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杯深琉璃滑 - 第39话
卸甲一见,心中大动,他接过那物,细细打量:那原是一块通透白玉,用红绳穿了,配以八十一颗翡翠绿珠润色。这物件确是不菲,但出奇之处却在那白玉当中,镶进片鳞两块,一玄一青,不知为何,那鳞不时闪光,煞是有灵。
“看得出你当真喜极。”龙婆婆自是替有尾畅怀,“为了此事,这般时候还去怀橘宫,你也真是孩子脾气。”
“见她模样,意气风发,却不知宫主为何纵她容她?”弄墨望着队前有尾,心中忿忿,少不得冲弄琴抱怨。
“宫主,冥冥必定之事,实难说清。”
弄无悯见有尾神采欣喜,也含笑道:“那你且多去陪陪母亲,发其善念,去其戾气。”
青姬夫人携有尾坐于榻边,絮絮讲起本身经历。
有尾伸手挡住青姬夫人手背,摩挲着,道:“娘亲,过几日,我恐要下山见见父亲。到时,我定要把动静告于他知,好让他做些筹办,以图挽救。”
弄无悯闻言,神采稳定,“你如何晓得?”
有尾心中暗道:这弄家姐妹中,属这弄柯心机深沉,见风使舵的本领也忒高强。
一行人马到得麻市街上,有尾忙着看街边糖粘,已是渐渐落于前面。陡地,有尾又有特异之感,定睛细看,本身果是又在那控时术中。
“何事?”弄无悯淡淡问。
青姬夫人低头,“我跟他久未再见。印象中,他一向是个儒雅男人,长身而立,青丝如瀑,从不束发,看着尽情洒沓。”
以后几日,有尾不时腻在杯水殿上,她想着幼时便无母亲体贴,现在必得常伴身侧方好。
一排闼,见弄无悯坐于桌前,正捧书观读。他将常穿的浅灰色绣金外衫除了,挂于一旁木施上,仅着一薄弱锦丝纯白内衫,领口袖口都有几不成见的金丝文瑶鱼图案;黑发不再束于冠内,而是披垂直下,搭在背上。有尾见状,一惊,知本身又失了礼数,想着退出房去,却又贪看身前之人,一时也不行动。
“我们这般,也属无法。你娘于扈间镇滥法害命,天之将杀;她性子孤傲,定难为愚城所容,送入知日宫,不过保全之策。”
到得火龙宫,有尾跟龙婆婆借了燕乐,便驱马前去怀橘宫。想来时候确是晚了,有尾进得宫中,见四周灯火已熄,只要内里一房另有模糊烛火。有尾想也不想,便直直闯了畴昔。
弄琴吃紧打断,眼风一扫,“那些秽语,莫令我闻!是否又想上贯日崖呆个三五日?”
“娘亲,愚城卸甲是我父亲?”有尾心中震惊,想着兜兜转转,却又都冥冥必定,“不瞒娘亲,约莫两月前,我就见过父亲。”
龙婆婆一顿,“你可知,当初宫主即便对燕乐也是下了禁令。我数次见它意气风发奔往怀橘宫方向,又低头沮丧恹恹而返。
弄无悯抬眼一看,眉头微蹙,稍一起身将衣袖一挥,房中火烛已灭。待有尾面前重现光亮,不过半晌,再瞧弄无悯,早已穿戴伏贴,连头发亦是稳定,如此站在有尾面前,便又是严肃厉静一宫之主了。
有尾不该,低头盯着脚面。
弄柯听有尾这般说辞,回以含笑,不再多言。
有尾点头,忻悦难以尽述,又向弄无悯施一大礼,道:“谢宫主!时候不早,未几叨扰,这便分开。”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退去,手舞足蹈,喃喃几遍:“天之无恩,大恩已生。”
“想女桑门人早禀城主。若我亲言,恐不敷信。”
少顷,卸甲已将手札装好递与有尾,“为父自会将你娘亲之事再报城主,只是,为你母女着想,我们三人需得严守奥妙,莫让旁人晓得各中干系。”
这日,知日宫采买之期又至。有尾念着弄丹还在赤武故乡未得回返,便向弄无悯去求随余下弄家姐妹同往,也好帮手。得了弄无悯首肯,弄琴等人自是无从置喙。
“娘亲无时不挂记于你,只是..娘亲说你青丝如瀑,如何现在看来,倒是这般?”
有尾见卸甲面色寂然,心下不忍,开口道:“爹爹!请多保重!有尾以后定会再寻机会下山。”
有尾轻捡起摊子上一块芝麻糖,舔了几口便吞下,又捞了边上一串红果糖球,挥着冲不远处喊:“可要来一串?”
“恕有尾惊扰。”有尾忙施一礼,“虽心知时候不早,但本日之究竟重,不得已夜阑而至。”有尾一顿,“昨日刚借宫主之力得去旧皮,孰料本日中午摆布又为冷热两股力量磨折,再次褪了一层。”
有尾用手推辞甲一把,后又咳了数声,道:“想我生而身孤,今初及笄,你便戕杀亲女?”
有尾心中暗道:见他所言所为,想是对娘亲豪情深厚,他那哀怨神采,不似假作。
“那是说,以后有尾每月蜕皮都无需如此辛苦了?”
龙婆婆笑了起来:“确是非传不得擅入,想这燕乐,初入宫性子极野,只听宫主一人号令,且它在火龙宫呆不得,时不时要飞到怀橘宫去。”
“这人间之事,细想起来,冥冥中倏然符合,不成言道。你为弄无悯所救,得入知日宫,却被你父视为敌手,将你掳了去,充作愚城眼线;我为尔是谗谄,被弄无悯所囚,恨着他们愚城又恨着知日宫,不想却在此处遇着你..”青姬夫人又冷静拭泪。
“多谢姐姐惦记。”有尾淡笑,“虽失了惑术,却愈了旧疾,对有尾实是两重好处。那惑术本就傍门,现有知日宫庇护,何必此技傍身?”
卸甲闻言,老泪纵横。
有尾点头,随即将手札塞进怀中,又看一眼卸甲,就要告别。
有尾听龙婆婆所言,神采陡变,忙道:“您也说那是燕乐初入宫时,定要铩其锐气,现光阴久了,想来对燕乐禁令已收。”有尾不便多言,跟龙婆婆见礼告别,便又往敛光居方向而去。
弄无悯点点头,“可另有事?”
“那小妖刚入知日宫,我便见不得她,甘言媚词,惑乱宫人。只是宫主仙家,见多识广......”
有尾被糖球塞了满嘴,也不说话,就只笑着,从身上摸索出一样物件,往前递去。
“你跟燕乐,到底是谁沾了谁的好处?”
青姬夫人不解,有尾便将本身如何被卸甲所擒带至不言堂,以及每三月要跟卸甲会晤通报知日宫讯息之事和盘托出。
有尾笑着,又道:“宫主可知,那青姬夫人竟是我娘亲!”
弄无悯听着,沉吟半晌,问道:“可有分歧?”
“孩儿,为父确是愧对。”卸甲支吾,“愚城之事你莫多涉此中,城主面前我自会帮你担待;只是,你也莫跟弄无悯走得太近。”
卸甲展信,少顷,满目含泪。
“我料你心中定想,我空口无凭,怎生信赖。”有尾直言,“这封手书,乃因娘亲知你多疑,特地写了给你。”有尾边说边将一信笺递上。
有尾将燕乐安设回火龙宫,见了龙婆婆,心中之喜便欲同分,又拉着龙婆婆絮干脆叨讲了青姬夫人之事。
卸甲闻言,虽有愧色,却仍心疑:此妖巧舌如簧,凭她红口白牙,不敷为信。
有尾闻言,心道:这倒说的通了。
弄无悯踱至屋外,看有尾驱马拜别,忍不住悄悄点头,面上倒是止不住笑意。
卸甲捋了捋满头白发,自嘲道:“现现在倒是花甲白叟垂暮之相。”他叹口气,再道:“此事为父以后定细细告于你知;这般,你且一等,我修书一封,你替我带回。”说罢,卸甲便奔街边书画摊子畴昔。
弄无悯淡然一笑:“你且宽解,现在你已蜕皮五次,本日蛇蜕赤红,申明你体内久积寒气已尽数排挤。”
弄墨不敢张扬,只得诚恳跟弄琴拍马向前。这边弄柯倒是行在前头,跟有尾扳话起来。
有尾为青姬夫人之事占了心神,开初倒也未及细想,现听弄无悯一问,方道:“还是寒热瓜代,体感不觉有异,只是这番蛇蜕模糊透着红色。”
有尾抱住青姬夫人脖颈,两人皆是泪水涟涟。待用了晚膳,再叙一叙,差未几已是戌时刚过,有尾想着总还需去弄无悯处扣问本日蜕皮启事,便拜别青姬夫人,仓促往火龙宫去。
卸甲方自雾气中现身,瞧着有尾模样,道:“你倒清闲。”
有尾一哼:“确是除了娘亲所疑,而后便将她锁入妾鸟花,卖了知日宫弟子情面。”
卸甲听有尾语带调侃,心中更愧。
“想来尔是已报,娘亲被贬尘寰之时已诞下一女,此婴后为某恶力所伤,不见踪迹。”有尾谛视卸甲,见他神采凝重,接道:“我前几日于娘亲殿中蜕皮,她认了我。我身有胎记,额有龙角,另有她幼时遗我那青石珠串。然你定是不明,毕竟,从小至今,不知有父。”
“父亲神通深不成测,实是令人赞叹。不过看上去饱经风霜,沧桑很多。”
“见你脚疾已愈,实在一大善事。”
“此次有尾恐无太多金乌丹动静报知城主,比来大事,不过娘亲为尔是出售,为弄无悯所囚一桩。”有尾提及,心中仇恨,“那尔是乃你同门,更是你之义女,为何这般施诈谗谄?”
“那,为父且先行分开。”卸甲语气似在探听,一会儿,又道:“你可否..”
“有.有尾..”卸甲见了青姬夫人手书,识其字体,心中疑虑便去大半,“你何故展转到了知日宫中?”
“你且收了牢骚。”弄琴口气稍重,“宫主自有观点安排,毋须我等赘言。”
“并非如此!”卸甲一手搭上有尾肩头,声音少抖,“尔是之前承我拯救之恩,亦是我将她带入愚城,只是,我们并非义亲。她心机周到,人也机灵,想她这般说来,乃为除你母亲狐疑。”
有尾自知宫内另有愚城眼线,本身下山之事恐早为所知,只是此次有备而去,心中不似之前忐忑。
卸甲闻言大惊:“何意?”
有尾羞赧,想起方才所见,面上更红。“有尾错了,下次不敢再去叨扰宫主。幸有燕乐,”有尾话头一转,“不然,一来我难至怀橘宫,再来文哥哥曾言,怀橘宫乃有禁令,非传不得入。”
“当真?他可还好?”青姬夫民气中激汤。
卸甲一个箭步,单手捏了有尾脖颈:“我知她陷于你宫中。此物,何故在此?”
有尾便将本日杯水殿之事前前后后讲了给弄无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