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谢家二郎定乾坤（3）
谢笠坐在青石椅上，为两人斟上酒，连饮三杯，面色酡红。
“是雪青养的小兽？”他抱起文狸，想到乔雪青，目光哀戚。
——以密意为种，得以永存。
请让我用余生，换你我来世的必定！
最前面的阿谁山鬼有着七彩的蝶翅，他的样貌与山洞里那幅画上的人别无二致，只是展开了双眼。端倪如画又自带一股刚毅果断之色，风韵卓绝。
谢笠的眼睛清逸淡然，慈悲到近乎无情。
谢瑾宸大吃一惊，去看时它已经断气而亡了。
人间颠末一场劫火，而山花还是光辉。
有朋同游，有酒对饮，有曲相和，他们一起从越郡吹到陵州，从初春吹到初末，吹彻桃李，吹遍江南。
木屐青笛恒翻弄，多是迎客无人来。
他们身侧是千山万山的繁花，可这一刻，望着二哥的神采，谢瑾宸莫名的想到一句诗：
它走的那样慢，可他们等得那样有耐烦，既使太阳已经将他们的身子烧穿也无所谓。
他就是山鬼一族的君王，——亭挽陛下。
他们俯跪下来，慎重地磕着头，一下一下磕得那么用力，令大地都在颤抖。
江湖相遇，不过一揖而笑，并立竹筏之上。
——那般迟迟不开，只待故交前来。
兄弟三人皆沉默了。
那样清寂的神采，那样淡薄的眉眼，不是谢笠又是何人？
这悲戚似得江山共应，大地又颤抖了起来，无数个双头怪物从地底爬出来，他们一排一排地站在阳光之下，任凭肌肤被阳光灼伤，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砸得大地上，水花四溅。
本日我一曲送君归去，他年我若归去，不知有谁送我？
“大哥，你莫要哀痛。”
遗址里静了下来，低低的兽鸣声便尤其清楚。是文狸的声音，本来它还没有走，在地上呜呜地哀鸣起来，声音极其哀婉。
这诗写得是乔雪青，又何尝不是谢着笠？
——那就好似谢笠的眼神，和顺而慈悲，慈悲的近乎无情。
彼年正值初春，他一管青竹笛，一双木屐鞋，一笠青蓑衣，踏春而游。但见青峦剪翠，微云酥酥，春江融融。
山青酒色碧，明朝复为客。
谢笠抚平谢胤领口的皱褶，低声问，“你还好么？”
“无妨事。”
在暗中在轻易了近千年，终究再次见到光亮，见到了漫山遍野的鲜花，仿佛回到了故国。这些山鬼的族人喝彩着、歌颂着，声音飞过千山万水，飞到淇水之上，沬邑古国。
酒意上来时，他便拿出青竹笛来，横笛而吹，也不拘甚么曲调，不过见花则满心悦然，见水灵台清透，见水则悠然高远，见天则广袤广宽。
当年商定犹在耳边，一别至斯，再相见君已归于灰尘。
“我并未哀痛。”谢笠神采焉焉，有些打不起精力来，“生亦何欢？死亦何必？”
收好种子返来时，见二哥一身玄青的长衫，广袖疏襟，衣袂风骚。他垂眸望着怀里的大哥，大哥已经睡着了，唇角含着清浅的笑意，如雪的白衣上零寥落落地洒着花瓣。
小猫儿亲吻着他们带血的额头，那样稚弱地眼瞳竟带着悲悯。
谢瑾宸将文狸葬于乔雪青的小院里。当谢胤抱着谢笠踏入小院的那刻，那株一向含苞待放的腊梅花，顷刻间齐齐绽放，朵朵鹅黄，犹带着昨日冰雪的寒凉。
这是舒白以本身换来的，山鬼一族持续的但愿。
他不由精力一振，将船驶了畴昔，便见有人一袭白袷衣立于桃花畔，水是他眼波横，山如他眉峰聚，那双眉眼盈盈含笑，能融万里江山。
石阶被雨梨花开，古井沁碧蔓苍苔。
时隔十五年，他再次拿出青竹笛吹奏起来，一为东夷百姓，一为挚交老友。
十五年独处嶷山，十五年自困栖霞，瀛寰大陆上的双璧，有着不异的名声，也品着一样的孤单。
谢瑾宸将这一粒粒种子支出锦囊中。待来年春上，将它们种在沬邑古国的胎衣湖边，彼时，凭古草甸必定千里繁花，而上宫月圆之夜，当会传来恋人的恋歌。
垂垂地，他们的身材变淡了，化作一片片的花瓣。有风拂过，花瓣飘飘洒洒，消逝于天涯。花瓣落尽后，空中留下一个个流光溢彩的种子。
但是，毕竟还是孤负了如许的歌，如许的情。江山沦丧，故国灭亡，作为具有最高灵的的雪翅军，他们必须负担起保家卫国的任务，舍弃小后代的私交。
小猫儿从谢瑾宸的怀里抬开端来，它那细弱的小爪子还不能支撑本身的重量，但是它爬到地上，向他的子民走畴昔。它是那么荏弱，走几步就摔个跟头，跌倒了又爬起来，一步一步地向他们爬去。
谢笠提笔，好似还是当年共游时，他作画，他题诗，相得益彰。
这人间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山鬼了，这人间多了万千山鬼一族的种子。
这人间的各种，聚散如浮萍。
浮尘如烟云，
乔雪青也被引出情怀来，他手中无笛，便顺手折了枚柳叶，置于唇边，顺着他未竟之调，吹奏起来。
南浔再向谢笠作了一揖，然后长身而去。
他乘一叶竹筏顺江而下，恰是春日最好的时节，两岸杨柳才抽出芽来，那一抹新绿嫩得民气尖都发颤。
——你还能认出我们么？我们曾是你最最斑斓的孩子。
十五年，青山仍在，碧水仍在，桃李仍在，只是……故交不在。
而后一起春花次第绽放，时而桃花乱落红如雨，时而红杏枝头春意闹，更有他们青旗沽酒趁梨花，而后为君持酒劝夕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过了很久，谢笠哀叹道：“以身殉主，一只植物尚且有如此交谊，倒教我们自愧不如了。”
鼓起折垂柳，吹叶到陵州。
等这一曲停下来的时候，已是暮云初起，晓月东升。
谢瑾宸在书案上瞥见一幅画，墨色尚新，明显是这两日刚画的。画上一径石阶，一株梨花，一方古井。古井旁坐着位白衣如雪的男人，他垂着头只瞥见模糊的表面，苗条如玉的手指上品玩着一把竹笛。
它一个个亲过他们的额头。然后古迹产生了，那些丑恶的怪物，产生了窜改，它们的肌肤变得乌黑，身子变得纤细，从一个庞大的怪物分离出几个纤细的生灵来。他们有着纤长的身子，乌黑的蝶翅，和水蓝色的眼瞳。
晓得他会来，乔雪青已在梅树下备好了一壶清洒与两只酒盏。明知谢笠不会一人前来，恰好只备两只酒盏，好似在说纵有千人在侧，我只与你对酌。
万丈尘凡皆无色，唯君眉间一朱砂。
桃李东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文狸跳到谢瑾宸怀里，嗅了嗅仆人留下的阿谁匣子，眼瞳里滚出几滴泪来，俄然它哀呜了几声，猛地跳了起来，一头撞在石壁上，顿时鲜血四溅！
有朋云中来，吹笛引白鹤。
——你还能认出我们么，我的父神？我们舍弃了最美的面貌，与最丑恶恶心的虫子相伴，只为驱逐你的返来。
祭君坟前一杯酒，他年存亡两披离。
他们冲着小猫跪了下来，神情谦虚而哀戚。
如许风景持续了好久，垂垂得也看得眼乏了，正想着“可惜这里只要柳而未有桃李，不算是绝美”，春江一折，便见一丛火红，映得水面都似燃了起来。
谢胤将他从凤凰背上接下来，抱于怀中，眼神体贴，“我们回家吧。”
终究，小猫儿爬到他们面前，他们以头叩地，那样虔诚寒微。
这画画得是谢着笠，又何尝不是乔雪青？
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
碧水漾烟楼，横桨立舟头。
走出北豳古国遗址，一阵花香扑鼻而来。
梳着最美的发髻，穿戴最美的衣服，戴着最最华贵的金饰，只为在这日与你结发而生，联袂同老。
可我所爱的人啊，
它们身披薜苈，头戴女萝，姿容绝世。
终古雪山的月圆之夜，当一对恋人相互结发以后，他们就会唱着如许的歌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