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芳名
绚丽的百花宫已被烧毁了大半，火光熊熊，满目疮痍，暴风刮来，到处都满盈着焦臭之气。四周人影闪掠，不时有刺客沿途偷袭，她速率奇快，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转眼便将他们遥遥撇到身后。
他精擅乐律，又与小青双剑合璧了月余，谙熟“灵犀感到”之道，此时仰仗着极其朴素的真气，和这红衣女子琴笛并奏，更是能力倍增。
红衣女子“啊”地一声低吟，双颊晕红如醉，眼波里的凌厉杀机全都如冰雪刹时溶解。
李师师？许宣一怔，俄然想起方才在莲花阁里瞥见的那幅画，画上的那首词……脑中“嗡”地一响，血液全都涌上了头顶。
许宣松了口气，俄然又是一凛，小青！浑身盗汗刹时全都涌了出来。方才疲于奔命，应接不暇，竟然忘了小青仍与那卡米在一起！
当是时，头顶刺麻如扎，那“银龙”剑阵已吼怒冲到。
几近就在同时，身后暴风激啸，杀气凌冽，那两条“银龙”剑阵也已合二为一，气浪交撞，猛地怒放出赤、橙、青、黑、白五种光芒，仿佛霓虹乱舞，银河倒泄，呼呼怒旋着朝他们后心撞来。
谁想红衣女子听得风声，也已回身扬掌欲挥，瞥见是他，仓猝又硬生生收回了去。但是如此一抱一收，刚好当胸撞了个满怀，许宣嘴唇更不偏不倚地压在了她的脸上。
话音未落，漫天闪电乱舞，汇入他们火线的那两条“银龙”剑阵，猛地激起冲天的炽白炫光。火线的山林、高塔、冰川、雪山……随之一亮，模糊可见无数条纵横交叉的、淡淡的白丝，正随风鼓荡。
即便是现在，即便握着她柔腻温软的手，闻着她清幽淡雅的香气，并肩飞翔，仍感受像在做着一场极不实在的幻境。就连周遭接连不竭的轰鸣、冲天扶摇的大火、纵横飞舞的剑光……也是以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红衣女子一击到手，当即牵起许宣的手，御风转向，朝西边极速飞去。
“咔嚓！”古琴回声粉碎，他与红衣女子肌肤相贴，鼻尖相对，心跳、呼吸仿佛齐齐顿止了。
李师师！
许宣心中一震，失声道：“火蛛丝！快掉头……”然罢了经拉不及了，两人猛地一顿，脸上、身上剧痛如割，已如扑火飞蛾，撞入了那张无边无边的无形蛛网。
“霹雷隆！”
那七八百支长剑在空中缤纷闪烁了半晌，立即又跟着钟声翻转穿越，窜改成了两条“巨龙”，一左一右地朝着他们尾随夹攻。
“哐——哐——”混乱中，远处高塔上又传来一阵雄浑的钟声，遥遥荡漾。
“咄咄咄咄……”剑阵间隔头顶另稀有十丈远，台榭的雕栏、石板已被剑气激得火星四溅，现出点点白痕。八歧大蛇也忍不住收蜷痛吼，鳞片纷飞。
顷刻间，那剑阵便被冲得七零八落，起码稀有十人被她那羊角风似的扭转气浪震得鲜血狂喷，坠入湖中，惊呼迭起。
许宣早已见地过这怪物吸汲真气的能力，喝道：“谨慎！”一把抱住红衣女子的纤腰，翻身急滚。
许宣一怔，仓猝撑起家，道：“对不住……”话音未落，右火线狂飙囊括，如泰山压顶，顿时又不由自主地扑落在她的身上，继而满身一紧，已如粽子般被八歧大蛇的巨尾重重缠住。
顷刻间人影闪掠，全都从四周八方冲来了，飞剑穿越，结成了一条庞大的银龙剑阵，激啸着朝着两人飞旋疾撞。
百花宫的火势伸展得极快，岛沿的宫殿、亭阁已尽化火海，映得天湖一片彤红。藏在亭阁、楼宇中的刺客们纷繁跃出，沿岸如长蛇般排开。他们或被许宣二人的琴笛激得肝胆欲裂，或被红衣女子方才的神威所慑，全都捧首塞耳，缠足不前，不住地朝西边张望，仿佛在等候着甚么。
李师师！莫非面前这女子竟然就是林灵素的亲生mm、二十年前艳盖群芳的东京第一名妓李师师？
许宣被勒得胸肺欲爆，目睹着那条“银龙”般的剑阵极速逼近，却摆脱不得，避无可避，嘴里又酸又苦，忖道：“想不到我没和白姐姐死在扬子江，也没与小青葬身天漏山，却不明不白地和青帝的姬妾死在这里！”
忽听那红衣女子低声诵道：“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话音未落，从她丹田内鼓起两道太极似的炁流，直冲双袖。“轰！”碧光炸舞，八歧大蛇顿时被震得八尾齐散，尖嘶着抛飞出数十丈远。
塔顶的阁楼里站着五人，一个吹角，一个敲锣，一个打鼓，一个挥槌撞击着青铜金钟。另有一个笑嘻嘻地盘坐在地上，满脸皱纹，细眯的双眼里闪动着诡异的光芒。
远处响起阵阵号令声，交杂着兵刃交集与气浪迭爆的声响。明显青帝的“百花军”听得响动，也从山下赶来了，正与核心的叛军展开苦战。
湛蓝的星空俄然亮起数十道闪电，雷声震得贰心头一凛。这才发觉他们已经掠过了百花宫，超出了天湖最西端的岸沿，间隔密林中那座乌黑的高塔已不过数百丈之遥了。
许宣拔出玉犀笛，遵循葛神仙所传的“灵犀诀”，凝神感到那红衣女子的意念，和着琴声，蓦地吹将起来。
红衣女子轻声一笑，柔声道：“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晓得，为何还要冒死相救？”转过甚，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睇了他半晌，悲喜交叉，淡淡道：“我的名字叫李师师了。你可记着了？”
红衣女子神采骤变，指尖一颤，“铿”地又断了一根琴弦。鼓乐、号角顺势汹汹反攻，跟着钟声一起响彻六合。
但她明显偶然与之缠斗，她的目标只要一个，那就是天湖西岸的高塔。
银蛇般狂舞的闪电将四周丛林照得一片雪亮。塔下环立了百余名黑衣人，手握长剑，乌纱蒙面，只暴露一双双充满焦炙与惊骇的眼睛。
“哐！”就在贰心神陡分之际，西边俄然金钟长鸣，震得他气血翻滚，几乎破音。
敲钟的明显是敌方的绝顶妙手，念力极强，发觉到许宣气味微变，当即趁着琴、笛失衡之际响起，“哐——哐——”连撞，震得完整打乱了他们的节拍。
笛声高亢破云，方一奏响，便如冰瀑飞炸、流星怒舞，和琴声天衣无缝地交叉在一起，汹汹激越，立即便将号角、鼓乐全都压了下去。
如果两个多月前，有人奉告他，他会来到天下人梦寐以求的蓬莱，会晤到传说中倒置众生的李师师，乃至会与这倾国倾城的第一美人肌肤相接，存亡与共……他必然会以为说话的人疯了。
天旋地转，惊诧得甚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莫非东京被金军攻陷后，她孤身西上峨眉，又展转神农架，只为了刺探蓬莱地点？她达到蓬莱，甘捐躯为青帝姬妾，也只为了找到那张“白皋比图”？
“轰！”乱石四炸，八歧大蛇尖嘶着飞旋破空，将台榭撞碎了半截，螺旋狂舞，长尾上的吸盘闪电般冲向红衣女子的后心。
那条八歧大蛇也被凄厉的号角所节制，夭矫狂嘶，时而从波澜中螺旋飞起，时而卷着烈火从天而降，发疯似的穷追不舍。
但是明知必死无疑，惊骇、悲怒反倒烟消云散了，喘了口气，笑道：“女人，我们就要共赴鬼域了，鄙人许宣，还没就教你芳名？”
卡米！许宣又惊又怒，猛地醒过神来，忍不住大声喝道：“老贼！小青姐姐在那里……”
她心无旁骛，越飞越快。暴风鼓励，许宣被她拉着往前疾掠，连气也透不过来了。她的发丝狼籍地拂扫在他的脸上，麻麻痒痒。眼角瞥处，红衣猎猎，晶莹如雪的胸脯若隐若现，呼吸更是一窒，心中涌起难以名状的非常感受。
难怪那幅画上的笔迹这般熟谙，本来和当日刻在峨眉石洞里的《西河》、题在建康师师旧宅里的《瑞龙吟》一样，都是出自这大宋第一美人之手！就连那幅画上的词，现在回想，也当是周邦彦所填之作。
李师师！
那些刺客等的就是这一刻。
两人并坐在天湖南端的台榭上，一圈圈橙光、碧弧如波纹分散，四周惊涛澎湃，跟着琴笛声，层层叠叠地朝外喷涌。那条八歧大蛇几次想要破浪冲起，都被压抑得重又跌入湖中。
红衣女子转眸凝睇着他，更添惊奇之色，嫣然一笑，双手疾拂，琴声突然转高，和笛曲一齐回旋照应，节节爬升。
许宣呼吸一窒，身不由己地和她拔身飞旋，碧光气浪层层叠叠，环抱着他们逆向疾转，就像一个庞大的陀螺，接连不竭地激撞在“银龙”剑阵上，炫芒四炸，数百支飞剑竞相反弹抛舞，直冲上天。
但那两条“巨龙”剑阵极难摆脱，不时地吼怒而至，撞在屋瓦上，撞在楼墙里，撞在惊涛中……所到之处，碎石掀炸，巨浪狂舞，粉碎力极其强猛。即便被她的气浪震得漫天飞散，又很快跟着钟声回旋收拢，卷土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