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沈冲(下)
沈冲的父亲与浩繁重臣来往密切,且经常在沈太前面前转悠,动静自是通达。
“公子要听甚么样的?”我问。
那日,公子非常暴躁。
“你定然想。”公子半坐起,辩驳道,“你说过,你想看看你祖父去过的处所。”
从那今后,公子每当无聊,便会让我讲故事给他听。他老是听得非常当真,偶然,他乃至会为故事中的一些观点争论起来。
“霓生,你曾说你祖父也去过河西,你想去看看么?”听我讲完一个杀人奇案的故事以后,公子忽而问道。
桓瓖对此无贰言,事情定下时,他还对劲洋洋地特地穿戴一身铠甲来桓府用饭。
我有些不欢畅,心想我看上去像个白丁么?
我只得跟他扼要地提及我家的过往和被族叔扳连的不利事。
当朝重宗室,高祖仿效古制,将天下分封给兄弟儿子,藩卫京畿,以防大权旁落。可到了今上即位之时,各地藩王已势大,渐成朝廷芥蒂。如秦王这般,朝廷虽是倚重,可防备之心更甚。故而,在他将要再立大功之时,及时换了人。
我无法,贰表情不好就要我讲故事。
袁氏自发得今后可高枕无忧,但是乐极生悲。
我和青玄对视一眼,一声不吭。
荀氏虽代替袁氏,受尽皇恩,但荀氏比袁氏懂事,失势以后,对天子昂首帖耳,忠心不二。可惜,也并非万全。
因为乡里毕竟无聊,我大抵再也不会找到一个像公子般能跟我辩论的人了。
城阳王不答,却忽而转头,看向我:“霓生,你看这兰叶是浓些好还是淡些好?”
我在一旁研着丹青,听到此处,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
我看了看他的画,道:“殿下画的既是玉兰,自是淡些都雅。”
他非常诧异。
回到室中的时候,他将家人刚送来的几封聚宴请柬扔在地上,讨厌道:“边疆危急,这些人竟另有苦衷沉湎玩乐之事,莫非是要应那甚么璇玑先生的谶言!”
“霓生,”他忽而道,“给我讲你祖父那些书中的故事。”
河西换帅的动静传出以后,常日沉湎玩乐的贵胄们纷繁主动报国,情势喜人。
正在画兰花的城阳王不紧不慢道:“另有一事,你们三人想来不知。”
“你识字?”他问。
事情须得从秦王平叛提及。
与公子相反,桓瓖并非主动要去,而是他的父亲桓鉴亲身出面,在荀尚帐下给桓瓖谋了职,在后军里当管粮草押运的司马。
桓府的奴婢们都是见过世面的,这个动静当了好几天的谈资。
到了分开这里的那一天,我或许不会非常欢畅。
“这还不止,第二日,太子与三皇兄到苑中骑马,太子教三皇兄去父皇面前替他求战,你们猜如何?他竟也真去了。”
公子“哼”一声:“那便没法了。”
公子却道:“且不提这些。此事于太子倒霉,于我等倒是大好。”
“袁公的小儿子我识得。”公子听完,沉默半晌,道,“他弃市时,我还去了送行。”
这并非功德。
“自是被父皇怒斥了一顿。”
我无所谓:“公子,我祖父去过的处所多了,看也看不过来。”
桓瓖道:“你也知秦王功绩最大但兵马起码,不动他动谁?”
当年袁氏虽可一手遮天,但毕竟要脸,没有让自家的人持续当皇后。当然,肥水也断不成流了外人田。荀氏与袁氏同出河北,乃是世交和姻亲。袁太后主事,将外甥女荀氏立为皇后,荀皇后的儿子立为太子。
这日气候晴好,放学以后,公子和桓瓖来到城阳王府中,在他的园子里赏玉兰。
河西的战事,秦王本打得非常顺手,眼看着便要将叛党剿清。可在这时,朝廷俄然令秦王向西南抵抗羌人,另封新到任的凉州刺史荀尚为征西将军,假黄钺,都督凉州诸军事,率凉州之兵持续征讨秃发磐。
太子虽立储多年,但脾气暴戾,不管朝野,都不太喜好他。而自从天子几年前立庞氏为后,朝中便有了废立太子的流言。不过太子宿世修了福,他的儿子名邕,敏而好学,颇受赞誉,甚得天子喜好。前年,天子将他立为了皇太孙。
城阳王点头,提笔在兰叶上添了色,对公子道:“我看霓生甚是懂画,不若你将她给我,我另赐你两个美婢,如何?”
我常常啼笑皆非,却又不由难过。
天子的目标甚为明白,长幼有序,古来废立乃撼动根底的大事,不成草率。太子立了多年,虽不讨人喜好,但毕竟是嫡长。为长远计,天子想传位给皇太孙,便须得先留住太子。
在我看来,他皱眉的时候,愤怒地涨红脸的时候,被我顶得出说不出话的时候,和他笑起来的时候一样都雅。
荀氏和袁氏一样,本就是重臣。两家虽干系密切,但先帝时袁氏独大,已是嫌隙渐生。天子继位后,对荀氏甚是虐待。荀后的父亲荀康官至太尉,包含荀尚在内的几个兄弟亦加官进爵,身居要职。袁氏最后垮台,荀氏乃是出了大力。
桓瓖和城阳王皆讶然:“哦?”
与别人分歧,他是当真想去参军。那日从城阳王的府里出来以后,他就再也坐不住,数次向主公和大长公主提起此事。但是毫无牵挂,均造反对。
我和他都只能待在屋子里,百无聊赖的时候,我就给他讲故事,每日三则,从无重样。
当时,公子问我如何晓得这么多故事,我说,是从我祖父保藏的书里看来的。
这是他在当年抱病时养成的风俗。
公子的手指悄悄抚过茶杯沿口,目光灼灼:“太子、平原王与殿下皆皇嗣,自不成等闲出征。然秣陵侯新任主帅,则要新揭幕府,他帐下幕僚诸将,该选任何人?”
公子问:“那你怎做了奴婢?”
我有些无语。这话说得仿佛我是因祸得福。
说罢,他走到剑座前,取下宝剑,“锵”地拔出,然后,一剑朝烛台削去。
这个太子,提及来,跟我还能扯上一点干系。
“随便。”公子枕着一只手臂,无所谓道,“风趣便是。”
本朝战事频繁,汲引尤重军功;且今上践祚以来,甚少败绩。以是,世家后辈们对参军一贯很有热忱。不过,自从数年前光复了吴越以后,天下渐趋安宁,战事越来越少。而像河西平叛这类胜利在望的大战,便成了再肥不过的好肉,引得无数人觊觎。
“我祖父乃读书人。”我说。
当然,大长公主是天子的亲姊,宫中的事更没有她不晓得的事理。我想了想,约莫是她体味本身的儿子,用心不让公子得知。
公子无动于衷:“殿下还是先说说宫中何事。”
“哦?”桓瓖笑了笑,“太子么,这也不是头一遭。”
但他就算气得摔书,也从不惩罚我。偶然,他冷着脸不睬我大半天以后,会俄然对我说,我的话虽不入流,但还是有几分事理。
我:“……”
我感觉公子对参军之事当真着了魔。
儿臂粗的蜜烛刹时斜斜断开,未几,顺着暗语滑下。
我心中对劲,正觉得占了上风,只听公子又道:“昨日我练字那些纸,还是让青玄烧了。”
城阳王叹口气:“太子这般脾气,实在不好。”
夜里,我在室中叠着衣服,公子躺在榻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打了打纱帐上垂下的香囊,一荡一荡。
而与公子比拟,桓瓖则顺利很多。
“他若改得,早无本日之事。”桓瓖道。
城阳霸道:“父皇还不决下人选之时,太子曾向圣上请战,圣上未应许。而后,太子回宫喝酒,将寝宫砸了一遍。”
“临阵换将,兵家大忌。”公子皱眉,道,“只怕残匪得以喘气,前功尽弃。”
公子和桓瓖皆惊奇。
公子也不说话,气呼呼地把剑丢到榻上,自去沐浴换衣。
“这便是不当。”公子道,“若论养兵自重,梁王、赵王、豫章王、会稽王等比秦王更甚,而朝廷只患秦王。”
西南羌部,几年前已被驱出八百里外,何来抵抗,说到底,是朝廷不想将功绩给秦王。
秦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今上的幼弟,年方二十四。虽是年青,但在一众宗室当中,秦王最为善战,曾在征越灭楚的诸多大战中屡立奇功。
当明天子,别处建立无多,生儿子倒是在行,有十七个。他立过两位皇后,后宫的宠妃年年创新。太子的生母荀皇后,就是当年扳连我入狱的袁太后和袁恢的外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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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非常想。”我答道。
庞后育有二皇子平原王,同为嫡子,离太子之位不过一步。不过庞后战役原王一贯顺服诚恳,仿佛偶然争位。特别是平原王,在太子面前唯唯诺诺,近乎痴人,经常受太子欺辱。
接下来的事情公然被他言中。
公子师承大师,自有一股傲气。我发明每当这个时候,倔强的直辩只会让他傲气更甚,但迂回抵赖常常能收成奇效。不巧,我恰是其中妙手。
此中也包含公子。
“怎会尽弃。”桓瓖不觉得然,“在朝廷眼中,秦王可比残匪要紧很多。”
此事产生之时,堪堪就在公子与谢浚见面以后的第二日。固然诏令还未下,但很多重臣贵胄已经晓得了原委。
公子问:“而后呢?”
如果是别人这么问我,我约莫会甩个白眼,反唇相讥或者干脆吵个架。但公子看着我,双目清澄,仿佛果然只是猎奇问问,教人没法发脾气。
“何事?”公子问。
我有些惊奇,没想到他俄然问起这个。
仿佛怕我难过,他弥补道:“不过他脾气甚坏,你未嫁成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