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神鹰
继而“咻咻”连声,箭矢纵横乱舞,南边响起一片激越的啸呼,数十骑飞也似的冲来。狼群大乱,纷繁朝北崩溃,转眼间便消逝在茫茫风雪中,只留下近百具尸身。
面前这些人所穿的裘皮,大多是狼、狐、牛、猪等植物的外相拼接而成,里头穿戴粗麻布衣,脚下的皮靴也磨得又光又白,明显都是些贫困的猎户,而非鞑子兵士,更非出来游猎取乐的女真贵族。
领头的似是一个白须老者,头戴狐狸皮毡,额上一道扭曲的疤痕,从左眉角斜斜地蜿蜒到右耳,似是被猛兽所抓,使得那张本来清癯的脸变得说不出的狂暴。眯起眼,上高低下地打量着许宣,声音降落地说了一串话,似是在问他甚么。
那少女来势极快,刹时已突入狼群,箭若流星,弓如轰隆弦惊,四周的雪狼还没来得及跃起,便被一一贯穿仆地。
六合苍茫,夜色沉沉,许宣从背后紧紧抱着她的细腰,风雪吼怒,发丝劈面,恍恍忽惚直如做了一场大梦。直到现在,仍难以信赖本身竟会被女真人所救,并被他们奉为豪杰。
许宣虽曾从真姨娘那儿学了些最为简朴的女真词语,但此时连在一起,却一个字也听不懂,只得摇了点头。
本来这里是辽东以北、靠近北海的罗荒漠,这些猎户大多为女真人,也有些契丹人、渤海人与奚人,不肯随女真各部南迁,也不肯被征兵作战,故而北徙到这寒荒之地,打猎为生。
许宣道:“我是大宋的药商,随叔父到辽东采参、收买鹿茸,昨日在山林里迷路,又碰到猛虎,不慎摔下绝壁,弄折了双腿。幸亏天无绝人之路,遇见了你们……”他动机急转,将父亲当年的遭受套到本身身上,倒也说得严丝合缝。
听他俄然冒出这么一句女实话,世人都大为惊奇,少女双眸闪亮地凝睇着他,叽里呱啦又说了一串话,见他茫然不解,又用极其生硬的汉语问道:“你的名字叫做‘雄库鲁’?”
少女嫣然一笑,非常欢乐。老者神采却非常警戒,用生硬的汉语问道:“你是南人?为何会到这里?”
面前人影闲逛,笑语声声,尽是陌生的脸、听不懂的女真说话。村民们对他这打死白虎的“雄库鲁”极是佩服,见他竟不过是个双腿残疾的十四五岁少年,更觉惊奇,啧啧赞叹不已。
说是村寨,实在却不过是几十座极其粗陋的板屋,依山而建,户户朝东。院核心着低矮的木栅栏,屋子也不过七八尺高,屋顶没有瓦片,仅覆盖着木板、草与树皮,冰雪厚积。
老者叫完颜阿勒锦,乃世人推举的族长;少女叫完颜苏里歌,是他的孙女。他手上的骨杖则是他的儿子完颜库礼的腿骨。完颜库礼英勇善战,射术天下无双,更善使长刀,被猎户们尊称为“雄库鲁”、“罗荒漠之鹰”。
目睹许宣接过骨杖,世人又是一阵喝彩,接着纷繁跃上马,将狼群身上的箭矢一一拔出,又抛来绳索,把那白虎和狼尸捆成十几堆,拖在马后,喝彩着朝南奔驰。
那少女瞧来不过十三四岁年纪,浑身白裘,斜长的眉毛,薄薄的嘴唇,英姿勃勃,提及话来也如玉珠落盘,非常动听。左臂上的鹰隼左顾右看,傲视自雄,状甚威武。
他自小景仰岳飞,又听了很多金国鞑子屠城杀人的惨事,对鞑子恨之入骨;但最疼他爱他的真姨娘恰好又是女真族,从小也听她说了很多辽东旧事,对她口中那些英勇恐惧的女真猎户,又实难起仇恨之心。
翻开厚厚的棉布帘,暖风劈面,精力顿时一振。完颜苏里歌爷孙所住的这间屋子最为宽广,屋内四周围着火炕。他盘坐在炕上,猛地打了几个寒噤,只觉热气透入腰腿,直冲头顶,暖洋洋的极是舒畅。
闻声呼声,很多妇人和孩子奔将出来,站在院外挥手驱逐。目睹世人陀回了这很多狼尸,无不大喜。
那数十人奔驰射箭,直到狼嚎声渐不成闻,才从风雪中奔回,纷繁啸呼勒马,惊诧猜疑地望着许宣,又看了看被剥去外相的巨虎,以及各处被他生生打死的狼尸,似是不敢信赖这统统都是他一小我所为。
许宣心中一动,脱口道:“雄库鲁!”
许宣方甫点头,世人又是一阵低呼,满脸都是惊诧佩服之色。那少女眼中泪光滢动,悲喜交集,俄然从马背上跃下,毕恭毕敬地朝他磕了三个头。
这只白雕想来就是辽东最为珍罕的“海东青”了,女真语即“雄库鲁”。此鸟号称“万鹰之神”,女真人将之奉为“神的使者”。海东青桀骜勇悍,极难顺服,辽东有谚“九死平生,可贵一神鹰”。
许宣心中一凛,这些人个个身穿白衣裘皮,辫发垂肩,满脸剽悍勇狠之色,当是金国鞑子无疑。
空中俄然又传来一声尖啼,那只乌黑鹰隼回旋着冲落在那少女的左臂上。少女悄悄地摸了摸它的羽毛,策马奔到老者身边,指了指许宣,又指了指雪地上的虎尸与群狼尸身,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世人顿时一片惊哗。
老者将骨杖递到他手中,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女真语,神采严厉,而后又用生硬的汉语简朴地说了一遍,许宣这才明白来龙去脉。
也不知是哪个眼尖的瞧见了剥了皮的白虎尸身,人群顿时响起一片惊呼,接着又听那些猎户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仿佛都晓得了许宣单枪匹马搏虎屠狼之事,顿时喝彩如沸,“雄库鲁”、“雄库鲁”之声不断于耳。
许宣哑然发笑,才知那老者方才在问本身的来源,当下摇了点头,指着她臂上的神鹰,道:“你的雄库鲁真都雅。”原想说出本身的身份,但虑及宋金比年战役,结仇极深,这些人虽从狼爪下救了本身,也能够当即翻脸将他射杀,还是能对付则对付吧。
灯光摇摆,映照着她的脸。许宣脑中“嗡”地一响,刹时如被雷霆劈中,热泪夺眶,失声叫道:“真姨娘!”
许宣吃了一惊,老者俄然跃上马,举起一根白骨所制的长杖,叫道:“雄库鲁!”众女真猎户亦纷繁扯开衣衿,捶胸啸呼,大声叫道:“雄库鲁!雄库鲁!雄库鲁!”
许宣颠簸了一起,百骸欲散,剧痛不堪,看不清风雪中的人影,更有力回话,只是昏昏沉沉地浅笑挥手,点头请安。进了院子后,早有人迎上前来,扶他上马,入屋歇息。
完颜阿勒锦为报子仇,将其腿骨制成骨杖,领着族人四周追猎那两只猛虎,却始终无功而返。直到本日,他们追循着海东青的叫声,一起追到此处,才发明那只活吞了完颜库礼的凶兽,竟已被这陌生少年打死,剥下皋比,心中之震惊高兴,可想而知。
忽听有人叫了一声,人群分开,完颜苏里歌牵着一个布衣白裘的女子笑盈盈地走了过来,指了指许宣,又说了几句甚么。那白裘女子微微一笑,用动听的大宋官话说道:“这位公子,多谢你啦。”
完颜库礼领着七人追杀二虎,最后射光了统统箭矢,孤身血战,一刀劈入雄虎的头顶,何如力量已竭,功亏一篑,反却那狂怒的孽畜活生生吞入肚中,只留下一条断腿。
更让他们震骇的,是这少年双腿俱已残废,浑身是伤,仅凭着一双肉掌和一把匕首,竟然就能搏斗群狼,将白虎打得一死一伤。冲动之下,纷繁将完颜库礼所具有的“雄库鲁”外号转赠于他。
传闻当年辽国的天祚帝就是因为年年迫使女真人进贡海东青,需索无度,终究激起女真人的气愤抵挡,才导致大辽亡国的。海东青以白为贵,少女臂上这只纯白如雪,更是见所未见。
孩童们不时猎奇地挤上前,摸摸他的手,摸摸他的腿,似是想要分沾一些福分与豪杰气势。少女们则晕红着脸,秋波频传,窃保私语。
许宣从未见过如此精准迅疾的箭法,直瞧得目炫狼籍,热血沸腾。正欲喝采,忽见一只雪狼朝她颈背扑去,心中一凛,叫道:“谨慎……”话音未落,她已回身一箭,将那雪狼射得腾空飞起。
过未几久,世人纵声喝彩,火线那白茫茫的山脚下透着几十点微小的红光,若隐若现。又听犬吠连声,数十只猎犬从风雪中疾奔而出,不时欢鸣跃起。而后到处都响起叽里咕噜的叫声与啸呼。终究到达女真人的村寨了。
完颜苏里歌与许宣并乘一马,奔在最后。海东青尖啼高翔,时而遥遥在火线带路,时而又飞回到女仆人的左臂,歪头晃脑地看着许宣,似是对这个与本身同名的少年颇感猎奇。
每年都有很多大宋的药商到辽东采药,女真人倒也见很多了。老者神情稍转和缓,又指着那只巨虎道:“这只老虎,是你打死的?”
三年前,这里俄然呈现了两只白虎,一雌一雄,凶暴非常,猎户们连番围歼,不但未能射杀,前前后后反被咬死了二十几人,就连村庄也遭到那两只白虎的攻击,死伤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