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生杀一机同 - 第141话
二人对坐，寂静一刻。弄无悯汲引另一手，缓执茶盏，稍近唇边，已解燥吻。无忧待其饮罢，接过杯盏，续些热茗。
“这......此事，当需从长计议。”苍文忐忑，心下暗道：尔是在吾身畔，互助多番；然弄柯命在朝夕，如果诬告，倒也无益。
院中一角。弄琴自感胸口千斤，抚心上前，低身捡了地上弄柯断臂，见那浓血稍凝，余温早散。弄琴苦笑，眼底一热，抬头瞻望，浊涕难掩。抽泣再三，又感那肝液垂斜入鬓，滴滑入耳，塞窍害聪。弄琴不由喃喃：“座下四女，唯吾独存。”边道，边颤手上前，探上弄柯残臂五指，两订交握；指肚轻摩其掌背。
无忧见其目珠至黑，其内烁烁，沉星坠月。无忧不由一怔，闻弄无悯轻道：“此乃家父手书，吾悬于怀橘卧房床榻，交睫参诵，开目勉勖，然......”
这边敛光居堂上，无忧将弄无悯安设座上，见其两掌抚按膝头，正身端坐，宫主之仪尚存，然目珠无光，华彩早失，神情庸散殆尽。
思及此处，无忧阖目，将脸颊于弄无悯肩头磨蹭三番，感其身温热缓缓而出，无忧方感安然，稍一抚摩脖颈，不由笑道：“存亡劫数，接二连三。幸运得脱，当真造化。”言罢，疲累尽倾，缓了吐纳，昏昏欲眠。(未完待续。)
“可贵掩骨埋香人，吾便未几痴妄。江山绵邈，终当以青要为归冢。“
无忧长叹，陡地忆起那夜灯谜，心下喃喃：一饰以伪，一困于障，一行在渊。莫非无悯早有所感？当下知日宫内，弄觞伪善，欺世盗名，实难宽假；吾禁足障目，难脱敛光居，自是困局；无悯若深而探查，恐与其父兵器相向，如此，难道临渊而行，毫厘差池便得出错？
苍文见弄无悯失神，稍一垂眉，却不自主瞧瞧无忧，见其倾身，缓往弄无悯处，倒不言语，抬手重柔抚挽弄无悯胳臂，细步在前，便往屋熟行去。弄无悯由了她，缓踱步随其拉着。
苍文心下欣然，下颌紧收，定定望着足尖，不知以是。
苍文心下感慨，见其断交，挽留之辞浮于舌尖，终是悄悄咽下，点头于胸，闻尔是一腔豪放，其言缭绕：“此情蚀骨铄心，若吾尚难安设，当于青要山月夜顶风捣衣，闺音凄凄，寒砧几击。兔髓乌肝，埋头进箸。千年万岁，终有尽时。“
“愿君勿念，勿觉得意......”苍文陡地回身，那里另有尔是踪迹。苍文不由当场蹲坐，埋首股间，疚恨无边。
苍文一时语塞，脸颊顿时透红，吃紧呼应：“无忧同那万斛楼，绝无干系！”
弄无悯唇角微抿，长叹不语。半晌，方再接道：“内不负心，外不愧影；上不欺天，下不食言。”弄无悯眉头紧蹙，恍然失措，沉声喃喃：“跻致外安居、内无穷之境，拘系尽断，方为清净。”一言既落，弄无悯抬眉，直视无忧。
诸人一怔，皆是抬臂紧掩口鼻。不过半刻，苍文缓收了手肘，长叹口气，轻道：“声东击西。”
一言既落，尔是抬眉，唇角浅开，单手抚上头顶发辫，由根自尾，萧洒一捋，已是举步向前。
弄无悯唇角微扯，苦笑道：“即便其言难断，其功其法，吾怎不查？”
苍文闻声，四顾无人，心下一紧，泪涕淋漓。
“无......无忧......”苍文侧身，见弄无悯同无忧入了屋内，无忧直面，抬手即将房门掩了，却不决睛苍文一眼。
“可......可有伤着？“
尔是稍一抬手，立止苍文说话，阖目含笑：“无妨。弄无忧恃天眷，仰盛宠，知日宫、愚城、万斛楼，到处善舞；吾不过山野小妖，无亲无端，即便血诚难照，赤胆难鉴，吾亦不该回嘴，冷静受着，也便是了。“
“经年累月，吾令众弟子婴守肩山，邪不得入，恶不得延；然吾父，竟暗行屠妖害命之事，或有旁恶，尚未得闻。“弄无悯轻笑一声，接道：”吾耗百千年，四下寻访，本日得其行迹，竟藏身愚城，广纳秽垢，八端俱抛脑后，何言父子深恩？“
无忧见状，不由攒眉，却也未几言语，唯上前斟了盏茶，轻往弄无悯身前一推，后只手重柔盖于弄无悯掌背，垂了端倪，不以片语增愁添扰。
赤武两臂平伸，足尖一点，驭气疾退，孰料不过眨眉，那羽箭尚未及身，已是自行尽化粉末，随风飘散各处。
无忧闻声，面上一紧，心下暗道：无怪方才院中对峙，无悯似是心不在焉，原其早知有异。思及此处，无忧细观，见弄无悯睫如蝶翼，轻颤不止；其神愁煞，恍若幼麂，惹人顾恤，实难自已。
无忧轻抬手臂，指腹置于弄无悯唇瓣，柔声缓道：“弄柯之言，岂可尽信？”
“姐妹情深，总当相送。“言罢，弄琴直将那断臂紧压入怀，目不斜视，缓退出敛光居。
弄无悯稍一抬臂，指尖轻抚无忧脖颈，又再上提，掌心缓摩无忧鬓发，面上微红，未再言语。
无忧闻声，倾身又近了弄无悯些许，两手抚其掌，稍一点头，却未言语。
无忧手掌稍颤，却未停了行动，轻道：“无悯，可还欲将吾禁足？”
无忧闻弄无悯月朔启唇，反是扣问本身伤情，不由心下一荡，柔声甜道：“未有内损，唯不过颈上有些勒伤，触之则痛。”
弄无悯随其抚弄，沉声缓道：“至于繁华万斛楼，吾当后论！”
弄无悯稍一沉吟，接道：“当下狼籍，尔且安稳静候敛光居内。待端倪明朗，再议不迟。”
苍文闻声，难感其言语温凉，底气倒是足了些，稍一上前，定定细观尔是面庞，启唇轻声喃喃：“但是当真安然？知日宫多丹，此中多补气安神之效。你且稍待，吾便往取来。“言罢，已是闷头疾走。
盏茶工夫，弄无悯抿唇低眉，终是轻唤一声无忧，缓道：“弄柯之言，你可听得？”
“吾知方才未经细思，考虑不周，你便念吾顽蔽，多加担待，可好？”苍文踱了两步，近火线道：“你且说来，吾如何弥补，方可赔偿？”
“无悯独当肩山事件，胸怀万民，焚膏继晷，细琐之事自是难查。况尔予信于人，用而不疑，如何窥得见这孤女苦衷？笑容恭貌，浑是杀机？“
“无恙。“
苍文讪讪，面上无华。
无忧含笑，亦是不言。
苍文怔楞多时，原想平放心神，细细捋清头绪，看破变故，然眉目纷然，心实难静，感喟侧身，陡见尔是尚在，不由身子一抖，吞唾二三，上前支吾。
尔是见苍文神情，惨淡启唇：“吵嘴善恶，吾不欲再辩。”稍顿，尔是缓退两步，朝苍文深施一揖，抬身已是泪目。尔是仓促侧身背对，戚声缓道：“若文哥哥不欲定罪，尔是就此告别。知君去恶为任，惟愿多顾夷险，思虑己身，自保全面，无灾无恙！“
尔是见其擦身，抬臂扯了苍文袖管，待其站定，尔是忙缩了手，轻道：“何需如此？吾言无恙，你若当此甘人之语，不欲采信，那吾便明言――重伤在心，歧伯难为，况尔等戋戋丹丸三两？”
无忧不由上前，缓将脸颊贴于弄无悯肩头，轻道：“或是弄老宫主惦记无悯，这方以愚城为埋没，不时可探知日宫景况。”
“弄柯即便服从弄无悯之父，愚城之事总归了然。其言凿凿――吾乃细作，暗伏尔处，文哥哥怎不拿了我问罪？”
“是否安好？”
“方才，不过权宜之策......”
尔是摇首，吃吃笑出声来。
苍文心下一动，颤声道：“你往那边？”
“弄琴四女，皆是吾下山游历偶遇。其身孤苦，家中常无半文籴米，念其年幼，这便带上山来。相处日久，吾怎会连其暗入愚城，蝇营狗苟之行亦是不查？“
白鸩见院中诸人皆是失神，心下思忖：弄柯已灭，想来无忧蜜斯无恙；此时当以自保为重，速脱窘境，立报愚城本相于仆人，方是上策。一念至此，白鸩虚晃身形，抬臂往赤武处射一绛青羽箭。苍文见状，急喝一声：“谨慎毒箭！”
尔是反是退后，凝眉再笑：“见兔顾犬，原是未晚。惜得文哥哥多少相轻，吾心早凉，有此一决，并非本日之由。既求不得，且留不住，吾便天涯自放，江湖两忘。今后君信杏然，互不相干。“
无忧闻声，缓手重拍弄无悯脊背，望可平其肝火，熄其义愤。
尔是面上平淡，垂眉将眼风散往一侧，不与苍文对视。
赤武抬眉，那里还得白鸩踪迹。其心下怒极，侧目见弄无悯鹄立一旁，并无行动。赤武轻唤数声，仍未得应，不由轻声自道：“徒儿且往追逐。”一言未落，已是驭气飞离敛光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