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金屋贮娇娘 - 第159话
惨烈情状,孰可想见数日前平和富庶之相?
“六合当中,独得一处僻静。亭台廊榭,山川细流俱备。”
“此地何名?”
无忧闻声,回身见弄无悯负手而立,气度轩然,然其颊上红霞隐现,唇角浅抿,早敛了南渊下那骇人杀意。
“吾既将无悲拘于肥遗江,自有功法制其戾气,导归正路。”
弄无悯唇角微抿,讪讪不得言,侧目探指,便见一玉盏飞至。弄无悯缓取只木匙,浅舀半匙盏内汤液,缓缓伸至无忧唇边。
弄无悯稍扶下颚,含笑呼应:“每见无悯,莫不感煦暖洋洋,如沐东风?”
无忧心下一紧,陡地忆及南渊下弄无悯之言,目珠急转三番,颤声接道:”仰攀帝孙......此言何意?“无忧脊背盗汗淋漓,心下暗道:目繁华曾告吾,天帝唯有一女......
无忧口中喃喃低语,小指微颤,难拭眼角珠泪,不过斯须,肝液蒸动,几已过耳。恰于此时,一侧忽得素手,骨节清楚,肌肤白嫩,五指纤长,青筋隐现――这般妙手,非得捧珠握玉,方彰其雅韵冷致;怎料得如此仙骨崇身,倒置朱紫,草菅万灵,却不见眨眉半分!
弄无悯初见无忧贴面而上,眨眉数回,脸颊一热,然闻听其言,眼底沉冰,右掌稍抬,往无忧身后一指。
弄无悯摇首不迭,含笑再三,方轻触勺柄,敲打两回,笑道:“快些松口,吾再取一匙。”
风狂雨骤之难,常在定云止水当中。
弄无悯见状,含笑一声,上前坐于榻边,轻道:“君火失明,相火离根,心力交瘁,中气空虚。”
“吾同弄无悲不过数面之缘,常常相见,皆感其温润温暖;拘于肥遗江底,却可随心于宫内来去,从未见知日弟子伤损亡故,即便胎中染疾,也不及冷血毒手、搏斗性命事重。“
“转意殿竟浮于半空!”
弄无悯见无忧轻舔唇角,已然轻笑出声。
弄无悯笑容无改,抬眉表示:“愿闻其详。”
“眼耳透明,孺子可教也。”弄无悯抿唇一笑,抬臂绕腕,不过斯须,已是引了百千优昙花飞至。
“确是如此。吾早言及,此乃六合当中――不染欲世尘气,不拘天界繁文。唯此一处。”弄无悯距无忧稍远,然其双目何尝移离半寸,见无忧骇怪,这便朗声答疑。
“金乌丹!”未待弄无悯启唇,无忧已将脑内久久回旋之辞破喉而出。
无忧心下暗道:原想其将吾囚于此处,必设结界,现下看来,此处漂泊无定,若欲脱身,难上加难。
弄无悯立品榻边,缓缓俯身而下,持一丝帕,轻将无忧面上珠泪拭去,见其口齿稍张,自语不断,弄无悯不由长叹,坐于榻边,阖目不语。
弄无悯端倪流转,踱步上前,缓将无忧两手除下,柔声轻道:“无悲生带恶疾,何尝久离肥遗江底。”
昏沉两日,无忧终是转醒。
“何止于此。”弄无悯声至,“待尔疗养几日,便往山中,以壑舟惊渡,见山中百鸟灵兽。”
无忧轻嗅,感香气扑鼻,食指大动,然口不得松,询道:“何物?”
无忧抿唇,不再多应。
无忧眼目稍开,退了半步,唇角一抬,接道:“弄宫主,明组邑一劫,尔同汝胞弟,到底何人身有疾患,无忧心下虽无实证,却也瞧出几处端倪。”
无忧心下悄悄叫奇,单臂稍抬,便欲采了那珠仔细观。
目帘初启,便见紫檀牙床:四角白玉,仿佛截肪;罗帐微动,沉水夺鼻。无忧立时阖了眼目,长纳口气,稍感镇静。抬眉再观,见一巨珠,状如细姨,独自悬于床顶,其华烛室,却不见涓滴灼目。
无忧不由一怔,回眸见弄无悯颊上红晕又起,心下一软,收了眼风,便往房外而去。
“何不一试?”弄无悯嫣然,柔声道。
无忧见状,娇笑连连。接了身侧一株,见那乳白花朵,瓣叶伸展,蕊呈鹅黄,状如桃核。无忧附鼻其上,得浓香拍面,无忧笑意弥深,稍一上前,倒是贴了弄无悯颚尖,抬眉询道:“弄宫主欲将无忧安设此处几日?”
无忧情难自禁,抬手紧捏两颞,轻道:“身前眼底,究竟是弄无悯,抑或弄无......”
弄无悯轻叹一声,抬眉笑道:“名唤’转意‘。”
身之所置,无不起滔天巨浪:珊奴诸人,面庞扭曲;玉唾焚俗,皆化焦土。
无忧轻哼一声,眼风一扫,应道:“当疚何人?”
无忧悄悄吞唾,抬眉却道:“弄宫主满心霸术,杀伐判定。无忧岂敢多贪口爽之甘,不思腹肠之安?”
无忧闻声,顿时罢手,急往衾被一藏,目不斜视,已知弄无悯身至。
弄无悯闻声,却未起火,反将那木匙再近,柔声轻道:“昏昏多时,巧舌尚不谨言,想是腹内不饥。”稍顿,莞尔再道:“明组邑尽殁,想来尔定偶然饮食,吾这便撤去,待哀思散尽......”
弄无悯点头以应,缓道:“无悯晓得。”
无忧侧目,未得弄无悯身影,这边回神,笑道:“宫主恐需多加留意,免得吾半夜持山而走。”话音方落,无忧便见弄无悯闪身已至,正立面前,抬手可触。
“宫主不必讽刺。”无忧感心气渐聚,四肢俱暖,立时起家,离了床榻,接道:“无忧引火烧身,陷明组邑灭族之困,生别死离,岂可干休?然无忧绝非弱质女流,绝食饮泣,郁郁而终,恐非无忧之风。”
话音未落,便见无忧稍一探头,直将那木匙吞入口内,阖齿柄上,未有稍松。
无忧失神多时,百骸万窍,似堕苦海,气味出入俱丧,情思进退不能。唯感轻身弱质,缓缓没水,直坠虺海海底。
“方才不过逗乐之言。无忧从不作无用之功,毫不废半分力量。”
“天之大道,无悯不过蚁力负山,尤有荣焉。”
无忧见状,心知本身所料不差,然此时此地,绝非追根究底之机。一念至此,这方奔至门边,启门便道:”此处那边?“
“藏山于泽,灵气迫人。”
无忧面上一紧,感弄无悯朱唇近耳,吐气如兰:“转意之日,脱身之时。若然转意,何需脱身?”
无忧又再回身,见弄无悯笑意清浅,点头表示。无忧缓抬右足,起先轻缓下脚,恐怕踏空颠仆,后见无险,倒也放开胸胆,疾步而前。行个十数步,到得一处莲池。无忧探身,轻倚雕栏,见池水清澈,锦鳞芙蓉,动静适宜。再一细观,无忧不由一愣:那池水至清,其下却不见底――山峦大江,反入视线。
无忧蹙眉,缓将那木匙吐出,却道:“不劳宫主。”一语将落,已是起家,独自取了玉盏,抬头饮尽。
初出阁房,无忧竟不知那边放脚:流云亲人,团团簇簇;野鹤成群,三三两两。身下迷雾氤氲,耳闻流水潺潺。
无忧立时回身,顺其指向,模糊见身后楼阁殿宇,尤以一朱匾最为夺目,其上金字有三:转意殿。
“何谓正道?天下大义,弄宫主独担斯任;然汝所为,若白于世,何人可堪?”
“现下尽无?”
弄无悯蹙额,两手汲引,将顶上金冠再正,唇角一抿,却道:“本日方醒,何不于此处兜转两圈?”
“终是醒了。”
“封熊之蹯,翰音之跖,灵渊之龟,莱黄之鲐,丹穴之鹨,玄豹之胎。合着天泉十九盏,云糖半钱,泉盐半钱,汗血三滴,阳火催动,熬煮十二时候,方得一盏。“
念及此处,无忧反倒展眉,起家踱步,超出莲池,再往外去。停停逛逛,徐行行个一刻,方至这水榭绝顶。无忧回身,见四下园廊交叉,又再远眺,见青山叠翠,优昙生发。
无忧晓此悖论,阖目苦笑,心下暗道:生生世世,居于此地,除却自在,衣食无忧。如此,吾当喜当悲?(未完待续。)
无忧不由冷哼,缓道:“尝有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