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天帝仿佛亦懊丧得紧,与我普通一脸胡想幻灭状。
我仓猝拾起凤翎抓在手心,转头去瞧凤凰,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做错事却被抓了现行的心虚,我记得夙起出门的时候清楚簪得紧紧的,怎的现下却松了出来,这凤翎仿佛贵重得紧,叫凤凰瞧见给落在地上可了不得,定要惹来他一些火气。
凤凰丢失在我身上的不止这一支凤翎?
凤凰眼中光彩流转,眨眼之间,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我夙来晓得他喜怒无常,非常习觉得常,不屑穷究到底如何他忽地又欢畅了。
爹爹眼中凿凿,掷地有声,“锦觅乃是我与梓芬之女!”
剑拔弩张间,小鱼仙倌俄然迫不及待出声,“父帝之意……锦觅莫非竟是仙上之女……?!”满目不成置信,似惊似喜似豁然,神采轮番瓜代,自我熟谙小鱼仙倌以来,从未曾见他情感似本日这般起伏颠簸过。
我心中一跳,言下之意……莫非,莫非说的竟是那六百年灵力?
“明日辰时,留梓池畔,等我。”耳旁传来低低的号令,声音口气熟谙得紧,我一惊,昂首,凤凰一双颀长眼正盯着我,本来是他私语传音于我,不晓得这厮要做甚么。
爹爹无波无澜看了看小鱼仙倌,并不言语。
爹爹寂静半晌,殿中诸仙随之屏息似殷殷盼着答案,我亦不免猎奇本身的真身究竟是个甚么了不得的物什。
爹爹左手握了我的手侧身退了一步,望着天帝,眼中全然无温,右手自袖中一动,天后在上座霍然起家,眉眼焦灼。
爹爹眉头一皱,谨慎看了眼小鱼仙倌,小鱼仙倌澄彻的双眼却不避讳直直看向我,眼底有甚么满得近乎要溢出来,唇角勾着一抹清隽的笑,丝丝入扣。投桃报李,我亦朝他笑了笑。半晌间,爹爹仿佛下了个定夺,强即将右手自袖下翻转收回,清冽的神采间包含着压抑和哑忍。
天后本来拧眉抿唇面色严峻,仿佛生恐爹爹下一个字便是甚么惊心动魄之言,现下却稍稍纾缓了眉眼,松了口气,仿佛从未如此欢畅见到小鱼仙倌,驯良道:“大殿下不必多礼。”
可见小鱼仙倌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凤翎先前确切是我拾到的,不过厥后倒是凤凰亲手送给我的。我正待开口,天后却仓猝接道:“幸而尚在,可巧,可巧。”
天帝一楞,咳了两咳,天前面色骤降,疾道:“花神之逝乃天命,水神如何不知?《六界神录》有载,花神本乃佛祖座前一瓣莲,入因果转世轮盘本应泯没,不想错入三岛十洲为水神与玄灵斗姆元君所救,此乃逆天之行,终必遭惩戒,花神寿终不过灵力反噬之果罢了。六界皆知。”
“锦觅生于霜降夜,能栽花唤水,体质阴寒,真身乃是一片六瓣霜花。”
我一时怔怔然。
爹爹沉重闭眼,再次睁眼伴着冷冷一笑,“我只晓得《六界神录》有述,业火乃破灵之术,分八十一类,红莲业火居其首,又分五等,毒火为其尊,噬天灵焚五内,仅历任火神掌此术!梓芬当年……”
“恰是。”天帝看了看小鱼仙倌又瞧了瞧我,“锦觅便是水神长女,也就是你未过门的老婆。”
爹爹暖暖握了我的手,冷然瞧着天帝天后,“不劳天后挂记,若非民气险恶,梓芬又何必自锦觅出世起便施术压抑她的真身灵力!”爹爹寒声又道:“天帝可知当年花神因何仙去?”
在一片迭声恭贺当中凤凰自座上起家,一步一步走至我面前,低头看着自小鱼仙倌手中拿过的凤翎,羽毛普通悄悄一笑,又将凤翎放入我的手心,“送出之物焉有收回之理……况,我丢失在锦觅仙子之处的又何止这戋戋一支凤翎?如若要偿还,还请一并送返,不然……便干脆一样也莫还……”
“夜神大殿下到。”殿内一干人正屏息听在兴头上,门外仙侍一个长音唱喏却恰将爹爹打断。
天帝却心不在焉接道:“水神可知锦觅真身为何?水神若不告之,本座又如何解其火灵。”仿佛尚存一线幸运之意。
天帝几分浑浑噩噩,怅惘失神不晓得在想些甚么。
“寰谛凤翎……?”不知是谁讶异脱口而出,周遭诸仙一时候面色几番变,在天帝天前面前又不敢冒昧,强自压抑交头接耳的欲望,却忍不住一番相互端倪传情挤眉弄眼。
小鱼仙倌暖和一笑,低头轻摇,仿佛非常遗憾,“如此看来公然错过了。平生憾事又添一桩。惟盼本日失之东隅,他日可收之桑榆。”
一向觉得,凤凰非论着甚么衣裳,暗的也罢,淡的也罢,总掩不住一身夺目刺眼,便是他不穿衣裳我也瞧见过,那压人气势涓滴不弱。本日一身天青色的衣裳却在灯火簇拥当中淡出一股孱羸之感,哀伤得有如断裂的琴弦。
“可惜了,夜神怕是错过了。”凤凰伸手在一旁崖琴上拨了一串轮指,音色极好却独独残破,“弦,断了。”
殿中诸仙诡异寂静了半晌,本借余光偷瞧我的神仙现下皆名正言顺地瞪着我看,二郎显圣真君坐次离我比来,偏生额头还比别人多只眼,三只眼睛瞅得我非常揪心。
“听闻父帝得了上古绝音崖琴,润玉挂星布夜故而来迟,不知是否错过了浊音雅律。”小鱼仙倌本来是赶来听琴的。
诸仙连道:“本日恰是谷旦,水神得女归,夜神得妻正,火神失物返,真真可喜可贺!三喜临门!”
我怯怯望向他,却见他黑漆着双目亦瞧着我,温馨得有如一片寥寂的落叶,无波无澜。
“霜花?锦觅仙子……?”小鱼仙倌大惑不解,“可否冒昧一问,仙上所言是何意义?”
一语惊醒众神仙,纷繁点头称疑,太白金星眉毛胡子一把白,作高深状抖了抖,体贴与爹爹道:“天后所言有理,仙上可莫要认错了。”
天帝无穷可惜瞧着我,“不想竟是水神之女。”
凤凰黄连一笑,悄悄回身。
小鱼仙倌不疾不徐步入殿来,带过一阵湖水般的夜风在我身边站定,“润玉见过父帝,见过天后。”回身对爹爹道:“见过水神仙上。”目光淡淡掠过我,出现一圈寂静的波纹又敏捷消逝而去。
蓦地,后颈一阵凉,有东西滑过我的颊侧,一看,倒是发簪自发间脱落,一头长发落空支撑,刹时散落。一根幻金色的凤翎划过发丝勾画出一道孤单的弧线,飘飘坠地,不晓得是不是夜里光芒暗淡,常日里瑞气灼灼的凤翎现下躺在一片宽广的白玉殿中,竟叫人生出一派寥完工泥碾作尘的荏弱错觉。
是以,我一把攥紧那凤翎,果断道:“不还!一样也不还!”刚刚才失了五千年灵力,可不能再丢六百年雪上加霜了。
四周如炬切磋目光中,小鱼仙倌伸手拆下头上的葡萄藤递到我手中,“不如先别这支吧。”顺势拿过凤翎,回身淡然道:“前几日听闻火神偶游凡尘遗落了寰谛凤翎,不想竟被锦觅错拾,现下恰好完璧归赵。”
天帝起家,自云阶上徐行而下,站定在我面前,闭眼感喟间,一缕清风会聚至我的灵台溢出印堂,天帝伸手,这无形之风在其掌心化作一点亮光,刹时耗费,“可惜了……”一语道出我的心声,五千年灵力就这么没了,委实是可惜了些。
真真叫人懊丧至极,霜花夜降朝逝,来去仓促无踪迹,轻飘飘一片一看便非常命薄,还不如做颗圆溜溜的葡萄来得实在、富态。
天后吃惊过后有忐忑稍纵即逝,俄然脱口一笑道:“水神莫不是弄错了,这精灵真身是葡萄,那日在场诸仙皆有目共睹,若说是水神与花神之女,未免荒天下之大谬。水神说是与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