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六夭花十八 - 第225话
无忧闻声一怔，陡地回神，稍一侧目，却又立时仰身，两掌一拍弄无悯手腕，疾声喃喃：“言何山肤水豢，尚不及谷喂之鸭、糟食之彘。”
“其不过黄口小儿，岁不敷十，岂会深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理？“
“且那一日，吾见邻家一户，男人补葺屋顶，恰逢落瓦，正为一青瓦击中额心，抬头而坠......“小修一顿，侧目嘲笑，”孰知其妇不徐不疾，见状还是筹划其手上活计，唯不过回眸瞧上一眼，不惊不忧。“
荒废一顿，轻道：“许是岛人富庶，不碍于物。”
弄无悯笑意不敛，单掌一推，便见那髓海归位，自侧颞突入荒废颅内。
荒废头颈点个两回，这方询道：“小修但是查见此处奇特？“
荒废昏眊衰弱，目前时黑时白，耳内所闻，亦是断续。其目所观，唯见小修赤手扯其胃肠，后再捧其心肺；其耳所获，乃是小修轻声缓道：“干天之木，当在汝身。唯求生之死水、将死之生机，方可令其上天扎根。牢记，牢记......”
荒废点头连连，轻声拥戴：“深山远水，自有神仙鬼怪，龙蛇鸾凤。”
桅断帆碎，张衣使风。
“自是有的！”荒废吃紧呼应，“待你我休整安妥，吾便坚毅舟楫，囤存水粮，借竿影星宿以辨方位，再返故乡，必当作功。”
弄无悯闻言，更见嫣然，沉声应道：“小君当知，脑乃元神之府，如若轻取，受者安有命在？”
弄无悯闻声朗笑，露齿没唇，抬掌反近了无忧口气，轻道：“吾之气，于小君，定是温甘；气浸皮腠，养之如山肤水豢，温淳甘脆，小君可要一并尝尝？”
无忧也不推拒，顺势将弄无悯一把握于心口，三手紧扣，轻道：“且观忘归情状。”
小修眼目一红，剑锋直冲荒废咽喉。
小修倚榻，思忖半晌，方濡唇轻道：“吾即是岛上待了已足旬日，弃可见非常？”
“莫要妄动！”小修厉声，反手倒是一拨荒废肩头，令之反身，后便结力，急点厥后颈哑门穴，后再正其身，依序以掌背拂击其眉间、心下、脐下三处。
弄无悯抿唇含笑，轻声应道：“必是其母早将干天木存于荒废之身，若非如此，怎防得旁人觊觎？那小修倒似了然，若非知情，便是高智。”话音初落，弄无悯又再举袂，广袖一舞，脑末立时聚合，纷自原路，再经明火，反是重结一处，瞬回髓海之形。
明火如刃如锉，髓海初近，立时化末；脑末飘汤，扬散不落。
无忧见状，啧啧称奇。
无忧见状，两掌一攒，抬声疾道：“求生之死水、将死之生机！吾虽不知荒废后历何事，然籍此推知，想是几经周折，恰因祸得福，令干天木根植此处。”
“弃可有筹算？”
无忧边嗅边笑，柔声娇道：”吾抢先辨一辨，夫君这天魔之气，是甘是涩，是寒是温。“
无忧闻声暗笑，稍顿，轻柔一握弄无悯掌腕，轻声应道：“夫君既已魔气四溢，怎得还是这般嫉恶如仇，大义凛然？”
无忧目珠一转，已然解意。
无忧含笑，这方近了弄无悯，侧目挑眉：“夫君定有良策。”然其心下，倒是暗自计算：得空辨其言真假，却倒得闲在此静候荒废转醒，专为着戏弄吾不成？
无忧目睑陡紧，稍退一步，抬掌攒了弄无悯衣带，垂眉逃目。
弄无悯抬了一侧唇角，闪身便至无忧身畔，附耳喃喃：“小君，好生瞧瞧。”
“因时因命，又或因着干天木，其中因果，吾等已难参破。”
二人返身徐行，行至流瀑一侧，无忧沉吟半晌，又再轻道：“借荒废所见所忆，其之接受，同忘归幻景内岛人所言，并不相合。”
“孺子可教也。已死之人，如何复死？”弄无悯话音未落，右臂微抬，缓将无忧蔽于身侧，后再踱近两步，两指一勾，便见石榻上荒废手足挛缩，眼开睛突，高低齿磕碰不止，七窍多见脓水、清液、口涎，状煞可怖。
无忧正待启唇，却见弄无悯做个噤声手势，表示无忧细观目前：
“弃当憎我。”小修见荒废目睑开阖无定，神智昏昏，蜷身尚且不得，启唇无声，想是痛毒怨毒，这便低眉，柔声缓道：“吾乃祸首。汝之高堂，虽是自行招祸取咎，然其身故，吾亦难脱干系；神策生灭，吾倒乐见。“
小修见状，也未几言，提剑在后。
弄无悯似是解意，柔声笑道：“待得角蟾角，吾当归返此处，届时，吾以一人偿之，其方才所遭辛苦，当有报还。”
又待约莫盏茶工夫，荒废终是轻哼一声，指尖连点石榻，神思回转。
荒废哑口，咂唇不止。
弄无悯闻声含笑，甩袖向前。
荒废同小修起先另有防备之心，待人接物，亦见谨慎；自言佳耦，偶然流落，岛民疑也不疑，殷勤待之如亲眷。寥寥数日，荒废戒心便除，二人同岛民相处，倒也和乐。
“夫君但是说，欲将荒废之脑取出？”
“小......小修......”荒废稍一抬声，立时气竭咳喘，单掌一提，却见佩剑在侧，除此以外，浑无它物。
小修鼻翼一抖，几已零涕，侧目少待，方再含笑，右腕一转，剑锋于荒废胸腹疾走，刃入血出，满地殷红。
荒废应力轻呼，气味出则不入，丹田所存尽数倾泻，不消半刻，已是两腿一软，瘫坐在地，头肢躯干，动亦难动。
弄无悯似是知其有此一问，稍抿唇角，亦是起家，待缓缓踱至石榻，这方负手，轻声策应：“其言赘冗，其神涣散，吾同小君，岂有工夫细辨言语真假？”
恰于此处，脑末所现气象陡得无踪，无忧缓缓抬掌，缓将弄无悯掌侧近了唇边，细思方才所见——肠脏尽出，血红肉白......无忧心头一颤，缓啮弄无悯食指，轻咬多回，神思早飞。
“小......小修！”话音未落，沉气惊逃。
“如此......”荒废支吾，思忖半刻，方道：“那许是岛民身怀功法，不伤不损，故而不忧。”
“吾却不知，怎得荒废小修二人于海上漂泊之日，未为角蟾幻景所扰？”
荒废原策画着，少则半日，多则一两日，便见岛陆，孰知其同小修二人，茫茫然漂流多达半月，方闻人声。
无忧巧笑，却再回眸，心下暗道：不知荒废转醒后，又当如何？
荒废见情势火急，却也不欲将此状外露，不过于房内左突右绕，以求闪避。二人一逃一追，一呼一默，半晌以后，俱是气竭。荒废既不相抗，亦不反攻，且其年幼，功法本就略逊一筹，再待一炷香，终是为小修逼至一隅，脊背贴壁，两手叉腰，呼气不迭。
“小......小修......此举，何意？”荒废气味稍一平顺，立时询道。
弄无悯闻声侧目，随无忧纳其掌，含笑晏晏，结眉细查那脑末所现气象。
言归当下。
无忧闻言，面现青白之色，缓撤手侧身，一言不发。
“为......为何......？”
荒废闻声，尤是不解，抬掌上前，却为小修剑锋所控，稍一挺身，喉间便见血红。
“此乃人之常情。”
无忧踱近两步，惊见荒废两鬓霜毛，四肢委随。少倾，鼻内嗅得一阵腥腐臭气。无忧眨眉数回，却见弄无悯吃紧扬袖，一并遮了二人丁鼻。
无忧目珠一转，已知弄无悯所指，心神一荡，唯不太轻声喃喃：“忘归诸人，衔枚晦迹，俱为掩蔽其同角蟾勾连，此女，倒是当真有勇有谋。”
“恰是。”
荒废沉吐口气，启唇欲言，却终是摇首，抬掌表示小修接言。
荒废吃紧阖目，感后背一紧，却不觉痛，静待半刻，耳内无声无息，荒废缓探手而后，缓缓摸索，竟得一物，凝眉就眼，却见此物，母指大小，青白之色，乃是利齿形状。荒废一怔，不明以是。呆坐半柱香工夫，再不见来人。荒废拊膺而叹，且哀且怨，且怒且忧，浑浑噩噩，正待起家，却见莲池水柱陡起，吞日吸虹，自荒废百汇一罩，便将其卷入莲池，再不见踪迹。
弄无悯轻笑一声，缓缓应道：“忘归岛民，角蟾虎伥。其之言辞，岂可尽信。恐其长生之由，不过以旁人道命同角蟾作契，盗食致饱，窃衣取温，好个墉善之所！“
无忧一怔，不由喃喃：“如果此法可行，夫君怎不早取了无忧髓海，也好辨得吾情假情真？”
“弃当憎我。”小修见状，蹲踞而下，四目交对，唯见自痛。“门内多研丹丸，吾同弃，均是自小便日日三服苏合香圆，佐以细辛、甘草、糯米，可辟暮气、恶气、秽气、邪气。吾便念着，有此丹丸，即便失却脏腑，亦当不腐不蛆。“
登岛之初，二人便为世人拥簇，庾氏兄妹、袁不鹿皆在其内——此地，果是忘归岛。
小修蹙眉，顾睐半刻，待肯定墙外无耳，这方勾指，唤荒废近前，沉声轻道：“单论长生，并非奇特；此处偏僻，且闻岛人所言，其俱为凶怪挟掳，强挣求生，随水飘至，倒无可疑之处......”
无忧两肩井耸，心知弄无悯调笑，抬眉定睛，见那四扬之脑末缓缓拼集，自成气象。无忧舌尖微露，阖目少倾，反是踮足，鼻尖贴了弄无悯面庞，鼻翼抽动，起伏不定，细细深嗅。
无忧见状立喜，正待起家上前，却见弄无悯右掌一立，弹指金光再出；荒废颈项一偏，复再昏沉。无忧不解，却也不抬声叱咄，沉沉起家，少腹得气，动如奔豚。
又待三日，未时方过。
小修眼风一扫，轻嗤一声：“此处便是外洋仙山，师父长生之求索，于此处实不值一提。”稍顿，小修嘲笑，反再接道：“如此，弃但是早有决计，长待此地？”
小修闻荒废一问，垂眉点头：“恰是。”
小修吃紧抬掌，表示噤声，静待半刻，方就身附耳：“岛人看似善德，亲如一户；然吾留意细查，忘归岛人，莫不凉薄。“小修浅咬下唇，少倾，沉声接道：”吾见岛上独一二三童龀，俱是不喜玩乐，吾尝以饯果逗诱，其皆无所应，即便那日，吾暗将其纸鸢折毁，亦不见其哭叫落泪。“
“何也？”
“全不过思慕一人，心动罢了。”弄无悯稍一垂眉，携无忧轻身腾空，再入干天木阵法。(未完待续。)
荒废目睑乍开，稍一抬声：“怎见可疑？”
“小君但是见小修亲取荒废脏腑，这便有样学样，意欲暗害亲夫，将无悯嚼烂啃尽？”
“荒废脏腑尽失，早为行尸；故而即便元神脱壳，亦不见损。”
小修怎会不解荒废改色之意，眼白一翻，轻道：”如果此岛有异，其来往赠食，恐亦非善举。“言罢，稍一侧目，转颈向内，再未几瞧荒废，独自接道：”如果凡人，知其嫡亲遭遇厄事，恐有性命之虞，难道心急如火，非得立往援救不成？“
少待半刻，已见荒废脸颊缩萎，舌肿如花菇，抵齿而出；弄无悯立于侧，左掌平摊，其上得一物：大小不过拱掌对指，色黄赤，遍及沟壑。
脑末得气，复再集合。
“小......”话音未落，陡见一物，大若峰峦，似龙似虺，似兕似虎。荒废哑然失容，丧力失气，指尖尚未触及剑鞘，便见那凶兽巨口一张，獠牙大开。
小修轻笑，立时应道：“然那庾氏兄长，闻凶信而色彩稳定，既分歧往施救，亦不寻助共援，反是淡然一应，告吾其晓得此事，便将吾打发了！”
荒废眨眉数回，垂目喃喃：“若得长生之方，定当回返，奉于高堂。”言罢，长纳口气，后再轻道：“吾并非乐不思蜀，不过据岛民所言，此地当在中夏南极，轻言速归，谈何轻易！”
“但是常来吾处赠送炊事之庾女？”
无忧静坐一隅，眼风展转，偷瞧弄无悯，见其目阖唇启，笑意不断，无忧讪讪，面上红霞蒸蔚，再扫石榻上荒废，见其还是昏昏，不由悄悄抚髀，长叹未休。
荒废闻言一愣，挠眉不解：“岛民充足，各安其事，岛上平常，有条不紊；那不鹿先生待人诚心，一派神仙气度。“
这日入夜。
无忧轻叹口气，眨眉便见弄无悯轻笑，右臂汲引，垂袂推掌——面前陡见明火，汹汹张舞；弄无悯缓将右臂收于身后，左掌一推，荒废之髓海应力而前，寸寸近了那明火。
“夫君现下怎就晓得那忘归地点？”
弄无悯眉飞入鬓，沉声策应：“吾当有为，顺水而动。角蟾自当互助。”
小修唇角一抬，却未见欢乐，柔声接道：“吾当倾吾功法，驻汝气，存汝神，即便偶然，死亦不死。”
小修闻声，再不言语，心下倒是嗤讽不迭：想来此岛于汝，便是世外桃源，诸人诸物，无不善美，所见所逢，无不喜乐；再未几加半分谨慎。
未知捱了多久，荒废启睑，见身前另有血污，胸腹已为针线密密缝合；其再极力四顾，见身之地点，乃一广院，面前一池，遍是莲花。
“失......脏...腑......？”荒废此时方知瞋目，本欲急诘，然口唇俱木，不听使唤。
“弃莫错愕。吾当施以巧力，减汝痛苦。“小苗条纳口气，反见苦笑。
“其身虽死，其气尚存；故而取脑脱颅，自是痛若剐骨，凡人尴尬。“弄无悯倒不在乎，勾唇接道：”然其为吾力所迫，纵是痛极，自剜两目，自断柔舌，亦难转醒；小君毋忧。“
荒废仰卧榻上，阖目假寐；然其耳郭一颤，耳内得闻剑鸣，目睑虽阖，却感白光一道，周身寒毛直竖。
荒废开目，惊见小修立品榻边，剑锋一闪，已是直往其身上关键而来。
弄无悯下颌浅抬，缓道：“吾当取其髓海，重现忘归岛情境。”
弄无悯唇角一抬，亦是放脚而外，缓道：“其若犯吾，吾自当毁其身、灭其神，绝无软手！”话音未落，已是转腕紧压无忧掌背，驭气腾身，待四足触地，这方接道：“吾当直往海上，且去探探那忘归岛人真面。”
“不伤不损？吾借端上前探看，见其伤重，想是折了骨头。“小修仰天而嘘，又再轻道：“弃且莫言小修计毒——是以所见，吾疑之虑之，故择一日，同庾家妹子同往密林采摘野菌，吾佯晕失智，趁其无查，于后痛击其颈，待其失神，吾便往庾家，谎称庾女不知所踪，加油加酱，言庾女恐已命丧......“
弄无悯稍怔，仰身不解其意。
“这......”荒废骚首，又再支吾其辞，“或是庾兄心知此乃小修之计，不欲同汝多加计算。”
小修闻声，立时软了眉眼，吐纳再三，柔声自语：”如果此岛平常，长居此处，并无不成。“
“行此术后，九窍俱开，粪溺同出。”弄无悯低声，轻拢无忧，二人缓退。“荒废虽为行尸，亦难有脱。”
“吾所疑处，乃在岛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