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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花已经谢了很多,满地落红,她走得有些累了,在山溪旁的石台上坐了下来,听着溪水潺潺,全然入了神。

阿音举起酒壶,为本身倒了一杯酒,一抬头便尽入口中。

那船头站着一名年青男人,本来伸着头向船埠四周探看,待见到了阿音,松了口气,也不待船工放稳了跳板便几步上了岸,躬身便行了一个大礼。

孟介早已经瞥见她,一脸烦闷地走过来,对着那堂倌道:“请女人上去吧。”

陆源猛地将酒盏拍在矮桌之上,那一浮清酒,溅了满桌。

那船垂垂泊岸,停在一处不甚起眼的角落,因那船实在粗陋,也没有力夫围上前去讨活。阿音站起家,不紧不慢地走畴昔。

“你要救寒山书院世人,为何分歧我说?”陆源看着她帷帽下微微翘着唇角、不时候刻泛着耻笑,说着刻薄话的红唇,心中俄然升起一丝有力感。

二人相对,又是无言。

阿音笑道:“公子是不爱听这一首么?那么换一个,‘春归人未归’可好也?“

“这、多谢……”沈梦言接过,沉甸非常,又深深行了一礼。

“孟介。”陆源忽扬声。

陆源闭上眼,叹了口气,寒山翁乃是庄氏高祖,百年前创建寒山书院,曾是天下第一书院,自庄氏灭亡,书院亦毁于烽火,学子流落四方,现在唯有并称‘寒山七子’的丛涛、李忘言、谢子衡、李仲、沈梦君、卜先义、范如英甚驰名誉。只是自范如英拜别,李忘言与丛涛被宋振借着犯上反叛的罪名弄死以后,那另几人已经行迹隐蔽了。

“是、是……我、多谢您,若不然阿诺本日实不知该如何是好……”少女想起方才的宽裕无助,眼下的处境凄苦,乍一见到熟人,一时悲从中来,不由落下泪。

陆源望着楼外贩子熙攘的人群,语声渺然:“不错,覆水难收……”

李芳诺则一身重孝跪在李忘言的碑前哭得几近断了气,她的乳母风寒并未好全,跪在她身边不时安抚几句,不时拭泪咳几声。

阿音立即站了起来,脱下******,赤足向着黑影追去。

阿音嘲笑道:“以卵击石的蠢货,死不敷惜,为何要救?不过白搭心力。”

李女人含泪拜谢二人,便随孟介而去。

阿音将手一指,指向站在楼梯口的孟介。

陆源在她称呼‘李女人’的时候,已经猜到了少女的身份,五年前,阿音死而复活,却成了方国维的姬妾,她将陈素卖给了明晔,当时李忘言恰是明晔的幕僚,想来二人在明晔军中熟谙的。

随后他忙号召船上的火伴下船,抱着几个黑布包裹的物事直接去了阿音所说的马车。阿音摆布看了看,正筹办走人,却无妨瞧见一个黄脸的男人,那男人瞥见她扭着头仿佛面朝着本身的方向,忙低头假装搬运货色。

少女取脱手帕擦了擦泪,道:“父亲归天了,倒是被人害死的,奶娘带我逃了出来,我们无处可去,又恐仇敌寻上门来,旁的处所也不敢去,只好回到江宁,我们当了金饰,赁了一处居处,每日靠着针黹赚些米粮,只是几日前奶娘病了,我只得本身出来卖绣品,却不想、不想……”

阿音向外看去,倒是个荏弱少女被两个贩子少年拦住了来路。

她渐渐走在山道上,两旁是森森的竹海,轻风一过,如涛如波。

“忆昨日,小楼东,正打扮。菱花镜,玉颜娇容,恰是芳华,只叹错付狠心郎……”

“只因吴王姓吕,便被这群读书读傻了的蠢货当作天子,甚么天子,两百年前便死绝了,他们满心觉得郑昭会奉那小儿当天子,世上的哪有人将本身辛苦打下的江山送与旁人?成果吴王被郑昭养成了傻子,那帮蠢货还觉得郑昭是那仁人君子呢,觉得骂着骂着,本身便有了千古名声,好笑不幸。”

阿音嘲笑一声,几步走开,待下了船埠的木板台,眯着眼看了眼酒旗高展的东风楼,抬脚便走了出来。

阿音脱了木屐,坐在陆源劈面,取出琵琶,弹拨几下,媚笑道:“陆公子要听甚么?”

说罢,她调了弦柱,待欲又唱。

阿音便道:“五年不见,李女人但是忘了我了?”

“五年之前……”陆源看着阿音狭长而娇媚的眼睛,缓缓道。

阿音看着皱眉,如有所思地敲了敲手指,而后便起家。

本来她背上背着那琴囊,衣衫粗陋,被堂倌当作了求饭食的卖唱女子。

她又道:“寒山书院是寒山翁创建的,我拦不住他们送命,只好给他们收一收尸罢了。”

阿音神采淡定道:“你唤我阿音便可。”

不知过了多久,林间忽有异响,她自幼习武,耳聪目明,猛地转头,瞧见一争光影在林间一晃而过。

少女无妨阿音唤她姓氏,不由大吃一惊,惶恐之下便欲回身拜别,却不想孟介便在门口,她进退不得,顷刻面白如纸。

阿音“呵呵”笑了两声,“至公子恰是好兴趣,想来这酒家有好酒,若不然怎地跋山渡水百余里路程来此,只为喝酒呢?”

仲春的暖日透过竹叶,稀稀少疏洒下,她抬开端,看着漫天摇摆着的万千枝条,神情渺然地如同一具空空躯壳。

拍了拍裙上感染的落叶,四顾找寻归去的山路。迎着阳光走了数十步,她忽觉有些非常,拔下发簪在一杆竹身上划了一道,接着她侧身,向着左边走了三百步,一昂首,公然,面前一杆青竹,竹身一道新痕。

阿音摘了落在肩头的一片冥纸,看着面前四新一旧的五座土坟包,左面略旧的墓碑上是“义士李公讳道之墓”,右边才筑的新坟碑上是“义士丛公讳涛之墓”,厥后便是丛涛妻儿的新碑在侧。

陆源看了看阿音,阿音便又重新缓缓坐下。

她的声音并不清脆,低低中透着几分沙哑,唱着青楼艳曲,却似在唱着令民气碎的离魂之音。

沈梦君穿一身素衣,神情庄严地浇了三杯酒在地,只言片语不发。

陆源手指在酒盏杯沿上悄悄来回,沉默了好久,才道:“是丛涛一家的骸骨?”

阿音回身,面上无有几分悲色,有些茫然地看着不远处竹林中那还是焦黑的废墟。

阿音感受着足底传来的陈年堆积的落叶的柔嫩,四周环顾,唯有风声叶声,顿时有些失魂落魄,不由脱力一倒,跌坐在地,背靠着一杆青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孟介便排闼而入。

她掀起帽巾,对着那堂倌盈盈一笑:“小哥,三楼红叶居的公子,招了奴来唱美女捧露盘,不信问这位孟大爷。”

她走回本来所坐的巨石台上,拾起脱下的******穿上,转头看了一眼竹林,便向着坟茔处走去。

“铮――”一声弦音,而后便是沉默。

忽地,贩子上传来一阵骚动声。

阿音却清了清嗓音,开口唱了起来――

三月十八,宜动土、出殡、远行。

陆源厉声道:“不必唱了!”

“不是。”阿音否定,接着看着陆源。

她将手中的承担递与他,道:“拿去。”

不想那黑影速率更快,如疾风般飘忽,富强的竹林袒护他的踪迹,瞬息间便消逝地无影无踪。

她还模糊记得幼年时随祖父来此,闻声的阵阵读书声,还记得那些学子们对时势高谈阔论的意气风发,还记得琴川先生弹奏古琴曲的古朴幽深,还记得雕镂在庙门《劝学篇》上的班驳石苔。

未几时,孟介到了街上,不知和那两少年说了甚么,二人面露错愕之色,仓促拜别。半晌以后,那少女便被带到了红叶居。

她茫然无措地看着室内二人,“多、多谢……”

“你既然无处可去,便同我走吧,你父亲葬在寒山书院,他日你去给他上柱香。”阿音淡淡道。

一把白纸扬上了天,又纷繁落下。

孟介应诺下楼。

“啊!”李女人未曾想到非命的父亲竟然有墓可寻,顿时愣愣地看着阿音,而后她缓缓地跪了下来,“是您给我父亲筑坟的吗?”

阿音的木屐踏着木楼梯,一声一声,不急不缓上了三楼。她推开红叶居的雕花门,公然瞧见坐在临窗矮塌上的陆源。

阿音沉声道:“不必。”而后看了眼乌篷船,船舱阴暗,瞧不清楚,她便收回目光,道:“东风楼下停着一辆油布马车,将东西搬上去吧。”

那少女衣衫朴实,发上只簪一支竹簪,臂挎着竹篮,却掩不住荆钗国色。想来那二少年是见色起意,欲行不轨了。

仿佛已经畴昔了好久,久得她都已经觉得本身的灵魂去游历了远方一圈,一条乌黑的百足从她的足背上爬过,阿音谛视着它伸了伸两根触须,又钻进了枯叶中,才缓缓地站了起来。

最后,他语气晦涩地问:“是不是桃花开尽,便再无春?”

那堂倌忙赔笑,从速侧身请她上楼。

几日以后,江宁城外船埠熙熙攘攘,南来北往的人客将这饱受战乱的旧京又烘托地繁华非常,仿佛多年前那一夜城破万骨盈城的惨景未曾产生过普通。

“你、安知我姓氏?”她绝望之时,只得相问。

陆源道:“去将那女子带上来。”

少女左躲右避,却越被挤获得了墙角,那一双盈盈美目,正泫然欲泣。

她绝口不提旧事,语气生硬地如同十仲春的寒冰,陆源只感觉心头涌起一阵无边的苦意,苦得他的舌头都几近麻了。

陆源瞧不见她的神采,只看着那酒杯口一圈殷红的胭脂,很久无言。

“是。”孟介应下。

不时有经纪商贩从阿音身边而过,江风将她帷帽上的轻纱不时掀起不时落下。她一手扶着帽檐,一手提着一只蓝布承担,倚着不晓得谁家堆着如小山普通的货色,眯着眼透太轻纱看向江面一艘乌蓬船。

阿音指尖一滑,那琴弦嘶响,“至公子岂有见覆水收回?”

楼下迎客的堂倌见她出去,忙过来拦着道:“女人请去吧,本店不需吟唱。”

她曲动手指将发簪转了两下,又簪回了发中。而后,沿着刻了陈迹的青竹,向西数了十六杆竹子,又向北数了三十三杆竹子,做了个标记,又向西走了一百零八杆竹子,一起走,一起数,待她数到两千四百八,便又闻声了溪流声。

阿音取下帷帽,暴露面孔来。

那少女见面前布衣女子边幅并不非常超卓,却很有媚人之态,细心看来,又有几分熟谙之感,“你、你是……”

“那些事情,已经畴昔了。”阿音打断他,又道:“李忘言家中人已死绝,他女儿应当无处可投奔,多谢你……收留她。”

只是他现在表情并不好,只微微点了一下头,便又沉默了。

陆源只得叮咛孟介:“你叫人同李女人一起去她的住处清算行李,送她回紫金庄。”

路人指指导点,却无人上前相帮,应是那两名少年金带锦衣,不是平凡人家。

阿音越听眉头越紧,她同陆源道:“她是李忘言的女儿。”

“女人仁义,请受沈梦君一拜!”

陆源却在听到这个称呼以后,手指不由僵了一下,神采阴沉如晦。

阿音便问道:“你怎地在此?”

“李女人。”阿音唤她。

“啊!是花夫人!”少女终究认出了阿音,顷刻欣喜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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