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水风吹葛衣(一)
“要说这未出阁的蜜斯,怕是要数何国公家的蜜斯们最姣美吧!”李老头把剩下的酒一股脑儿倒入口中,含混不清道。
更有效仿张岱者,齐截小舟带上红泥小火炉与三两老友把酒言欢,可惜的是这叶舟是划不进菱湖深处的,三九天寒湖中早已冻得硬实,那里划得开呢。
“干活了干活了,皇亲国戚与我们何干,真是咸吃萝卜操淡心。”胖老头说罢起家径直拿斧头去了。因而三人温馨下来不再言语,一同朝着山林走去了。
“桃花深浅处,似匀深浅装。”恰是仲春之时,都城郊野春光残暴。山坡上绒绒的细草色彩较前些光阴更深了一层,新绿好似少妇新妆,披发着甜美的芳香。沿菱湖一周的柳叶伸展开来,片片嫩绿的新叶似那新描的黛眉。
三个老夫那里想到他们群情纷繁的令媛蜜斯们此时就在离亭不远的湖边赏花呢。二蜜斯的贴身侍女采葛扶了自家蜜斯下了马车后,又折了归去拿了条月白绣孔雀蓝折枝花的坠银狐毛的披风来。
已有几圆荷叶悄悄飘在水中,挂着几串水晶似的水珠。剩下些嫩黄的叶子并未完整伸展,只懒懒地卷着睡觉。
文起咽了咽口水:“主子也只是道听途说,说是把这桃树与砧木各锯一截再用布条包扎在一起,过些光阴两种树便长成了一棵。这就叫嫁接了,嫁接过的果树常常不轻易抱病,果实也格外苦涩些。”
“怎的打了水漂?”晏和扭过甚来不解地问。
菱湖之上,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许是菱湖水比别处暖些,连带着莲叶也比其他处所长得快些。
“倒是那二蜜斯,说是国色天香,只可惜是个庶出,不是个嫡出的蜜斯。大蜜斯的胞妹也尚在阁中,怕是再过些光阴,求亲的人要把何国公府的门槛踩烂吧。”张老头一边抠着草履上沾满的泥泞一边说。
可巧闻声那三个老夫群情主子,声音是不大不小被采葛听得清清楚楚,听到“庶出”二字更是愤恚不已,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呸!到底是山间粗鄙的伙夫!说话怎的这般刺耳!”
模糊约约像是在群情刚走的那几位穿红着绿的蜜斯。又笑得隐晦,怕是在群情那几个令媛的富丽高贵的金饰和蔼派的架式。
头发只是简朴拧成单股,又从两耳旁留出一点碎发绕成鱼骨状用桃花枝并在耳后,再以三颗绿宝石嵌素银的流苏簪子作装点,再也没其他了。
近郊的菱湖是一好去处,春日桃花烂漫,夏季荷花婷婷,最是阴凉避暑的好处所,待到秋风一起,那枫树林又是层林尽染的好风景。
“回三蜜斯,您这盼着桃树成果的念想怕是要打水漂了。”奉侍在一旁的小厮文起开口说道。
加上这菱湖上的味空亭有一传说,更是为这风水宝地添了分奥秘色采。
暖风拂过湖面带着丝丝水汽,吹得那桃花瓣儿满地打卷儿,又混着新奇的泥土气味,春日的味道便是如此吧。沐浴着暖熏熏的日光,那湖边的几位穿红着绿的大族令媛们懒懒地倚在亭栏边沉浸此中,怕是要睡畴昔了。
“好了好了,老李啊你这话被我那贤惠嫂嫂给闻声,可又要指桑骂槐好几天吧。”另一个一向不出声胖乎乎的老夫应了他一声。
离湖不远种着好些桃树,恰是花开时节,层层桃粉烧红了半边天,已经绽放的桃花瓣好似少女的粉唇,低笑着催促未放的圆鼓鼓的小花蕾,花苞像鼓着腮活力的少女普通充满朝气,你挨我挤好不热烈。这一片片粉色的山林,又映着远处粉蓝的天和湖蓝的水,煞是都雅。
“风趣、风趣。这农夫伯伯最是聪明不过。”晏如捂着嘴轻笑起来,三姐妹你一言我一语,非常热烈。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二蜜斯的声音软软糯糯,念起诗来别有一番风味。
远处味空亭上传来几个山上砍木的老叟的声音,砍木累了便来这亭上小憩一会。
夏季最妙的是那“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萧索意境,有文人云: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高低一白。约莫讲的就是这片菱湖了。
身材并不是都城女子一味寻求的纤瘦苗条,只是纤秾合度,腰枝柔嫩,细致粉白的脸上另有些婴儿肥,说话间头上的银钗碰撞“叮叮”作响,煞是敬爱。
转念又想到二蜜斯的娘亲归天的早,面貌和才情又是一等一的出挑,抢了很多大蜜斯和三蜜斯的风头,大夫人明里不说甚么,内心的不欢畅倒是府里上高低下的仆人最清楚不过了。
“嗬!说是这么说,我们哪有那么大福分见见何国公家的令媛。那大蜜斯早就嫁给……御史大夫的宗子,郎才女貌,提及来也是一段嘉话。
着桃红裙装的晏姝,鼻若琼瑶,狭长的眼睛凌厉地向上扬去。因已嫁作人妇,打扮得更是素净不成方物,头发蘸着玫瑰油梳成华贵风雅的牡丹发髻。
“我李老夫祖上好歹也出过几个秀才,跟你们一样吗?大字不识几个,怕是一辈子没摸过几本书吧,张老头你倒经验起我来了。”那李老夫说着又灌了口酒,不料呛了一口,满面通红。
上着鹅黄浅流暗花云锦短衣,那黄色是用郁金香的根染成的,模糊散出草木的特别香气。
“二姐你瞧,这桃花开很多好,宜室宜家,我只盼着这花早日成果。”说话的是三蜜斯晏和,不过双七年纪最是天真烂漫,身穿浅粉蓝色青绿瑞草图案的纱缎常服,梳双髻。
晏如戴着薄薄丝绸面纱,只暴露含水的一双杏眼,小鹿普通灵动,一对似喜含嗔的细眉,画成都城内最受女儿家风行的“倒晕眉”,从眉端由深及浅呈阔月形,别有着普通风味。
现在她笑吟吟说道:“这小妹啊整天里想着些生果吃食,没一点女孩家模样。”
那淡黄色的花蕊绣得极是逼真,妖娆地伸展出去,以金线填出花柱,再用赭色点染。只一条长裙,虽淡雅清爽,细看之下才知确与小户之女的服饰有着千差万别。
“二蜜斯这就念叨着荷花了,另有些光阴呢。这湖边不似马车内和缓,蜜斯风寒方愈,可要细心点。”
采葛细心地为主子披上披风,二蜜斯晏如着一浅绿底百褶长裙,裙子于底部开端,用浅浅的银棕色线绣成苍劲有力的梅花枝条,再用柔滑的鹅黄色细细勾出片片栩栩如生的梅花瓣来,米红色添补。
不但城内的风雅之士情愿结伴而来,达官朱紫也愿携老扶幼至此玩耍。恰是仲春二龙昂首数日已过,京内的何国公府家的几辆马车、乌泱泱主子奴婢一群人停在了湖边。
零琐细碎插着六只赤金描枣花簪子,坠着细细的金珠链子,穿戴小颗赤红的经心打磨的宝石,金链底端以浑圆巨大的粉色珍珠封底,豪华的装束更给了她一种不怒而威的贵气。
“嫁接?何为嫁接?你细细说罢。”晏姝也端庄问道。
“无知妇人!头发长见地短,我能与她计算?”李老头面上一羞加上酒以后劲,脸涨成了猪肝色。
还好老爷一视同仁,大蜜斯闺名唤作晏姝,二蜜斯晏如,三蜜斯叫作晏和,都是极好的寄意。三姐妹也是一同长大,比亲姐妹还要亲上很多。想到这,采葛定了定神,才走到二蜜斯身边。
“三蜜斯,这桃树着花成果乃是天经地义,但这片桃林只着花不成果,如果有一两棵成果呢,也是再酸涩不过,个头也小,还不如那小小婴孩的拳头大呢。如果想吃甜美适口的桃儿,还得嫁接呢。”文起娓娓道来,引发几位蜜斯极大的兴趣。
晏和娇羞一笑,扭过脸去:“长姊就会笑话我。”说罢便假装活力起来。
“你这老夫,砍棵树也净是偷懒。倒是在这惦记起人家蜜斯头上的金银金饰,真是不害臊。”又一干瘪乌黑的老头擦擦头上的汗,转头笑骂道。
“那几位蜜斯,嗬,头上的金钗子怕是砸水里也要砸坏几条大鲤鱼呦。”一老头喝了口自家酿的清甜的米酒,又打了个饱嗝,眯起眼看着令媛们远去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