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指点
江水源有些愁闷:“照韩老先生您这么说,除了本身看书勤奋以外,就无计可施了?”
江水源如有所悟:“怪不得《四库全书总目撮要》中奖饰《尚书古文疏证》是‘几次釐剔,以祛千古之大疑,考据之学则固未之或先矣’,本来如此!之前我在图书室大抵翻过《尚书古文疏证》,总感觉在考据的宏博精实上比不过顾炎武的《日知录》、钱大昕的《十驾斋养新录》,为何四库馆臣那么吹嘘这本书?本来根子在这里!”
“写书如何了?感觉写书特崇高、特高雅?奉告你,这年初阿猫阿狗、牛鬼蛇神都能写书,并且堂而皇之的出版,你一个品学兼优的高中生如何就不能写书?”韩先汝忿忿地说道,想来他是有感而发,“再者说,你写书只是为了磨练本身的学问,并不是为了出版,有甚么不敢动笔的?”
“嗯!我感觉——”
“《古文尚书》是儒家典范之一,崇高不成侵犯,千百年来从天子到浅显读书人都把它奉为圭臬,当真学习研读。但阎若璩却疏忽它的崇高外套,把它当作质疑考据的工具,本着‘信而有征,无征不信’的原则展开研讨,首开疑经之风,以实证辨伪的体例引经据古,从历代图书目次、典章轨制、天文理算、文章体例、金石笔墨等方面列举一百二十八条证据,证明人间传播的《古文尚书》是假的。
韩先汝谆谆善诱的模样仿佛有如拿着棒棒糖的怪大叔要带小女孩去看金鱼,但江水源意志果断,始终不忘登门拜访的目标:“现在各种学说在我脑袋里打斗,吵得我就跟一团浆糊似的稀里胡涂,到处都是疑问。但是全府中门生国粹论难提拔赛顿时就要开端,我该如何办?”
江水源只要报以苦笑,心道:就算我有逆天的本领,那也得我有命活到阿谁年龄才行啊!
“就拿我们刚才提到的淮安府乡贤阎若璩来讲,他以一本《尚书古文疏证》建立了本身在清朝学术史上的出色职位。我们明天回过甚来看,实在这本《尚书古文疏证》有很多值得商讨的处所,并且《古文尚书》自唐宋以来已经被很多人指责,阎若璩也不是第一个证伪、辨伪的学者。为甚么他还享有如此大名,位列江藩《国朝汉学师承记》浩繁杰出学者的第一名,成为学术史上绕不开的一座丰碑呢?启事就在于他的研讨体例,以及研讨体例中表现的巨大精力。
韩先汝捋着胡子说道:“学问、学问,学了以后天然会有疑问。以是白文公(朱熹)如许描述读书治学的过程:‘读书始读未知疑,其次则垂垂生疑,中则节节是疑,过了这一番,后疑垂垂解,一向融会贯穿,都无所疑,方始是学。’你现在就处于垂垂生疑、节节是疑的阶段,等你再多读些书,勤加思虑揣摩,今后各家学说就会融会贯穿,疑问也会随之冰消雪融。这是水磨工夫,急不得,恼不得!”
韩先汝随即话锋一转:“当然了,想要创建一种全新的、引领期间潮流的学术研讨体例也不是件轻易的事!能做到这一点的,根基都是各个学派开山祖师。像老头子我如许的凡夫俗子,只能步人后尘、拾人牙慧,做点修修补补的琐粗活儿。不过江小友你资质出众、聪慧过人,只要肯下工夫,将来一定不能比肩阎若璩、孙元起两位乡贤,以是你必然要勤自竭力,昂扬图强!”
听完韩先汝的解释,江水源有些低头沮丧:如果学术研讨只为考证某种研讨体例,而不是为了得出一个普适性的真谛,那读书做学问另有甚么意义?
“感觉体例都是虚的,结论才是实打实的干货?我晓得你想说甚么,因为最后我也是这么想的。”韩先汝打断江水源的话头,“听过这句话吧?‘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授人以鱼只救一时之急,授人以渔则可解平生之需’。实在研讨得出的结论就是一尾活蹦乱跳的鲜鱼,很多时候只能委偏言服本身;而研讨体例例像是能够捕获无数鲜鱼的鱼网,不但能到处利用、无穷制复制,并且能够造福世人、传之长远。
江水源心中一动:对啊,写书如何了?和尚摸得,我就摸不得?
韩先汝天然不晓得江水源心中所想,兀自说道:“做学问嘛说难也难,说轻易也轻易,说到底不过就是一句话:聪明人下笨工夫。起首得是聪明人,笨人只能做循规蹈矩的活儿,聪明人的脑袋里才气蹦出奇思妙想来。其次得下笨工夫,不下笨工夫把本范畴内的环境摸清,每天向壁假造、闭门造车,再聪明也没用。遇个车祸、摔个跟头、掉下绝壁就能获得通天彻地本领的那是小说,不是实际。”
这就是向名师大儒问学就教的好处。他们在治学体例、学术途径上随便点拨几句,就能让你茅塞顿开。偶然候见面都不消说话,只需坐在那边悄悄感受他们的学者风采,也一样能让你受益匪浅。但是江水源却没表情去感受韩先汝的光风霁月,大煞风景地说道:“但是我感觉本身挺笨的,甚么都不懂!”
“当然,终南捷径也是有的!”
“比如他的相对论就深切影响了近百年来天下哲学的生长,鞭策了二十世纪哲学转型,并慢慢渗入到各个文明思惟范畴。而用他量子论的思惟和体例来研讨生物学、暗码学、计算机科学乃至经济学,就构成了量子生物学、量子暗码学、量子信息措置、量子经济学等等全新的交叉学科。而学科分别与学科交叉的理念,也真是孙百熙先生在经世大学一手创建的!”
“这类疏忽前人结论、只凭据听说话的研讨体例影响深远,乃至成为清朝朴学的核心机念。在他以后,刘逢禄思疑《春秋左传》,魏源思疑《诗经毛传》,到了康有为那边,乃至以为《周礼》、《逸礼》、《古文尚书》、《左传》、《毛诗》等都是西汉末年刘歆捏造的。余波所及,民国初年经世大学闻名传授顾颃刚为代表的‘古史辨派’对先秦两汉文籍记录的古史也停止全面检验。这不恰是体例重于结论的活生生例子么?”
“哦?”江水源顿时来了兴趣。
这就是江水源忧?的本源:如果本身连本身都压服不了,又何谈去压服评委和对方辩手?
“感觉本身甚么都不懂就对了!别说你,就是我这个教了几十年书的教书匠也感觉本身甚么都不懂。”韩先汝环顾四壁的图书一眼,非常感慨地摇了点头,“话说晓得本身不晓得,并且英勇承认,已经算是摸到学术研讨的门槛了。”
韩先汝也不拿乔:“风俗上大师都说‘做学问’,为甚么是‘做’学问呢?因为学问是踏结结实、一个字一个字做出来的,而不是嘴上说出来的。‘板凳甘坐十年冷,文章不写半句空’,挂在嘴上、落不到纸上的那都是口头禅,都是虚的!只要落到纸上构成笔墨,那才是实打实的。以是有人说过如许一句话,如果你想体味一门学问,最快速的体例就是本身脱手写一本关于这门学问的册本。因为在写书过程中,你会主动查找质料、理清头绪、把握要点。如果你想在最短时候内消弭猜疑,无妨本身脱手写本书。”
韩先汝被江水源勾起了兴趣,喝了口茶又持续说道:“再比如我们淮安府另一名乡贤孙百熙先生,他的学问不管深度还是广度,在近三四百年里都是首屈一指的。举凡传统的物理学、化学、天文学,到当今时髦的遗传学、电子学、计算机科学,都留下了他的印迹。为甚么他能如此深切地影响近百年科学乃至社会生长呢?我想除了他在科学研讨和创建民国等方面的丰功伟绩外,很首要的身分是他在科学研讨中所表现的体例,现在仍然为天下上各个范畴的浩繁学者供应一种全新的视角。
“当然,动笔时最好还是以出版问世的心态来写作,如许才气够态度端方、安身高远,写出不错的书来。像我如许的老头子写书,原则上是能短则短,一方面是数十年磨洗,已经删去枝蔓,另一方面是春秋大了精力不济,把握不了长篇大论。写三五十万字的大书,说不得没写一半就翘辫子了。你们年青人写书则分歧,大能够不避繁冗,能长则长。因为对于你们来讲,写书的过程更是学习堆集的过程。”韩先汝殷切鼓励道,最后他又补上一句,“江小友,好好写!如果写得好,老头子我给你保举出版社!”
“啊?写书?”江水源大吃一惊。
韩先汝仿佛看出了江水源的猜疑与苍茫,笑眯眯地问道:“如何,感觉结论比方法更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