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玉兰同赏
因是从登州府一起坐着花轿过来的，又走了陆路又走了水路，舟车劳累早已怠倦不堪，是以统统结婚流程都一省再省，不过即便如此，也从大朝晨闹到了早晨才正式进了洞房。
刘氏识人颇清，没过几天，就传闻宋征房里的几个通房丫头都被曹氏变着法儿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别的，曹氏还竟日劝说宋征读书，让他来年秋闱赶考，搏一个功名返来。
曹氏见势不对，也情愿做小伏低，连连说本身出世商户见地少，温声好语地把宋征哄好了。
到底新婚伉俪，哪有隔夜的仇？宋征见老婆认错，也检验了本身，偶尔还乐意读几卷四书五经。一时皆大欢乐。
虽说在场都是亲戚，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斥责，谢昱卿还是有些尴尬的。她垂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气候渐冷，屋子里的座椅铺上了枣红色团花坐垫。疏影就坐在椅子上，皱着眉一动不动。
刘氏“嗯”了一声，“你去问问她的意义。她奉侍锦姐儿一场，给她相个好夫婿。将来锦姐儿出嫁，一家子都能跟去当陪房。”
宋如锦行经府中水池, 望了眼水中风景，忽地来了兴趣：“疏影，去拿我的画具来, 这衰叶枯荷野鹤, 意趣天成, 正合适作画呢。”
刘氏心中对劲，嘴上却还谦善，“可巧罢了。对了，她房里的疏影快十八岁了吧？”
她把曹氏的语气神态仿照得惟妙惟肖，惹得刘氏连连发笑，顿了顿，又道了一句：“你这位新嫂嫂，是个短长的。”
宋征站起来，好声好气地说：“mm们，可别跟这儿闹了，快回房歇着吧。”
宋征急得顿脚，“别闹了，快归去！”
曹家是二夫人的母家，论起来，这位曹瑢娘还是二夫人的远房侄女。干系虽远了些，好歹也沾了亲。
到了中午，宋如锦去刘氏那儿蹭午膳，提及昨晚的事，“……然后新嫂嫂便悄悄笑了一声，说，看够了？都归去吧。”
坐在卧榻上的新嫁娘站起家，从安闲容地走过来，“不就是想看我一眼，有甚么见不得的。”
他二人喁喁说着私语, 偶尔目光撞在一起相视而笑，金童玉女普通。在场一众带了闺女的妇人看在眼里, 心中便有些遗憾。靖西王世子夫人的头衔, 怕是要落在忠勤侯府了。
“夫人可别这么说，二女人聪明着呢！孙先生前几日不还夸二女人画的秋菊可谓上品吗？”
这两年，刘氏带她列席了大大小小的宴会，京中的贵女，她也根基认齐备了。
刘氏非常认同，“锦姐儿要有她一半的小巧心机，我就放心了。”
当时的徐牧之尚是京中驰名的恶劣世子，听寿阳长公主这般说，便侃侃而谈：“舅母此言差矣。殊不知花开百样，人各分歧。若人间闺秀都谨守闺训、恪尽礼数，那岂不都成一个模型里刻出来的了？有道是天然去雕饰，倒不如听任自流，灵动而不拘礼才好。”
“你再胡说我就活力了啊！”疏影佯装愠恼，“周嬷嬷是想把我配了人，不过我没承诺，我说我还想多陪女人几年。”
二夫人看了眼她面前的笔墨纸张，当下也明白过来，“锦姐儿是想画画吧？真不巧，征哥儿再有十来天就要结婚了，人家新嫁娘进门，瞥见一池子的残花败叶内心不免不痛快，再说，这风景式微，瞧着也不喜庆。婶婶就想着，把花房的碗莲移栽一些出来，活力勃勃的瞧着都雅。”
老夫人见她果断，无可何如，也不再干与了。
“看够了？”曹氏挑了下眉毛，“都归去吧。”
宋如锦昂首望去。凤冠霞帔下，曹氏脸上敷着厚厚的粉，胭脂也打得很重，几近挡住了本来的边幅，辨不出妍媸。天气又晚了，映着影影绰绰的烛火，只看得出她一张容长脸的表面和略显肥胖的身形。
几个嬷嬷端来合卺酒，伉俪二人对饮，忽地闻声一阵低低的笑声，赶紧转头一看——除了宋如慧，剩下三姐妹都在，正趴在窗棂上齐刷刷地望过来。
宋如锦不知所措，“二婶婶……”
宋如锦从善如流，命人把画具清算走了，一面猎奇问道：“新嫂嫂是哪一名？也许我还熟谙呢。”
宋如锦便见机地不再多问了。
七月流火, 气候倏然凉了下来。水池中，本来盛放的荷花都已枯萎, 莲蓬也一个个聋拉着脑袋，仿若风侵霜染、简影残妆的迟暮美人。水中还飘着衰黄的荷叶, 一片片积在一起, 举目一望, 萧瑟之感顿生。
宋征奇了，问她：“如何帮？”
实在当年二夫人定下这位新媳妇的时候，老夫人是不太对劲的，一向说：“盛京这么多王谢闺秀你不要，非要一个商户人野生出来的，如何配得上征哥儿？”
二夫人笑道：“你必定不熟谙，姓曹，闺名瑢娘，是我娘家那边的人。家在登州府，离这儿远着呢。”
疏影领命去了。带了一应作画的器具过来，还唤来几个小厮抬来一张桌子，遵循宋如锦的唆使临水放着。
克日她同孙先生学了书画, 孙先生评价她“书如春蚓秋蛇, 画则得其神髓”。虽是半褒半贬，但宋如锦可贵被孙知音夸一回，就挑选性地忽视了前半句话。现在凡是遇见合适的风景都要画上两笔。
“这位征大奶奶，使得妙手腕！”周嬷嬷探听来了二房各种，一边跟刘氏说着，一边感慨道。
徐牧之多少传闻过昌平公主豢养面首的事, 但他不美意义当着宋如锦的面讲出来, 以是只是谨慎地千叮万嘱：“mm尽管记取我的话。另有她阿谁弟弟——虽未剃度为僧，但确然已经别了尘凡, 若公主赚你当她弟妇，万不成承诺她。”
又过了几天，新嫁娘曹氏就入府了。
第二天，宋如锦去给老夫人存候，倒是看清了曹氏的模样。她身形非常肥胖，气势倒是极强的。一双丹凤眼斜斜望过来的时候，神光逼人。不过一早上敬茶认亲，非论是收长辈的红包，还是给小辈们送见面礼，曹氏一向笑容迎人，以是虽不显得柔情似水，倒也不至于凶悍迫人。
宋如锦正筹算下笔，二夫人便带着一批人过来了，指着水池道：“把那些残荷都捞起来，换花房的碗莲出来。”
宋如锦点了点头。
母亲是本朝的寿阳长公主，向来是以皇族的礼节端方教诲她的。
偏宋征夙来是个不爱读书的。二夫人暮年也劝过，见劝不动便垂垂随他去了。现在的宋征最不耐烦听这些读书考功名的事，只道本身不是读书的料，让曹氏不必再劝。
“你想甚么呢？愣神半天。”暗香嗔了一句，猛地恍然大悟，笑嘻嘻地指着疏影，“哦，我晓得了，你是想男人了！”
她忽地忆起了一段旧事。
二夫人的脸僵了僵：“她家中经商的多，倒也无报酬官。”
起先二夫人还能打着哈哈应和两声，人选倒是从未换过。厥后老夫人老是成心偶然地给二夫人先容京中贵女，二夫人就当着老夫人的面哭了出来，说：“自打我嫁进了侯府，就没能帮衬帮衬娘家，好不轻易比及征哥儿娶妻，就希冀他娶一个娘家人当媳妇儿。等这一天都等了十几年了，娘就不能成全一下我……”
曹氏吃吃笑起来，“大伯不是太子太傅吗？天然与朝中一众官员交好。来年秋闱，说不定能把试题探听来透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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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周嬷嬷来寻你，我恰好颠末，就听了一耳朵。”暗香没羞没臊道，“你将来嫁了人，可要请我去吃酒！”
宋如锦随口问道：“那新嫂嫂是举家在登州府为官？”
暗香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眨了一下眼睛，终究回过神来：“怎、如何了？”
疏影顿时红了半张脸，“你胡说甚么！”
曹氏便成心偶然地说：“你且去试一试，大伯不是在朝为官吗？也许能帮我们一把。”
宋如云和他一母同胞，一贯和他靠近，闻言反倒头一个不承诺，嚷嚷道：“大哥娶了嫂嫂忘了mm！我们不过是想看一眼嫂嫂！”
晚间，暗香开了箱笼捧出一只粉彩蝠桃纹花瓶，对疏影道：“你去外头折两枝桂花来，我们摆在屋里，既闻着香又都雅。”
六七年前，她八|九岁的时候，家里宴客吃酒，来了很多亲戚。席间，一名父执父说了件趣事，她嘴里咬着糕点，被逗得前仰后合。母亲便怒斥她：“昱卿，你是大师闺秀，食不该言，笑不露齿。”
三个女人本还想再闹腾一会儿，听了这话倒不美意义多留，各自默不出声地回了本身屋子。
谢昱卿心知华平县主没说实话，但也没再诘问。只是她手中的棋子举了好久才落下。
“夫人记得真清楚，现在是玄月份，再有三个月，疏影就满十八了。”周嬷嬷揣摩着刘氏的心机，“该……放出去了。”
几天后，宋如锦再路过水池的时候，果然瞥见那些残败的荷花莲叶都被捞走了，取而代之的是花房经心培养的碗莲，小小的一盏。绿油油的圆叶浮在水面上，或粉或红的小莲花顶风颤抖，相映成趣。
宋征便怒了。他虽不喜读书，为人倒是很朴重的，听不来这些傍门左道。一时新婚燕尔的欢腾尽皆散去，反倒嫌弃曹氏目光短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