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轻衾各自寒 – 第110话

弄无悯似是有知，一早便将世人召至殿上。

弄无悯见状，含笑道：“本日稍歇，尔等皆不得扰其歇息；待明日，当尽报所历，不得有藏。”

赤武会心，又施一揖，便将左掌铺平，直往前伸。

言罢，弄无悯起家，停顿半晌，陡地缓道：“山光尚好。”

早不过寅时，弄无悯便唤了弄琴弄柯赤武无忧四人往知日宫主殿。

无忧心下暗道：多闻弄氏姐妹中，弄柯尤得无悯欢心，此言确是不差。若论知情解意，唯弄柯最是小巧。

“唯尔解意。”弄无悯还是背对，柔声道。

殿下世人闻言，齐齐施礼，长幼为序，分退摆布。

弄丹循无忧眼风，亦见弄家二人，这便稍握无忧手背，后便上前，直扑弄琴，已是泣下，唤二人之名数声，姐妹三人，抱作一团。

念及于此，无忧嘴角一翘，柔声应道：“姐姐们不过心忧尔身安危，加上弄墨弄丹下山无踪，两民气焦，偶然闲事，为宫主指责，这便挂了面上。”

“知日宫世人，皆是吾责，何故言罪。”弄无悯轻叹，抬眉见赤武忧色不掩，痴聪慧望弄丹。弄无悯微微点头，接道：“汝得归，全赖赤武之功。论及忧思，无人可匹。”

一语未尽，无忧缩进弄无悯胸怀，悄悄磨蹭，不敢言语。

赤武闻言，心惊更甚，心下悄悄计算：莫非师父自弃沙桥上寻得端倪，已知吾与钟满一夜荒唐？念及于此，更是埋首，面色绯红，不敢略加正眼。

半晌，无忧方启唇，轻道：“弄丹若知你单人匹马，独闯龙潭，定是感念。这般回返，想来宫主亦以尔为傲。”

不待言尽，赤武已是恐急，长舒口气，疾道：“师父，丹儿她……”赤武不敢直言，摸索又再启唇，终是暗吞话尾，垂眉躬身。

弄丹稍拭婆娑泪眼，恭敬应道：“累宫主心忧，弄丹罪恶。”

弄无悯眼风一扫，右手弹指，便见一点金光缓落赤武掌上，后自此中指指根径直而下，仿佛利刃，过处血渗肉开。赤武阖目，不哼一声。

世人皆是一怔，闻其接道：“翠桠玉禽，枯枝露蝉。”

弄丹闻言，脸颊红透，侧目与赤武稍一对视，立时吃紧收了目光，女儿娇态，点头不语。

无忧不解，暗自计算：无悯绝非以存亡打趣之人，原是一派懎然哀丧之态，怎就突得弄丹亲现？思及此处，无忧定睛，见身侧弄丹容姿笑意，无不逼真。无忧满腹生疑，嘴角倒是含笑，探身上前，鼻头微动，柔声道：“无恙回返，大幸之幸。”言罢，抬眉瞧瞧座上弄无悯，见其直面弄丹，既不见蹙眉生愁，亦不得抿唇露喜。无忧嘴角一扯，忙将弄丹扶起，轻道：“弃沙桥，”无忧稍顿，接道：“本想其不过丘山一毛，万般神器之毫芒；未料倒是灵秀独钟，欲海浮生之大宝。”

弄无悯稍一点头，却未启唇，定睛赤武，已是自座上起家。

赤武等人急拜，耳畔闻弄无悯轻道：“可知其为何封此物于尔掌内？”

“退吧。”弄无悯返身负手，轻道。

弄丹闻言，笑靥盈盈，单手抚上无忧掌背，柔声轻道：“无忧，不过数日未见，怎得言语这般通俗难明？”

“往药庐收理伤口。”弄无悯稍一侧身，已欲离殿。

无忧一笑，却不言语，扫过一旁弄琴弄柯，此时二人神采，颇耐玩味：弄琴喜极，几欲倾泪；弄柯惊诧，转眼已是含笑，倒似如释重负。

世人纷繁云雾，不明就里，只得施揖拜别，唯无忧肃立，半晌，殿内只得二人。

赤武这方了然，四顾无人，便点头深嗅，心下暗道：恐是习于此味，自是不查。一念至，脑内陡地忆起那夜软玉温香，不由面红耳赤，轻点头颈，喃喃道：“但求师父早借弃沙桥之神，得丹儿下落。”

弄无悯陡地闪身，迅指已至无忧面前，抬袖拂其珠泪，黯然道：“入梦九九之日，待得梦醒，幸则心魂得归，百年之身；如果不然……”

半晌，弄无悯启唇缓道：“吾以弃沙桥，日缩地万里，遍寻八荒……”

“禀师父，那关梅郡首言及，将弃沙桥封于徒儿左手。”

数今后，赤武单人快马，果是兴冲冲回返。

赤武身子陡地一颤，缓应道：“徒儿……不知。”

赤武更是讪讪，不知应对，抬目见弄琴弄柯俱离，殿内空空，唯无忧在侧，沉吟半晌，轻道：“无忧，我离宫几日，但是有事？”

无忧涕零如雨，轻道：“无处不黄粱，但得枕边香。”

赤武稍显忐忑，然毕竟携弃沙桥同归，思及弄丹下落有望，自也难掩盼切，朝殿上弄无悯深作一揖，急道：“师父，赤武不辱师命，侥天之幸，得桥归返。”

约莫半刻，金光方至鬼心。弄无悯抬眉飞鬓，右袖轻扫，便见赤武掌心金光笃极，自其伤口而发，世人未及反应，一物已然自行跳脱。弄无悯见状，亦是摊了左掌，那小物似受感化，直往弄无悯而来。不过斯须，无忧见弄无悯掌心一阖，那金光隐没，顿时无踪。

弄无悯原是两臂垂于身侧，见此，稍一游移，短叹两声，阖臂在前，缓拍无忧后背。

待无忧身至，见弄无悯阖目端坐，面色寂然。无忧心下一紧，惴惴难安，仓猝立于赤武身后，不敢稍动。

弄无悯倒不言语，同无忧眉语三篇，后便自行阖目，待弄家三女略诉别情，这方轻咳，启唇道：“各自归位。”

无忧不由深思：无悯火焚弄墨尸身，是不欲见其存亡皆受摧辱，还是不想以此事乱赤武心神？既得弃沙桥，不管弄丹存亡，且待无悯奉告。若我直言，反似鼓唱是非，枉作小人，不过徒生赤武滋扰。

得意弃沙桥，弄无悯便单独闭关。无忧不知其地点，往怀橘宫探看数回，却不得其踪，心下不免猜疑。待得赤武回宫第七日，弄无悯终是现身。

弄无悯倒是含笑，闪身而出，唯其音绕梁：“风月手是也。”

言罢，赤武见摆布弄琴弄柯面上皆是恹恹，细细观之，弄柯脸颊另有残泪，赤武隐感不妙，忙偷眼无忧，见其肃立一旁，垂目不语。

弄无悯稍一抿唇，叹道：“弄丹之……”话音未落，世人便闻一声浊音，自殿外响起。世人回身，谛视殿门，惊见一人，身影陡现，徐行入内，朝殿上弄无悯行叩拜大礼，朗声柔道：“给宫主存候。”

世人皆惊，赤武尤甚，见状痴笑，半晌喃喃：“丹儿，你终是回宫！”

无忧轻笑，一字一顿道：“遍体婢女，怎不销魂？”言罢，已是踱步而去。

赤武茫然点头，正欲启唇再问，已见无忧盈盈步至殿门处，背对相询：“闻宫主笑言，恐那关梅郡首定是风骚人物，尽是和顺手腕？”

赤武怔楞，支吾道：“莫要讽刺。”

弄琴弄柯对视一眼，似有所感，面色皆是不善，深恐弄丹已遭不测，重蹈弄墨之殇。

弄无悯打量弄丹半晌，轻道：“既归，且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