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全真
许宣与小青既已获得共鸣,也就不违逆魔帝、妖后之意,这二十多天里,装得对他们恭恭敬敬,每日都极有规律地对坐冥思,感到阴阳二炁,而后又在两魔头的指导下,苦练三十六路合璧剑法。
如这天出月落,昼去夜来,转眼又过了二十多天。
那些蓬莱岛民们也始终躲藏在四周山林中,围而不攻,只要当两人出洞掠取食品时,才四周涌出,尽力围追堵截。
小青争强好胜,自称女娲传人,为的就是要压这少年一头,嘲笑一声,在石壁上歪倾斜斜地刻道:“你当我真的斗不过你么?我到这儿是为了点化你们这些罪民,给你们改过之机。比及了月圆之夜,就晓得我的短长了!”不等他应对,拉起许宣回身就走。
她用心耍弄这少年,自称“全真”,实则就是“全假”之意。那行字更是东倒西歪,写得丢脸之极,青衣少年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其意,神采骤变,用极其生硬奇特的调子问道:“女娲?”
许宣想起那紫衣少女和顺羞怯的眼神,心中一跳,忙点头叹道:“小青姐姐,我只担忧他真将你当作女娲传人,说与其他蓬莱岛民听,那就糟之极矣。至于那穿衣服的女人,我和她只要一面之缘,她喜不喜好我,与我何干?”
小青仿佛也听出来了,贴着他的耳朵,柔声传音道:“许官人,本来送你笛子和鱼肉的就是这个小丫头呀?想不到你分缘这么好,到这儿没几日就找着了一个红颜知己。对啦,这首曲子该不会是你手把手教她的吧?”
短短一日以内,类似的景象便产生了两次。白日与这青衣少年正面比武时,若不是他见了本身如遭电殛,而后又冒充被她刺中,让出一条活路,她与许宣只怕万难逃脱。
青衣少年更是满身生硬,满脸涨红,神采说不出的古怪。他伸手将岩石上的刻字抹去,又用手指写道:“你若真是女娲传人,为何剑法如此平常,连我也敌不过?”
俄然顿住,瞥了数十丈外的洞口一眼,蚊吟似的传音道:“如果那姓林的魔头说的是真的,蛇族统治了蓬莱几千年,被三十三山联手颠覆,这‘镇龙谷’又是囚禁罪民之地,保不准此处就有蛇族的遗民。若得他们互助,说不定不必瞧两魔头的神采,就能找到‘炼天石图’啦。”
紫衣少女也仿佛看懂了岩壁上的笔墨,花容变色,猛地转过甚惊诧地盯着她,又骇然地望了一眼青衣少年。
许宣盘腿瞑息了一会儿,脑海里尽是方才小青浸在水潭中莹白美丽的身影,忍不住又偷偷展开眼,恰好撞见她亮晶晶的双眸。两人脸上齐齐一烫,做贼心虚似的笑了笑,又仓猝闭上眼睛。
许宣这才晓得她所用心机,暗想,归正他们都已是谷中岛民的众矢之的,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若真有蛇族遗民,或许还能助上一臂之力。
许宣脸上一烫,见她挑着眉梢,似笑似嗔,心底不由一阵发虚,仓猝摇了点头。
那人斜坐在溪石上,衣袂翻飞,肌肤如雪,公然是那送了本身玉犀笛的紫衣少女。
许宣想起林灵素所说,仓猝拉拽小青衣角,表示她千万不成与蛇族自牵关联,小青却挣开身,嫣然笑道:“不错,我就是从仙界下凡的女娲传人。你们还不跪下接驾?”
许宣一震,那笛声音色清越苦楚,和他腰间的玉犀笛极其类似,莫非都是从同一只巨兽的鼻吻上切下来的?忍不住探出头瞥望。
那人青衣鼓励,昂然站在岩石上俯瞰着他们,气势凌人,鲜明恰是与紫衣少女过从甚密的青衣少年。瞧见小青的脸容,他呆了一呆,满身又似蓦地僵住了,杀气尽敛。
这小子瞧来最多比本身大上一两岁,竟然就有如此可骇的修为!相形之下,那日他将巨兽活活摔死的惊人之举,反倒显得微不敷道了。一时候又是羡妒又是惊佩,再次涌起自惭形秽之感。
小青心中一凛,正待拽起许宣分开,头顶疾风呼掠,“咻”地一声,银光电舞,寒森森的剑尖已抵住了她的眉心。
小青回眸瞥见他信觉得真的模样,暗觉风趣,等掠过了乱石、树丛,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才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瞟了许宣一眼,又沉下脸,道:“小色鬼,你刚才拽我干吗?是担忧你的心上人将你当作蛇族,转爱为恨吗?”
按理说,这少年英挺轩昂,又对她一再部下包涵,本来把稳存感激才是。但不知为何,见他这么灼灼狂乱地盯着本身,便感觉说不出的腻烦,挑起眉梢,格格笑道:“如何?又是你?要杀就杀,玩儿甚么猫抓老鼠的把戏?”
到了第七日,两人公然已能导引“阴阳二炁”,“三十六剑”也演练得攻守有序,非常谙练,第一次无需偷袭,就从怪人手中硬生生抢得兽肉。
许宣没想到她说翻脸就翻脸,又不敢说话,只能呲牙咧嘴地忍着疼,点头表示和这少女确无干系。
青衣少年俄然又飞身挡住来路,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见他们还是没有听懂,略一游移,伸出右手食指在巨石上写了一行大字:“可否就教女人芳名?因何来到这里?这套合璧剑法是何人所授?”
许宣听不懂“蛇语”,但从他那满脸歉然的神情,也猜到为方才的冒昧报歉。小青见了那少女,反倒更加窜起了知名火,嘲笑一声,拉着许宣便往回走。
火焰噼啪作响,将他们的身影映在墙上,摇摆变幻。在这明暗不定的石洞里,他们各怀苦衷,忐忑浮沉,却没有发觉李少微嘴角浮起的那一丝阴冷而又凄酸的笑纹。
小青俏脸一板,俄然在他手臂上狠狠一掐,疼得他差点儿叫出声来,冷冷传音道:“还敢骗我?这些蓬莱岛民当我们是眼中钉、肉中刺,她不熟谙你,好端端的干吗要冒险送鱼肉给你?干吗和你一人一枝笛子,吹这酸溜溜的小曲儿?瞧你长得俊么?”
小青本来不想理睬,心念一转,挥动长剑,在岩石上歪歪扭扭地刻了一行字,笑吟吟隧道:“我叫宁全真,是女娲娘娘传我剑法,派我到这儿来对于你们这些罪民的。”
两人精力大振,信心越来越足,共同也越来越默契。
小青脸上一烫,又羞又怒。
他凝神聆听,内心突突一阵急跳,这少女所吹的笛曲鲜明是昨夜本身即兴吹奏之曲!只是指法略有些生涩,笛声呜哭泣咽,时断时续,在这含混的夜色入耳来,反倒如泣如诉,更透着一番缠绵凄酸之意。
紫衣少女翩然跃至,抓住他的手臂,语如银珠落盘,不知说了一串甚么,那少年才又“啊”地一声,蓦地觉醒,撤剑退出几丈开外,神采涨紫,抱拳作揖,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长串话。
如果单打独斗,这些怪人的修为个个都在他们之上,幸亏两人双剑合壁,能力倍增,体内又有金丹真炁,仿佛就寝火山般时不时地应激而爆,加上又有当世两大魔头悉心指导,进境一日千里。故而虽屡战屡败,却越战越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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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几日,许宣二人左支右绌,抵挡得非常狼狈,偶然还没沾着食品的边儿,就被追得落荒而逃;偶然九死平生,方能抢回几条兽腿;偶然本已占得上风,意念一分,又被杀得大败,无功而返。
两民气中猛地一沉,剑尖却在间隔她肌肤一寸处蓦地顿住了。饶是如此,小青眉间仍一阵钻心裂骨的剧痛,血珠刹时沁出。
小青神采稍霁,“哼”了一声,道:“甚么糟之极矣?我还巴不得他到处说呢!如果那姓林……”
青衣少年闻声“月圆之夜”,神采又是一变,待要再问,两人早已掠出了三丈开外。
青衣少年也不知是否听懂了,怔怔地凝睇着她的似嗔似喜的俏脸,就像七魂飞去了六魄。
两人蹑手蹑脚地回到洞中,见林灵素、李少微仍在冥神入定,仿佛一动也未曾动过,这才松了口气,谨慎翼翼地贴着洞壁坐下。
许宣心下骇然,他用手指在岩石上刻字,已属惊世骇俗,顺手一抹,便将深切寸许的刻字尽皆磨平,更是不成思议。
当是时,笛声俄然变调间断。林中风声吼怒,模糊夹带衣袂翻舞之声,仿佛又有人朝这缓慢掠来。
他怔怔地望着石壁上那行倾斜丢脸的刻字,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铜镜,神采古怪,悲喜交集,用那生硬的大宋官话一遍各处轻声念叨:“宁全真,宁全真,宁全真……”竟似痴了。
许宣心中一凛,那行字银钩铁画,入石寸许,竟然是极之标准的楷书。在岩石上写字,难的不是嵌入多深,而是节制真炁,意到气随。这行字就像在泥土里随便勾划而成,每一笔、每一划都清楚流利,边沿完整而不迸裂,实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