”我说,“公子若还是这般动来动去不肯循分,我忍不住便会再让公子睡上一觉,到潼关再将公子唤醒,可皆大欢乐。”
我说:“留着为好。陛下和太后虽常日多在王府和宫中,但这一起不免有抛头露面之时,若恰好被见过天颜之人认出,只怕要节外生枝。现在天寒,这假须可在面上逗留旬日之久,陛下和太后且忍耐,到了凉州再撤除无妨。”
“元初所言甚是。”秦霸道。说罢,他看了看我,神采平和,“既元初开口,孤自当作人之美。本日缔盟,你我便是一家,匡扶天下,共举大业。”
“凉州虽弱,亦有健儿数万, 现在重整兵马, 足以应对统统来犯之敌。”公子朗声道, “鄙人出凉州前, 得知昌珖运营再度掠扰,亲率凉州勇猛之士深切羌地,将此酋拿获斩首。昌珖作歹多端,亦与众羌部积怨。鄙人已与烧当、卑禾、参狼等部立下盟约, 互不相犯, 共御内奸, 以保边疆安宁。”
“我当然体贴你。”桓镶道,“元初都认了你是未婚妻,将来你便是我堂嫂。”
公子又与沈冲说了两句话,沈冲点头,回身走开。未几,公子转头,目光与我相遇。
出了雒阳,先前在宫中穿的内卫的衣服便不成再留。公子筹算得非常详确,在船上备下了充足的衣袍,我和惠风一道,将天子和太后的衣裳换下,各穿上一身平常的布衣装束。
他看着我,仿佛刹时明白了甚么,四下里看了看,又往身上看了看。
我乘的这艘船甚大,有船庐数间。惠风服侍太后和天子去了,公子和沈冲在另一间船庐中闭门议事。
他上了马,半晌,忽而将目光瞥向我。
“都督,我等现下出发么?”这时,杨歆走过来问道。
未几,桓镶的眼睛闭了起来,昏睡畴昔。
公子道:“殿下贤明。”
我叹口气,点头道:“公子说的,亦是有理。”
我将他手上的绳索解开,脱了外袍,给他将衣服换好。
我哂然。事隔三年,他还惦记取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