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斩蛇人,今何在(二)
瞥见两个侍中寺的后辈出去施礼,张说淡淡一笑,将手中帛书放到边上,对这两个宦途长辈笑道:“怀业、子卢,非是老夫慢待你们,实在是病中身困神虚,只得服老则罢,在这里与二君一会,请莫要多想才是。”
张说就以白布包头,靠在榻上,手中只展开一卷淡青色的素缣帛书,正在细细品读。张说这幅病中散淡做派,倒不像是宦途中人,反倒似是独居庄园,诗酒为乐的老乡绅。
被楚子卢这么一出哭拜一逼,张老侍中也有些抵挡不住,只能连声安抚,免得这位再玩一出申包胥哭庭出来。
待得日头偏西,大家吃得满面酡红,由着自家小子半搀半扶地去了,尚不知赴了一场怪鱼宴,即使对不知礼的书白痴另有些群情,也多少承了些情分。临去之时,这班人倒是都向代魏野延客的老麻头说了很多的亲热话头。
但是这席面的真正主家,倒是一身青衫,提了个食盒,就这么安步当车地奔着永安里去了。
无官无职的书吏摆流水席面宴客,用的还是自家亲手捣出来的鱼肉丸子,内里席间一众来宾对于现在颤动洛阳的妖草鱼怪事群情纷繁,暗自戒惧,却不晓得仆人家端上来飨客的汆汤鱼肉丸子,却就是拿了那怪鱼的鱼腩摒挡出来的。
是奏对还是帮闲,乃至干脆就是君臣同乐,不拘俗礼,一起玩天体营play,那都是大师心中清清楚楚的事情。张说老先生的士林清望在这里现放着,不想应奉天家这等肮脏事,拉皮条扮龟公,那是理所当然之理。几个年纪少壮,另故意于经济宦途上用力的侍中,也巴不得没有这个前辈从旁掣肘。
但是现在上门来求张说,张说又如何等闲肯来当这个出头椽子?须晓得,这老头子以善治《易经》着名,也就是说最长于观风望色,明哲保身。安安稳稳地居在侍中位置上,以备天子垂询,只要大汉一日不倒,总少不得他如许德高望重的儒臣一份荣宠安养!
“国朝苦十常侍辈乱政久也,今洛阳城中,狐鬼妖变,灾异连连,阿附阉党的太中大夫张喜,也应天谴而亡。上天垂示灾异示警,我辈君子,岂分歧法鸣鼓而攻,一举抖擞,令小人避道乎?陈蕃、李膺、范滂、阳球诸君子未完之奇迹,正应在此时耳!张老侍中,您是天子都信重的治易大师,但使您有只言片语,传入陛下之耳,则国事抖擞,尚可待也!”
这真的是张老侍中病得不起?底子就是借着告病,躲这洛阳朝堂之上将来的绝大风雨!
张说听着这番慷慨激昂说辞,只是淡淡一笑,并不置一词。一旁楚子卢见状,恐怕闵怀业这收场白不敷动人,当即就起家直至张说榻前,躬身就是一个伏拜大礼:
与张说有些七转八拐的香火情分的闵怀业、楚子卢二人,已经为张家老仆引着到后堂去看望张老侍中病情了。余下这些轻裘缓带、望之仿佛衣冠君子的角色,就是不住地想要探头到后堂去看一个逼真――皇天后土,让张老侍中早些点头了就罢,须晓得,这一遭分歧以往,真的是我等党人君子千等万盼而来的一个扳倒十常侍一党的机遇!
但是洛阳都下,就要略微分歧一些,好田好地,都下的大族占了三分,天家皇庄又占了三分,迩来阉党用事,又占了四分,毫不将出一口汤来让向来与他们不对于的清流文臣分润。有土斯有财,没地就只好当天家的打工仔,以洛阳城的高消耗,一个官秩不过数百石的文官,如果再未曾把握甚么可揩油的肥缺,一年下来,光是购置寓所,赡养家人,应酬来往,就足以将宦囊榨干!
但是现在模糊有洛阳风云搅动之象的当口,这些少壮派人物才蓦地发觉,没了张说如许士林久知其名的人物魁首,他们要行事倒是连个灯号都打不起来!没有博学鸿儒做灯号,侍中寺这些文学侍从官又如何呼应朝中党人一派角色?
“几番党锢,士林逢劫,此辈奸狭宦官摧折我辈士大夫,本日已可见士风大坏。说不得,迟早此十常侍辈就要学赵高行指鹿为马事!张公张公,即使有巢父许由之逸志,只愿为钓台子陵,也请为汉家天子计,不要蹈了秦二世的后尘!”
宅中厅上,侍中寺里一众和党人一派带些香火情分的角色来了好几位,都是神采持重,一派士大夫矜持姿势,但是跪坐在那边,眼中就带了很多瞻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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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说的卧房倒也不脱普通儒臣的本质,四周绝少陈列,入室绕过一屏,就见面南设一矮榻,榻前陈矮几一条,上置青铜小彝一尊。除此以外,就无它物。
说实在的,侍中寺中一多数人,多数也是和刘宏王八看绿豆――对眼了,说不好听些,也老是幸进之辈。更不要说那些靠着书道画艺之类本领,支应天子嫖妓的货品了,也和今后宋徽宗画院中的待诏弄臣们没甚么辨别。
闵怀业晓得面前这老先生那说好听是大隐于朝,说不好听就是袖手在岸上不肯下水的脾气,能缓颊相见,已经是看在同在侍中寺为官的情分,要想回转张说主张,就只在今时一会。开口客气酬酢了两句,这位向来就是性子孔殷的闵侍中就开篇明义,有甚么便说甚么:
现在张说延请闵怀业、楚子卢二人入了后宅。张老侍中自称自上巳日以来,一向身子不大好,起不了身,及至承平道透露犯警情状、为北部尉和西园禁军告密后,勉强入宫奏对一番,随后就告了病,竟日在家,毫不出门。
永安里侍中张说府上,这时也恰是热烈时候,平常少人来往的府邸前,却多了很多车马与亲随、马夫一类角色。不详确看去,那些车驾间的包漆、刻花都很见年初,马的年齿多数也都不小,一派内里硬撑着架子不倒,内里内囊全翻出来的财用宽裕味道。
张说这老先生在士林里一贯以治《易经》着名,乃至有人目之以本朝京房以下第一治《易》大师。比来这些日子,一贯精力健旺,于保养调度一道上着名的张说,老是告病不来。侍中寺是个清贵而又安逸的衙门,比来这几年,那位性子荒唐等闲的天子,也就偶尔从侍中寺召几个善书擅画的人物入裸游馆奏对。
话又须说重新,要不是侍中寺中诸人少有一言而动帝心人物,谁有情愿来张说这里当说客?
看这似繁华实穷酸的场面,不消说,便是那些自命士林清流一派人物的首尾了。有汉一朝,大臣官俸一定有后代赵宋虐待士大夫而那么丰富,却也没有像脑筋有包的明太祖朱元璋治下那么不堪。处所上的守臣,更有公田禄米与各种宦海潜法则的灰色支出,穷酸大儒一朝入仕,求田问舍立即变作足谷翁也不是难事。
如果再不巧是铁杆的党人一派中人,那就妥妥的是给阉党打入正册,有油水不咬手的实职等闲间绝对轮不上的。天下事,挡了财路之仇常常更胜杀父淫母破家之恨,也不要怪党人一派非得要和阉党见一个不死不休。
就在闵、楚两个侍中这般闹嚷间,张说家的苍头却又来凑热烈:“阿翁,门外有您门下行走的那位魏三郎求见,不知阿翁可愿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