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冥礼，妖宾，恶客（一）
“这车也不是鹿车。”
这般怒斥着，那四个白帛贴面的轿夫仍然面无神采，只是将步子放得更慢了些。
对答之间，魏野将掌中漆盒朝袖囊里一丢，方才微哂道：“不肯登羊车作罗汉，不肯学缘觉与菩萨，和尚，你要搭甚么车？”
一语道罢，老衲悄悄摇脱手中短柄锡杖，踏下石道。他的僧鞋与石道上的苔痕一触，却像是有人拿着轻浮的素纱在青苔上拂过，不留一丝陈迹。
“老衲不是罗汉，不搭羊车。”
面上含笑容，足下生黑气，这是非人间的欢乐意。
魏野单手托着漆盒，面上没暴露甚么情感，只将头略一点，随即就拿起赶车的长鞭，朝着驴屁股悄悄一晃。
黄衫瘦子听着老衲话意里无尽慈和，隐带一丝哀戚，方才重视到，这个老衲人本日未曾光着头，反倒拿一条羊肚般的白叠布手巾裹起了秃瓢，看着非常别扭。他忍不住伸手抓摸了一下本身的胸脯，迷惑道：“现在气候正垂垂有了些暑气，大师怎的却把头裹上了？”
……
……
老衲沉默半晌，然后直视魏野，将手中短柄锡杖伸出，正色答道：“老衲正在等候一辆押送外道入阿鼻天国的鬼卒火车。”
说罢，他举起手，绕着头顶旋了一圈，轻声答道：“老衲本日回寒林，见八功德池化天国血湖，声闻弟子变抱恨之骨，顿觉八风骤起，满头寒痛，以是依戒律用白叠布裹头。”
“老衲有幸听闻佛法，不需缘觉的鹿车。”
但是如许感慨，也只是随心而起，随心即灭，黄衫瘦子探手入怀抓了抓左乳，随即抱怨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们就不能把这滑杆抬得更平、更稳妥些！”
“我这里不是羊车。”
黄衫瘦子喘了口气，一扭头却恰都雅见了熟人。
八风者，不是东西南北风，不是春夏秋北风，是心头利衰毁誉称讥苦乐。老衲心头八风起，更兼发觉到血洗寒林那人留下的一股阳火气味，禅心不复安稳，欲行欲动。
“老衲有固执，不能放下，如何乘牛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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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野看了看这头包白羊肚手巾，一身袒臂法衣的老衲，像在说“吃了吗”般问道：“和尚，拦路是要乘车？”
“奢摩罗大师，夫人彻夜要在莽山原开殿设席，你这是要上哪去？”
老衲身后，有高大丈夫，长髯及膝，冠冕修洁、佩剑向上而行。也有白发翁媪自老衲身边擦身而过，鸡皮佝偻，相携朝前。另有娥眉闺秀持伞，青衣孺子背琴，富户乘肩舆，贫儒负书笈，非论是贫是富，是贵是贱，是美是丑，是老是少，是男是女，统统登山者面上都带着一股无可掩蔽的欢乐意。
僧鞋踏过苔痕而无迹，驴车颠末土路却得留下车辙。魏野坐在车辕边上，一手平托着漆盒，感受着人面蜘蛛在漆盒中的躁动。蓦地，他一扬赶车长鞭，鞭梢带过一声脆响，驴车猛地停了下来。
………
听着黄衫瘦子的迷惑，老衲面上微微暴露一个笑容，正容答道：“裹头为白衣俗人法，比丘不得为之，世尊唯听许诸弟子头冷痛时，以白叠布裹头。”
“我这驴车更不是牛车。”
驴车在遵循仙方士的指引前行，而在这条的路的绝顶，但见云低垂野，山高接云，山道之上，石阶蜿蜒，却有无数的萤火虫沿着石道飞舞，映出幽绿一片。长长的石道之上，有枯瘦老衲头裹一条惨红色的白叠布，手中持着一条双股八环的短柄锡杖，悄悄动摇着，收回琅琅的清响。
佛偈起，驴车动，青驴拉着栈车，蹄声哒哒而响，踏碎夜月下满地霜白，这个临时组建起的追踪小队就如许消逝在了夜色中。
琅琅的动摇锡杖声复兴，老衲向着黄衫瘦子再打个问讯，感喟说道：“降服怨敌此部奇迹须得成绩，我佛慈悲，便让老衲本日调服那敌，调服这心。”
………
非人的步队中，一架四抬滑杆显得分外占处所些，躺在滑杆上的阿谁黄衫瘦子，一手按着本身头上的铜冠，一面谨慎翼翼地叮咛着：“抬稳妥些！前面要低，前面要高，再不平着些，我就打发你们去服侍某家那两个老兄弟！”
既然连这些久见群山不是峰的女妖精，也能充出个大师蜜斯的斯文作派。没事理受万民香火礼拜，出入有仪仗卤簿，享用如真正朱门贵户的一方鬼神，反倒办事不面子起来。
在那些最着名的老故事里，权倾一方、神通泛博的女妖王们，因为恋慕某个老衲人的臭皮郛，总要做出各种百般如闺阁女儿家的矫情把戏来软香胶葛之、温玉厮磨之。（首发）乃至十天半月下来，都还放着那老衲人一身清净佛体是完璧，就没有想过甚么触手、蜡油、硬弓上霸王。
有着奢摩罗这个番邦气势法号的老衲，紧了禁身上的那件袒臂法衣，手中的短柄八环锡杖止住了动摇，向着黄衫瘦子单掌立起打个问讯：“见过佟施主，老衲要下山去告终一桩因果，行行即回。何况老衲昼伏夜出，至子时不食，夫人的布施，转头再领受不迟。”
门路前头，有一名描述槁枯的老衲，鹄立在门路中心，伸出握着短柄八环锡杖的右手，仿佛是要乘车。但是这老衲双脚之下，模糊有虚踏实浮的黑气环抱，如何看也不是个好路数。
赶车鞭啪地轻响一声，青驴颈子上套着的白铁圈子上一排天城体梵笔墨母顷刻亮起，一道佛偈悄悄响在夜风中：“南无大力王菩萨。”
“施主曲解了，老衲要搭的，非是搭平常之车。”
重视到了石道上的苔痕，黄衫瘦子微微眯起一双颀长眼睛，悄悄感慨，不料寒林中那些蛤蟆和尚被诛戮一空，却成了这个老邻居的莫名机遇。现在的老衲，只怕已经模糊要踏过欲、色二关，直入初禅境地，模糊能够看到头上那一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