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鸳鸯怎生书 - 第80话
“小无忧,何故?”柳浮江一指岸边残灯,明知故问:“你浮江哥哥在对岸便见那莲灯陡燃。”
“不然?”
“兄长可有苦衷?”
无忧心中稍怒,往胭脂方向而去,刚行几步,稍停,背对道:“生而带焰(艳),足是风骚。”
夜色如笼,一行人便入盼洛集市。此时酉时将过,街上早已熙熙攘攘,男女老幼,倾城而出。
柴寿华接道:“焚灭数位一见倾慕。”言罢,与柳浮江对视一眼,又偷眼瞧瞧弄无悯,见其面不改色,更欲发笑。
弄无悯刚待启唇,感无忧探头过来,吐气如兰,又闻她轻唤:“无悯。”
“花底黄莺时一弄。”无忧接道:“无悯,可知是哪一‘弄’?”
柳浮江将披发拢于耳后,扭头贴着柴寿华耳畔笑道:“还是不习她这般称呼。”言罢,往身先人潮张望半晌,方应道:“且往前面寻去,想来失了方向。”
弄无悯身子微倾,抬手似欲启唇,然终是甩袖,往无忧一边行去。
言及此处,弄无悯已见无忧朝对岸男人点头表示,俯身探手,欲将岸边数盏莲灯一一取出。此情此景,弄无悯心忿难惩,稍向前踱步,右手重抬,即见无忧身前莲灯齐燃,还未待其指尖触及,便已焚尽,残灰沉沉。
“夫君,”无忧调笑道:“鼻息稍乱。”
众女仍不欲干休,待无忧牵着弄无悯向前,一行便于厥后近近跟着,未有稍离。
无忧也不上前,环臂胸前,一笑可掬,听得身边女子赞道:“乞巢夜会,从未见过这般姣美公子,想来不是盼洛镇人。”
弄无悯见无忧背影,嘴角一翘,颇耐寻味。
弄无悯摇点头,耳畔听得柳浮江笑声朗朗,羞于眼下情状,只得埋头上前。
一女轻笑:“这约莫半柱香工夫,我们七口八舌,他却不发一言。你若信口开河,那个晓得。”
无忧粲然,应道:“胭脂姐姐约法三章,不施仙法,不立端方,不分大小。你是欲用宫主身份压我,还是欲以邈世仙法制我?”言罢,收了弄无悯面上一手。
盏茶工夫,胭脂回身,见弄无悯一人立于远处,这便同无忧号召一声,往弄无悯处行去。
弄无悯知其故意戏耍,多说无益,便不承诺。
无忧又闻身边几女窃窃,见其无不直视弄无悯,目不转睛,目光灼灼。
柳浮江早自摊头买了十数莲灯,分与胭脂数盏,轻搁于河面,又将广袖稍开,手臂一伸一曲,似在鼓风。
“公子家在那边?”
无忧顿时着恼,食指戳了弄无悯手背,抬声道:“夫君,妾来交常常,奔得乏了,欲伏背而行。”
弄无悯将头稍侧,阖了口,不再言语。
“可有妻室?”
无忧侧脸一点,心机早顺弄无悯一言飞出甚远,见弄无悯眼神,无忧心下一动,陡感脸颊发烫,胸膛突突心跳不断,忙侧目,急道:“无忧欲随胭脂姐姐同去放灯,先行辞职。”言罢,扭头便往一旁奔去。
“赤子之心,你怎能查。”柳浮江倒是未恼,接道:“柴寿华,我们且往对岸候着莲灯。”言罢,一扯柴寿华,两人瞬时跃出甚远,少顷便上了拱桥。
“小无忧,如此这般,你怎防备得来?”柳浮江查无忧怒之所出,戏谑道。
胭脂抬眉,又瞥无忧一眼,笑道:“正有此意。”三人便往河岸而去,独留弄无悯及无忧一旁。
无忧同胭脂立于一处,见河面浮光到处,灯影袅袅,两人各怀苦衷,皆已忘言。
无忧闻弄无悯回应,缓缓起家,扭头道:“醋海生波,妒火中烧。”言罢,凝睇弄无悯,见其垂了端倪,半晌方道:“若得寸心,便要离了我知日宫,四方淫奔不成?”
弄无悯负手,下颌稍抬,见对岸数位男人,皆不过弱冠年纪,正朝这边挥手,而身前无忧,正立于河边,眼下已有十数莲灯飘至。
无忧反唇,声却柔媚:“妾多错处,君尝姑息。”边道,边侧身稍立,眼角瞥见身后众女,这便双手一扯弄无悯袖管,摆布轻摇,尽显娇姿。
柳浮江柴寿华对视一眼,应道:“胭脂姐姐,且随我们同去放灯如何?”
弄无悯见胭脂前来,闻其所问,缓道:“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物难并而并,心下感慨。”
一旁胭脂及柳柴二君见状,无不掩口偷笑。
身边数女见状,又高低打量无忧几眼,一个道:“这位公子当真是你夫君?”
一言刺中无忧心中暗处,就听无忧朗声道:“吾为君妻,莫我遐弃;惄如调饥,自往搜觅。”言罢,两手手心轻捂弄无悯面庞,仅欲留了端倪在外,又将下颌搁在弄无悯肩上,喃喃道:“不给看。”
......
弄无悯忙定放心神,密音道:“莫失了分寸!”
弄无悯一急,原想开口斥责,然感无忧手掌覆于其上,不好开口。
无忧见状,立时了然,侧头见弄无悯一派淡然,目无一物,这便撇撇嘴,暗道:装模作势,扭捏若斯。
“无妨事。”胭脂含笑,少顷接道:“三载一会。乞归,乞落,乞缘,乞家。”
弄无悯伶仃岸边,半晌,方抬手指指无忧背影,轻道:“无形无状,没法无天!”言罢,本身反觉好笑,低了眉,吃紧负手跟了去。
弄无悯半晌不该,又闻胭脂轻道:“胭脂所历,兄长心知。虽胭脂道行陋劣,难踏仙途,然凡尘情事,胭脂双眼腐败。”
其言未毕,倒听得无忧接道:“当真无形无状!”
胭脂含笑,轻道:“悔分歧携,花底催归。观天之道,奥妙堪追。”
胭脂莞尔,随无忧拉着,两人并行几步,待走出四五丈,方听得无忧放声喝道:“弄无悯!许你州官放火,不容我数盏莲灯!”
“无悯,虽说妾出门警告,外头狂蜂浪蝶忒多,如果遇着,你便装聋作哑,免失君子风采;然事已至此,你若还是这般,彻夜乞巢我们便难纵情同游,非得困于此处不得。”
无忧伏于弄无悯背上,稍一转头,见先前众女作鸟兽散,心下不无对劲,然不过少时,又见火线颠末路人纷繁侧目,不由轻叹:“送虎迎狼,独占脔脔实在不易。”
胭脂顺弄无悯目光,已查弄无悯所想,暗笑半晌,朗声道:“乞巢夜会,男女多趁此神采传意,灯藏尺素。”
无忧闻言,知其思及亡夫,忙自弄无悯背上跃下,轻搭胭脂肩头,低唤一声:“胭脂姐姐。”
弄无悯见无忧这般,又听她气鼓鼓一派小儿态,反觉好笑,点头抿嘴,已是笑出声来。
无忧见弄无悯挺身负手,目不斜视,调笑之心复兴,柔声道:“万花侧身过,片叶未占身。”
几人一起随人潮往前,逛逛停停,半个多时候后,方至盼洛镇口凤凰河,见两岸人群甚众,多是青年男女,燃灯寄意。
“但是因无忧在此?”胭脂笑道。
“一派傻气。”柴寿华见状,轻道。
无忧随胭脂行在前头,见街旁摊头所售各式百般,琳琅满目,饤餖丰繁,心下雀跃。柳浮江柴寿华两人并行,倒是时不时上前跟贩夫还价还价。四人一时失色,皆是将弄无悯抛诸脑后,约莫随贩子人潮向前行了一刻,胭脂方才记起,轻声道:“兄长那边?”
“尺素书,方寸心。”
弄无悯闻言,低声喝道:“这般目无端方,当真......”
无忧眉眼一挑,贴耳轻道:“多赖宫主教诲,若得同心,必托媒人。”
“都不知其在莲灯中置了何物。”弄无悯闻无忧喃喃。
“这般问了甚多,公子还是哑声,不知何故?”
“瞧,这位公子,生得貌美!”
弄无悯闻言,不动不语,少顷,二人闻一阵轻咳,这方稍离,见柳浮江柴寿华回返,正于不远处往这方探看。
柳浮江柴寿华面面相觑,齐齐点头,而后再瞥一眼弄无悯,满面笑意,把臂前行。
弄无悯一怔,旋即轻道:“莫作娇纵之态。”
无忧心道:你当这相公来的便宜?
弄无悯闻无忧之言,当上面红耳赤,思及无忧所指,倒是心中澄明,少顷,这便低低应道:“内人所言甚是。烦请诸位让路。”
无忧正舔动手边酥酪,闻言回身探看,仅见柳柴二人在后,忙道:“无悯未至?”
胭脂稍一点头,便携无忧随柳柴二人原路退回。少顷,世人见不远处数十女子,碧玉桃李,三五一群,围成一圈,时而叽喳不断,时而纨扇掩口。无忧见状,心知不妙,疾步上前,果见弄无悯围在其内,神态无改,嘴角稍抿,虽未见失措,然那进退不得之境,实令无忧畅怀。
“此处甚好。”柴寿华缓道。
弄无悯心知其意,抿嘴不言。
无忧行至胭脂身侧,抬手挽上胭脂胳臂,轻道:“胭脂姐姐,我们再往集市,买些糖粘吃吃。”
弄无悯环顾四下,眼神超出四围众女,扫见无忧在后,陡显愠怒,轻叹口气。无忧这方缓缓上前,扒开身前几女,立于弄无悯身边,唇角一勾,单手探上弄无悯左臂,佯怒道:“夫君,妾离半晌,不见这盼洛镇半夜倒是桃红柳绿,莺飞燕舞。”
胭脂自语,轻道:“凤凰畔,展眉难。”
弄无悯先是稍稍侧头,凝睇无忧,半晌,启唇应道:“千载一曲求凰弄。归凤求凰,乃是此‘弄’。”言罢,身子一转,定定看着无忧,目光亮澈。
弄无悯没法,一手扶住无忧胳臂,稍稍点头。无忧立时开颜,见弄无悯身子稍倾,这便按其两肩,抬身跃上,后便环住弄无悯脖颈,笑道:“夫君,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