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诉衷情近1
七娘的院子还是灯火透明,像夜里不肯闭上的眼。
诚如她所言,已及笄了,是位窈窕淑女了。也不知今后哪家君子,有幸钟鼓乐之。
嬷嬷们见着他,自上前打号召。
“这又是没端方的粗话了!师徒如何能做伉俪来?”
这些闲话,陈酿自是不知的。
昏黄夜月,清疏花影。她的影印上窗棂,似带着初夏的花香。
“浣花,”七娘的声音自窗间传来,“如何酿哥哥还不回?你再去看一回吧!”
他虽是她的先生,避祸带着她,可说是事急从权。
矮胖嬷嬷恍然大悟:
“不会的。”七娘当真地摇点头,“酿哥哥承诺了返来,就会返来。他还要与我校订本日的文稿呢!”
浣花方劝道:
浣花坐在一旁打盹,歪歪晃晃,额头顷刻撞上结案头,猛地惊醒。
她抹了一把脸,略复苏些:
回得扬州,又如何同家人说呢?
他一憋嘴,还是是不耐烦的语气:
她垂下头,又叹了声:
“陈先生昨夜不是来过么?还是我开的门啊!却未曾出去么?”
若跟着陈酿,又能落下个甚么呢?
“他来过?”
七娘撇撇嘴:
矮胖嬷嬷微望着陈酿拜别的背影,向身边人惊道:
他就晓得!
“我的小娘子,早同你说陈先生不会来,你偏不信!这般睡了一夜,也不知身子受不受得住!”
待陈酿回赵府时,此处已无甚灯火。唯有几盏稀少琉璃灯来去,应是巡夜的嬷嬷。
“绮云斋的!这会子还能买着?”
陈酿立在窗外,生硬着身子,眉头锁成一团。
七娘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点头,囫囵着问:
“可陈先生才学冠绝!”矮胖嬷嬷辩白道。
既是风俗,便不是轻易改的。
掌柜夹着怀中荷包,又看一眼陈酿。
畴前的七娘,是不会如此的。
“何况,”她抬高了声音,“听闻,陈先生家中是商户。谢、赵皆是世家,礼待于他,也老是因着他有恩于谢小娘子。”
七娘若认下这对寄父义母,今后还是个贵女,还是个能够率性混闹的谢七娘。
“小娘子不也熬着么?既知对身子无益,何不早些寝息?”
七娘清明净白的小娘子家,凭甚么这般不明不白地跟着他呢?
对于她,这确是眼下最好的路。
赵明诚说的婚事,要么世家公子,要么官宦以后,老是更堪为良配的。嫁奁之上,亦不会有所虐待。
可这是应当的么?
身边的嬷嬷嗔道:
她日渐大了,婚事也不得不考虑着。
“哎!也不知事情如何毒手,此时还忙!可不是该熬坏身子了么?”
窗上一剪少女身姿,自有婀娜,再不是畴前的孩童模样。
而七娘,是该安安稳稳,无忧无虑地活着啊!
她有了更安稳的挑选,他还该带着她么?
七娘一时蹙眉,顷刻有些活力。既来过,为何教她白等?
见浣花这副模样,遂笑道:
他的女门生?
另一嬷嬷笑道:
正要出门,只见上夜的丫头出去交班。
她揉了揉眼,衣袖还沾着些墨迹。
“等着吧!”
“我去请个大夫来瞧。”
“若真认下谢小娘子,再招了陈先生做半子,才是分身其美呢!当时,我们府里也同现在普通热烈。大人还犯得着养甚么外室?”
“已去了很多回,这会子不归,想来是在府衙歇下了。”
陈酿方点了一下头,举步而去。
上夜的丫头见着陈酿,顷刻没了打盹,迎上前道:
上夜的丫头一愣:
这话七娘倒是听着了。
她笑了笑,又接着道:
“姐姐这是如何了?这等蕉萃,昨夜没睡?”
七娘等了好久,恍然间,竟也迷含混糊睡去。再醒来时,天气已发白了。
夜里沉寂,她像是半披着薄绸衫子,偶然写几个字,偶然又停下思考。
自南渡以来,他们未曾有一刻分开。
“你是越老越不端庄了,却又胡说来!我听夫人院里的白叟说,大人与夫人欲认谢小娘子做义女呢!当时,可不是该同夫人亲了?先生再亲,毕竟是外人。”
“哎哟!”她捂着头叫痛。
仆妇们的舌根老是不会停下,胡侃胡说,却也得意其乐。
浣花有些不悦,只低声道:
“小娘子在此处睡了一夜?”
一矮胖嬷嬷半带睡意,一面打呵欠,一面道:
时有风过,吹得叶子簌簌闲逛。本来就混乱的思路,被绕得更乱。
掌柜回身进屋,却留着门。
“才见谢小娘子院里还未曾熄灯,想是等着这个呢!”
这不是甚么功德!
思及此处,陈酿忽愣了愣。
七娘对他的依靠,仿佛已成了一众风俗。连睡觉,亦要看过他才睡得安稳。
陈酿又看一眼她的窗棂。
因见天气大亮,只惊道:
他待她的好,事事依着她,是否也是怕有朝一日,七娘离他而去呢?
但现在呢?
“陈先生,总算是返来了!小娘子等了一夜,劝了好几次也不去睡。这般熬着写字,只怕伤眼。”
“就你多话!研磨!”
他又望向手中的点心,忽觉着本身有些无私。
她还心平气和地作文,仿佛涓滴没因着等候而不耐烦。
她忙趋步过来,只问:
“小娘子固执,等陈先生等了一夜!睡甚么睡来?”
“是陈先生啊!怎这时候返来?大人不在?”
莫不是,他还为她说亲么?生逢乱世,非论嫁给谁,也总教人没法放心啊!
浣花蹙蹙眉:
陈酿低头一声感喟,回身步出院子。
浣花哭笑不得,只道:
陈酿迟早是要回扬州的,今后或上疆场,或在朝为官,皆免不了四周流落。
陈酿只对付了一回,也未几过话。他手里的点心还冒着热气,看上去有些行色仓促。
他紧了紧提点心的手,掌心有些冒汗,忽而想起了刚才赵明诚的话。
“酿哥哥可来过?”
“你如许说,倒是了!他们师徒二人一贯要好,比亲兄妹还亲些!我瞧着,谢小娘子也不怕陈先生,陈先生也没甚么教书育人的架子!那里有个师徒的模样?”
她说罢,又兀自捂嘴笑了笑。
他看了看手中的点心,好不轻易求来的,眼下倒不知该不该送进屋了。
那背影有些苦楚,有些茫然,眼看着渐行渐远,消逝在夜色当中。
上夜的丫头点点头。
浣花无法,那里拗得过七娘?
将七娘带在身边,仿佛也成了他的风俗。
身边的嬷嬷打了她一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