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茂陵鬼宴（十二）
王家客舍里辟出了一处露天灶头，百般食材堆放满案，肥圆的紫茄、经霜的蔓菁、新摘的匏瓜乃至蓼菜、野姜、紫苏这类兼作调味菜的香草都是一篮篮一筐筐地送过来。脆嫩的鱼腥草，此时唤作蕺菜的，也是用盐调苦酒拌和好，送给席高低酒。
但是妖之为妖，就在于一旦成妖化怪，灵智法力生长固然迟缓，寿元偏就长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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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才烤到半熟，那一股浓烈香味就飘了出来。不要说这些帮厨的小工闻着味道，口里都不约而同地生出津液，就是那些来蹭流水席的闲汉也都闻香而至，围着这露天灶台指指导点，啧啧有声。
这类羊都是西域人驯养的种，在塞外吃沙葱、喝盐泉长大的，夏季换粮，才卖入酒泉郡的士卒那边。就算有些来往酒泉的羊马估客收了康居羊，常常也是向长安处所发卖。像槐里如许处所，等闲就见不到这类贵价牲口。
如许烤出来的羊，滋味浓烈适口。闷炉里烧的不是柴炭，是烧过除了烟味的松枝和老松塔，如许烤出来的羊肉，天然有一种暗香之气。
今个就有一个洛阳出来的贵家官人，也倾慕王家的铜臭气味，巴巴地上门来替王家少东这场婚事撑场面来了。
这类流水席，交给小工们忙活便已经充足。端庄接待高朋亲朋的席面，枣栗胡桃不必说，整鸡整鱼也是必上的，老王家为了这场席面，还专门打发人去五十里外大集市上赶回了五头上好的康居羊，这类康居羊毛细皮滑，入口就只要肥美而丰腴、柔滑而细致的滋味，绝没有一点腥膻气，可称一绝。
他思前想后，最后将主张盘算道：“要替贺兰公指认那些道贺的妖怪倒无妨事，贺兰公要捉奸，总要拿些不利鬼来撒气。我只要不去打搅他们伉俪家务事，偷偷趁乱一走了之，想来贺兰公对我如许见机的小妖，也没甚么闲心过问。”
高厨头祖上在酒泉郡当过屯田校尉的伙头军，这拾掇羊肉的工夫也是家传的。今个他要做的是炙浑羊，也就是烤全羊，用鸡子和着紫苏叶之类香叶磨的细粉，将去了皮、放了血的康居羊重新到尾、连着腔子里都细细地涂抹一层，送入土筑的烤炉焖烤。
反倒是婚宴，最是重头。
但是王超这石蟾精学了百年小乘佛法，别的未曾学来，灵智却已增加很多。他伏在蓝田玉香盒中，自家暗自计算道：
向蛤蟆王超叮咛了一声，要这石蟾精细心观瞧本日都有哪些成了气候的妖物，来给地夷夫人这桩婚事道贺。仙方士犹恐这石蟾儿身在曹营心在汉，不肯为自家着力，干脆将《快意地卷》上混元快意石的底子符篆截了“窜改无极”那一半传授给他，也算是个皋牢。
王家客舍本身雇的厨头姓高，身材魁伟，非论宰羊还是屠狗，都是这里四下里驰名的。狗肉，天然算做是秽肉，上等席面不肯用的，本日老王家的婚宴席面上，天然也没有这一样，内里流水席面，上的是白切猪肉，用盐醋和胡蒜调味，上面衬盘用的是酸菘菜，再添上蒸饼、碎切的鸡块、大锅煮的杂鱼羹。
摸着蓝田玉香盒四周的镂花格子，他又是一阵光荣：比起被一箭了账的师弟们，本身这运数实在是强。不但抱上了贺兰公这么根大粗腿，还传了一手仙法。只要抓紧时候将这神通运炼快意，缩成豆子大小，爬出这玉盒还不是等闲之事？
一面想，魏野一面取出从江幽娉那搜检来的一只蓝田玉香盒，让蛤蟆王超伏入玉盒中。这玉香盒四周都是镂空花腔，蛤蟆王超伏在玉香盒中，却仍能向外张望。
这一场婚宴，固然女方是孤身的小孀妇，除了一份金饰钗环，就是一个贴身丫头。可王家这迎娶的场面，到的确算得上本地空前的遮奢。
收妖收到个珍稀种，这算不算不测的收成？
仙方士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这石蛤蟆身后拖着的半截要掉不掉、晃闲逛悠的蝌蚪尾巴，心中暗道：“这也是个烂尾的蛤蟆，比及生长到血脉觉醒，起码也是数甲子后的事，现在倒是顶不上甚么大用。”
想到此处，不由得这石蟾精不打个颤抖：“……到头来，阿萝娘子这贺兰府的外室夫人倒是没甚么打紧，只怕与贺兰公的恩爱还要更深一些。可我这做家仆的，却经不得阿萝娘子那枕头风吹将起来。万一贺兰公要奉迎如夫人，拿我去做了石锅青蛙红枣汤来替外室夫人滋补身子，这可怎生是好？”
不过盏茶工夫，这只石蟾精便略微了悟了一些混元快意法的妙用，能将身形缩小了一半。
而王家固然筹划的是商贾贱业，可这钱多了岂能不通神？
不幸蛤蟆王超苦修了百年传走了样的小乘佛法，却连小乘和尚修行最根基的禅天四定都未曾参悟明白，倒白念了那么多年佛经。现在却得了端庄仙术传承，当下喜不自胜，就在蓝田玉香盒里演练起来。
且非论蛤蟆王超这些小小狡狯心机，魏野收了玉香盒，将六甲箭召回，桃令媛也还了鞘，独自出了野林。
魏野也不去管他，就将蓝田玉香盒朝道服袖子里一塞，装入袖袋里，只暴露半截香盒，便利这石蟾精躲在魏野袖中辨认那些来道贺的妖怪。
昂首望望天气，已经是日将偏西时候，王家那婚宴也差未几正到了热烈时候。
“固然这贺兰公是要去找自家媳妇儿的倒霉，但是我总听旁的妖怪说，贺兰公一贯很有些惧内，在贺兰仙府中多数是贺兰夫人做主。这贺兰公出来打野食，常常都找那再醮的神女、破瓜的仙姝，可想而知也是个不挑口的。只怕贺兰公这场捉奸在床的戏码演到前面，就成了襄王神女高唐会……”
应当说大部分的婚礼，重头都不在司仪证婚、两家大礼、赠送戒指、合卺交杯这些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