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堂兄妹
一听娘娘这话，沲岚顿时会心，起家上前，一掀幔帐，来到寺人面前，叮咛：“还愣着做甚么？来者是客，随我迎客去！”
宁然漫不经心肠答，目光仍落在案几上，一幅舆图已在她笔端显山露水，稍一搁笔，她又捡起推在中间的几本折子，那是父皇前几日愤而摔案的――谏官元臻上奏的折子，父皇命人拿去烧了，她却截来细看，看折子上历数朝廷用人的弊端，说匡宗用人只凭爱好，不分忠奸，又说北方瘟疫与饥荒相伴，朝廷不该再比年兵戈劳民伤财，而应当建赈灾的义仓，公布施粮，拨派医官……
已把话带到的祁尚宫，仓猝欠身辞职。
宁然看那火盆里化成灰烬的折子，眼底虽映了几簇火苗，面色却似古井无波，清冷一笑：“宰相大人也好，晏公也罢，老是顾忌女子弄权的！”
宁然回宫后，换一袭宫廷盛装，胡蝶衣袖翩翩，在父皇寿筵上稍一露面，已然艳惊四座，今晚是好不轻易偷得闲来，回快意宫伴随母妃，偏还随身带了几样东西来，就着绢笼的烛光，坐于案几，执笔添墨，聚精会神地在刻画着甚么。
堂叔的嫡子，与她，应是堂兄妹的干系。宁然眸子一弯，笑出几分慧黠：“莫不是此人揭了皇榜？”
她掌了政令文告，那些臣子劈面恭敬以礼，暗中加以非议，她又岂能不知？
“哦？竟有此事？！”蓥娘面色变了一变，强自平静着道：“晓得了，你先归去。”
“尚宫不必多礼，快出去。”蓥娘眼睛一亮，急唤对方入内。
“阿宁，莫说那元臻，此人如果一意孤行，你救得他一次，也救不得第二次！”
“这个元臻，倒真是个急公好义之人！”青年才俊，不成多得！宁然心中几分敬佩。
流苏幔帐，将内殿隔出里外两间，幔帐以内，光焰幽燃，茶香袅袅，贵妃蓥娘侧身躺于香榻，双眸微眯，单手支额，享用着半晌的平和安闲，却被这莽撞闯来的寺人惊扰，她稍稍拢眉，流目看向坐在一侧案几的女儿宁然，高耸地问了一句：“几天了？”
匡扶才德皆备的一名皇子，入主东宫，才是这些人急欲去做的事，她，倒成了挡在众皇子与父皇之间的一块绊脚石，实在碍了很多人的眼。
亥时，快意宫内殿。
沲岚双膝跪于蒲垫，就着案几泡茶，点汤七次，茶筅搅动，茶水之上渐浮红色汤花，茶香四溢，分外安神之际，却见一个小寺人匆促奔来，尖着嗓子一迭声地唤“娘娘”。
蓥娘走到她身边，从她手中抽走那几本折子，翻看了一下，就搁在火烛之上。
“宁儿从未见过他！”
折子上冒了烟，引火而燃，轰然丢入盆中，垂垂化作灰烬。
“阿宁……”
看女儿眼中几分可惜，蓥娘微嗤一声：“此人哪，脑筋不活，一根筋！你就是悄悄派人给晏公捎信，及时保住了元臻性命，他可不必然领这个情！”
一掀幔帐，见公主也在，祁尚宫裣衽以礼，而后，行动匆促，走到贵妃娘娘面前，抬高了嗓子与娘娘私语一番。
“举手之劳罢了，何必他来承情。”
“恰是！”
“这么快？！”沲岚怔住了：快意宫这边才方才接到动静，此人如何就来了？
奉盏掌灯的奴婢们都在幔帐以外，阁房再无旁人，蓥娘面色凝重，从香榻上缓缓坐起，挪步走向宁然，忽来一问：“鄂亲王之子，李戬，你对此人可有印象？”
母妃点头应对，宁然颇感不测：既是李姓宗室，又是堂兄，如何着，也不该是他来揭皇榜呀！
“姑、姑姑……”寺人跪地不起，支支吾吾道：“此时去，怕是来不及了。”
“禀姑姑，揭下皇榜的人，半个时候前，已入了内皇城，还搭上了左大人的马车，入宫城来了！眼下怕是、怕是……”趴跪在地上的小寺人，诚惶诚恐隧道：“怕是已被高公公引到圣上跟前去了。”
“娘娘――娘娘――”
她本觉得皇榜贴出的头一天，就会有人按捺不住、急蹿出来，想不到，她竟足足等了七天！
“还搭上了左淳良的便车入的宫……”宰相大人在这件事上，倒是相称着力哪！蓥娘倒还沉得住气，唤了声：“沲岚，差人往高公公处走一趟。”先刺探刺探：来的是个甚么人？
祁尚宫倒是个机警人，一有风吹草动，头一个就来快意宫，与沲岚姑姑打了个照面后，她紧着面色、仓促入殿，跪在幔帐外轻呼一声“娘娘”。
“既来了，本宫倒想见一见。”
沲岚心领神会，领着寺人欠身辞职，刚退到门边，又闻门人通传：祁尚宫来了！
罢了，她本就不在乎那些人如何看本身，哪怕这人间无一人懂她，她也不在乎……
“看来对方还挺有耐烦。”蓥娘唇边泛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
蓥娘挨着女儿身边坐下，话锋一转，又问：“母妃问的是李戬，你对此人可有印象？”
“站住！何事惶恐？”沲岚姑姑厉声喝止了寺人冒莽撞失的行动，出言扣问。
小寺人仓猝跪于内殿笼垂的幔帐外侧，不敢再往阁房稍进半步，“咚”地磕了个响头，吊着嗓子回禀：“娘娘，有人揭皇榜了！”
“元臻？”
“李戬？四年之前，年方十五的他，带着几个主子离京，说是去寻访名医根治顽症……”
从皇榜张贴出去，到有人来揭皇榜，未几很多，整七天。
闻得母妃扣问，她搁笔，接来沲岚姑姑奉上的那盏香茗，浅啜一口，淡淡道：“七天。”
“甚么？！”沲岚神采一变：娘娘这边明显安排好了人手，一旦有人揭皇榜，城门守备急来通风报信，她们的人就会在半路反对那人，悄悄将人带到娘娘面前，先行拷问！眼下这是……出了甚么状况？
隔帘，听主子的禀报，幔帐内的母女二人互看一眼，内心头亮堂着：对方清楚是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