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 旧居（上）
“女君，”一名耕户向我道，“我等要去蜀中，家中的产业如何是好？”
我与他们酬酢, 几近忘了另有闲事, 公子提起, 我忙将神采一整，对伍祥道：“确有大事。当家各家耕户可都在家中？”
“女君好久也没个动静, 教我等好生担忧。”待得在堂上坐下，伍祥对我道。
不过陶氏会想得更多。前次我回这老宅的时候，她就曾意味深长地问过我，我与公子可有男女之事。她的担忧实在与曹叔一样，忧恐公子这般身份的人，不成给我平常佳耦的名分，跟了他反受虐待。
“女君。”伍祥沉吟了一会，问我，“不知女君筹算教我等何时出发？蜀中这么大，我等去到当往那边落脚？”
“你啊，与云公一个样。”她点头，“我行我素，甚么也不怕。”
公子莞尔。
伍祥道：“自当如此。”
“这就是你说的知名书？”公子在我身边，拿起两本翻了翻，“这上面写的甚？”
“可这日子还好好的，那乱事也不见有……”一个妇人道。
陶氏笑着摸摸我的头发，看着我，却颇是当真：“女君还未曾说，桓公子现在与女君是何干系？”
我点头：“辛苦伍叔了。”
待得内里通了气，我拿着灯台走下去。公子也跟着我，四下张望，颇是猎奇。
我看了看那些被褥，只见都是细麻做的，虽不及锦缎柔嫩，却丰富暖和。
“我看女君说得甚是。”只见伍祥，“中原生乱，淮南亦无宁日。三十年前那般四顾逃命的世道，尔等莫非都忘了？”
“我等去了蜀中，家中地步桑林如何是好？”陶氏问道。
世人这才纷繁辞职，分开了堂上。
“我家也是，”又有人插嘴道，“我家另有十口猪……”
我点头：“烦伍叔将各家调集过来，我有事与诸位商讨。”
我看了一遍，仍旧将箱子锁好，与公子出去。
世人惊诧，皆点头。
不过安排公子居处的时候，我实在有些难堪。
这些人都是祖父还在时就在田庄里住下的，与我也甚为熟谙。见我返来，皆又惊又喜，叽叽喳喳地嘘寒问暖，看到中间的公子和两个侍卫，也笑嘻嘻的。
这话听着，仿佛是最高的嘉奖，我浅笑：“自当如此。” 166浏览网
伍祥见我神采严厉，没有怠慢，承诺了，便马上拜别。小半日以后，各家都来了人，将堂上挤得熙熙攘攘。
我赧然，想想, 确是如此。
我说：“此乃我先祖首创的异体字，须得研习方可破解。”
我笑笑：“前番我托人给你们捎信，可曾收到了？”
“女君，”伍祥道，“雒阳距此地千里之遥，乡中动静闭塞，就算是天子驾崩，这里几个月才晓得也是常有的事。”
陶氏怔了怔，道：“女君做何事我都认，可……”
我看着她：“如果如此，阿媪认么？”
“可惜当年家中的物什都被官府抄走了，寻不得锦被丝褥来接待桓公子这般高朋。”陶氏对我道，“幸亏这些年，我等总想着女君返来，每到耕户缫了丝交给充租，便都打作丝绵放着，现在总算派上了用处。”
据伍祥说，老宅的屋顶有些朽了, 前两日下雪漏了下来。故而本日趁着天好, 他和一名耕户过来将屋顶补葺补葺。
陶氏惊诧，看着我：“那……那难道是私奔？”
心中动了动，我抱着陶氏，道：“阿媪真好。”
公子了然，饶有兴味：“你说过，云琦也对这书非常成心，他可学过认这字。”
那妇人讪讪不语。
世人面面相觑，神采皆是茫然。
“女君这些书，也要运到蜀中？”伍祥问我。
陶氏却全无这般烦恼，领着一干妇人，喜气洋洋地将我的内室和西院的客房都清算好。还特地给公子清算了一间大的，摆上最好的被褥。
陶氏惊奇不已，看着我，很久，苦笑着叹一口气。
“祖父在时，曾奉告过我，前番天下动乱，他将阖家前去蜀中出亡。”我说，“现在之势，恐怕不下于当年，一旦中原生乱，钟离县亦殃及此中。我看与其在此地坐等，不如先去蜀中一趟，待得安宁了再返来。”
“那便是了。”我说，“这是我与元初之事，本与别人无干。不认我二人婚事的人，我二人将来也不会与他们来往，他们如何想又有何毛病？于我而言，你们都是我的家人，你们认了，便是最大的欣喜，我又有何求？”
“大事？”世人皆讶然, 伍祥问，“何事？”
祖父畴前为了制止俄然的变故，在家中筹办了密室，以便保藏物什。这密室就在柴房里，上面是柴垛堆。现在这房屋无人居住，天然也就没有柴垛，柴房里空空的，地上结了一层地砖，与别处无异。而只要熟门熟路的人，才晓得如何撬起地砖，将密室翻开。
伍祥在耕户中明显很有些声望，他让世人都坐下，听我说话。
固然我未曾对伍平和陶氏等人明说我与公子的干系，但他跟着我前来，加上我和他之间的言行举止绝非主仆的模样，天然逃不过故意人的眼睛。方才那些清算屋舍的妇人们瞅着公子和我的时候，就已是笑得一脸奥秘。
“我祖父的那些书安在？”
伍祥道：“何事？”
畴前在家时，我和祖父住在东院里，就算祖父归天以后也没有变过。有来宾来访时，则住到西院。
伍祥不明以是，答道：“这般时节, 耕户都每日在家中窝冬织布，甚少离家。”
我点头：“祖父留下的遗物，唯此书最为贵重，不成丢下。”
我翻开那些书箧，细细检察。只见每只箱子里的知名书都完无缺好，无发霉虫蛀，也无缺损。我看着，一颗心终究放下来。
我说：“落脚之处不必挂虑，我已有安排。诸位归去措置一应之事，旬日以后便出发。”
我说：“我会去备些车马，能带走的便带走，带不走的，诸位抓紧措置才是。”
我和公子等四人返来，自是就住在老宅里。陶氏得知以后，欣喜不已，即领着一干耕户妇人去清算屋舍。
陶氏闻言，神采中的忧愁顿时变成骇怪。
话头一起，世人七嘴八舌地提及来。
最后，还是伍祥出声让世人温馨。
我笑笑：“也不能算私奔，不过是未经他父母应许结婚罢了。”
“这位桓公子，要与女君明媒正娶？”
陶氏急道：“女君这是混闹，无父母应许怎可算明媒正娶？你二人就算成了婚，旁人不认如何是好？”
三年前我和公子来的时候，并未在老宅里过夜，故而此番，实在算是我第一次带公子回家。
世人说着话，将那密室重新封好，从柴房里出来。
我点头：“我晓得。另有一事，须得问伍叔。”
陶氏的脸上暴露忧色：“他家中父母都应许了？”
“蔡家二嫂这话不对，”陶氏道，“等见着了乱事，我等还走得？女君和桓公子都是在内里见过大世面的，为我等计算才特地返来。”
“未曾。”
世人互换着目光，小声扳谈着，似各怀苦衷。
“是啊。”一个耕户道，“女君，我家另有二亩鱼塘，鸡鸭二三十，去蜀中，只怕带也带不走。”
伍祥咳一声，道：“如此，诸位都归去计议计议，清算清算产业，到时好上路才是。”
“未曾。”我说，“故而他就算得了，也如荀尚普通，无从学起。”
现在公子来到，本合当按来宾论处，但对于我而言，他不是来宾。且这数月以来，我们二人凡在一起，歇宿时就未曾分开过。
当然，祖父最宝贝的就是书，以是这密室做出来，也甚为适合保存册本。莫看它不大，底下的构造却颇花心机。先在四周及底部设下排水的沟槽，而后用砖石封好隔水，面上，还用泥炭和石灰层层涂抹，防潮防虫，做到万无一失。
我看着他们，有些无法。三年前，我将这田庄买下来以后，让伍祥遵循祖父在时的数量替我收佃租。祖父当年本就宽待耕户，佃租满打满算也并无多少。加上这些年钟离县无水旱大事，耕户们日子天然过得不错，家道殷实些，天然不会等闲动迁走的动机。
伍祥对我道：“此事太急，只怕村夫们一时难以回过神来，他们清算物什也须得光阴，女君稍安勿躁才是。”
我一愣，不由讪讪。
“收到是收到了。”阿桐在一旁插嘴道，“你在那信中说统统无恙, 教我等切莫牵挂, 可你随后又一去三年, 我等岂有不牵挂之理？”
世人闻言，又是一阵群情。
这话出来，在坐一些上了年纪的人皆暴露了心不足悸之色。
“恰是。”我很有些对劲。
我待他们坐好，道：“诸位乡亲，不知可传闻了雒阳的乱事？”
公子并不筹算坦白这些，我天然也不必遮讳饰掩，因而羞答答地奉告陶氏，公子是我未婚的夫婿，将来我们安宁下来便结婚。
这话出来，堂上顿时起了一阵嗡嗡的群情之声。
我晓得他们经心保持着这田庄, 心中不由安抚。
伍祥将密室翻开以后，用灯火往内里照了照，道：“女君请看，那些书都藏在了此处。此地只要我与阿桐晓得，当初那些书运返来时，也是我与阿桐两人一道藏出去的。”
我点头，因而也不再磨蹭，将天子失落和雒阳诸侯生乱的事大抵说了一遍。
公子在中间看着, 少顷，道：“霓生亦身不由己, 诸位莫怪才是。此番霓生返来，乃是有大事要与诸位商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