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盗魁
在那姹紫嫣红的强光里,只见铁片乱舞,碎木纷飞,狼雕老祖的头颅冲天飞旋而起,凄厉地惨叫着,撞在断桅上,又弹向舱楼,咕噜噜地滚落到那七个探亲吹管的女子面前。
许宣心中一震,笑声顿止。
见他两眼血丝,满脸倦容,提及来话却还是头头是道,条缕清楚,许宣暗起了几分嘉许之意,但想到本身沦落至此,竟和这烧杀掳掠的海贼运营着如何攻打京师,不由一阵惭愧鄙憎。
群盗浮在水面,又冻又怕,浑身颤栗,却不敢爬上船来。忽听有人尖声叫道:“安羽臣以下犯上,倒行逆施,这么炸死真真便宜他了!小人胡三书,愿誓死跟随帝尊摆布,洗心革面,披肝沥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群盗横行海上数十年,身经百战,对于如何快速修复船舰,更是经历丰富。船上除了食品、淡水和抢来的财物,还储存了很多上好的木料,当下各就各位,当即开端全面整修。
世人舒了口长气,盗汗淋漓,纵声喝彩。当下拉着绳索,抢先恐后地攀上船舷,在胡三书的调剂下,有条不紊地浇灭火焰,查抄大船的损毁环境。
但是再一想父母的惨死,顿时又肝火冲顶,心道:“这些年,临安城里受‘仁济堂’恩德的百姓何止千数,爹妈被凌迟正法时,那些围观的百姓又何尝有半点怜悯?他们既无慈悲之心,我又何需求顾他们死活?”越想越是愤激,当下喝令群盗马上放了船上的女子,全速飞行。
电光忽隐忽现,浓云滚滚,天上俄然又下起雪来。雪花越来越大,狼籍地跌宕飞卷,异化着密密的冰珠,“咄咄”连声地打在舱顶、帆布与船面上,青烟乱舞,火势垂垂转小。
皱巴巴的瘦脸上挤出悲忿之色,点头叹道:“只可惜几个月来,帝尊消息全无,神门群龙无首,个个心焦如焚。前些日子,传闻青龙呈现在北海,弟兄们奋发无已,都猜想必是帝尊找到了蓬莱,降龙回返,横扫天下来了,无不翘首以待。想不到……想不到本日竟真能得遇帝尊,亲睹神威,小人真是得偿夙愿,死也瞑目了!”说到最后一句时,抹了把脸上的雨珠,颤声哽咽,倒真像是冲动得涕泪交换。
许宣喉中一甜,被狂猛的打击波掀得翻身飞起,世人更是惊呼如沸,纷繁坠入河里。船帆、舱楼火舌乱窜,连回旋在上空的鸟群也浑身着火,怪叫着簌簌摔落。
如果畴前,一举击杀狼雕老祖,早已冲动得喝彩雀跃,但此时不但感受不到半点高兴,反而更加悲怒痛苦。啸声激越,盖过了乐曲与轰鸣,也盖过了周遭的惊呼和尖叫,和雷声一起隆隆回荡。
那双狰狞丑怖的眼睛兀自恶狠狠地瞪着众女,但她们却浑然不觉,还是丝竹齐鸣,机器而流利地吹奏着。在这阵阵轰鸣与惨叫声里,显得格外激昂欢腾。
那些女子大多是女真与高美人,死里逃生,自是欣喜而泣,千恩万谢。大船开出老远,仍能瞥见她们膜拜在划子上,不住地叩首号哭。唯有那七个乐伎不知产生了何事,伸手摸索着船沿,满脸茫然。
他固然聪明绝顶,却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将很多艰险困难考虑得殊为简朴,想到能为父母报仇雪耻,一时候热血冲顶,甚么也顾不得了。
海东青尖啼下落在许宣胸口,他抚着它的颈背,躺在舱板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看着那黑紫彤红的夜空,胸膺里仿佛也有层云荡漾,忍不住纵声长啸。
他猛地坐起家,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着,憋闷了整整一日的哀痛终究如山洪发作,泪水滂湃涌出,恍惚了全部天下。
众海盗不敢违逆,忙遵其叮嘱,将那十几个幸运存活的女子穿上衣服,连同那七个又瞎又聋的乐伎,一起送到两艘划子上,又丢了些食品与御寒的裘皮,让她们自生自灭。
在这广宽无边的汪洋里,时候显得尤其冗长。许宣坐在艉舱上,听着帆船鼓励,波浪轰鸣,听着群盗的啸喊与歌声,满腔肝火,归心似箭,每一瞬、每一刻,都如此焦灼难耐。
胡三书见有转机,更是抖擞精力,道:“当日赵宋狗天子传闻帝尊出了峨眉,气急废弛,调派道佛各派妙手上天上天到处追杀,连‘仁济堂’许家也受了缠累,满门抄斩。我们都听了都是义愤填膺,恨不能跟着帝尊杀入大内,将那狗天子也灭了九族!只可惜……”
底舱里到处都是散落的轰隆火球,被烈焰激燃,顿时竞相怒爆。
青龙?许宣闻言又是一震,莫非青龙也跟着从蓬莱山里逃出来了?但此时心机全都集合了“炮轰临安,刺杀狗天子”九个字上,回味起当日金国鞑子炮轰金山寺的景象,内心更是突突大跳。
胡三书见他醒来,忙三步并作两步奔上艉舱,毕恭毕敬隧道:“启禀帝尊,船舰已整修无碍,能够起航了。小人盘点人数,死伤一百六十多人,还剩下两百一十八人,足以换作三批轮休,日夜不息地全速前行,最快八九日便可到达临安。船上存储的食品也充足撑到当时了。三十六尊火炮震坏了两尊,还剩三十四尊可用,轰隆火球孑遗两百二十一枚,如若不敷,路过‘烽火岛’时,能够再装上一些……”
屋内极其宽广豪华,浑然不像在逼仄的海船里。桌上摆了四盘冷碟,八碗热菜,味道竟然涓滴不输临安的酒馆大厨。何如他毫无胃口,只吃了半碗烤熟的兽肉与米饭,剩下的全都交给海东青了。
其他海盗如梦初醒,纷繁大声叫道:“我等愿誓死尽忠帝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世人听出他笑声里的阴冷杀机,叫唤声顿时又小了下来,噤若寒蝉,唯有那胡三书胆量颇大,抓住垂下的绳索,缓慢地攀上船舷,朝着他“咚咚咚”连叩了几记响头,大声道:“以帝尊的通天本领,原也无需我们这些蝼蚁相帮。不过普天之下,赛过这艘‘狼雕号’的坚船利炮寥寥无几。帝尊若想突入钱塘江,炮轰临安,再亲手杀了那狗天子泄恨……或许就用得上小的们啦!”
“天鹅寨”间隔大海公然只要二十余里,过了小半时候,火线河面越来越宽,已可见浩大汪洋。此时已近十月,船行海上,帆船猎猎鼓励,行进如飞。群盗有如鱼归大海,鸟回长空,喝彩不断。
天海苍茫,看不见一个岛屿。除了他们,就只要翻涌不息的白云,与偶尔掠过的飞鸟。
许宣盘坐在艉舱里,想要闭目调息,内心却悲恨难平,托着海东青,听着他们“叮叮铛铛”的彻夜不息的修补声,一夜无眠,到了将近拂晓时,才打了一个盹。比及再展开眼时,天蓝如靛,已近晌午。
当下运足真气,大声喝道:“好,寡人就给你们一次将功赎罪的机遇。要想保住项上人头,就轰破临安城,为寡人一泄心头之恨。不然,这就是你们的了局!”“嘭”地一掌,将狼雕老祖的头颅撞得腾空炸散。
这艘海盗船底舱两侧各安了十八门火炮,能力强猛非常,大宋海军的确难以抵挡。大炮射程再远,也没法从钱塘江轰入皇宫大内,但只要能搅得都城民气惶惑,以赵官家贪恐怕死的脾气,多数要出城避险。如此一来,就有机遇在半路大将其截杀了!
心口顿时像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痛得呼吸不得。他们死了!他们死了!现在这世上真的只剩下他孤孤傲单一小我了!
就在这时,“轰”地一声剧震,海东青尖啼冲起,他身子一晃,几乎从床上摔了下来。舱外号角高文,惊呼四起,模糊只听胡三书叫道:“转舵正坤位,筹办迎敌!”
那胡三书原是福建落第秀才,科举无门,心灰意冷,干脆跟着族中几个恶棍投入安羽臣门下,做了海盗。固然佞滑阴狡,谀词如潮,却办事精干,批示有度,是群盗非常倚信的人物。此时一意讨取“魔帝”欢心,更抖擞精力,拿出了统统的本领。
群盗仍然在船面、底舱来回穿越,那看似千疮百孔的大船竟然已修补得差未几了,连断裂的主桅也重新换过,帆船鼓励,旗号猎猎。
睡到半夜醒来,月光如乳,淌了半床,他恍恍忽惚想不起家在何地,似又回到了临安的家里。俄然一阵大浪掀来,船身剧晃,海冬青尖啼下落在他的臂上,他才浑身盗汗沁出,想起了统统事情。
好不轻易熬到了傍晚,夕照熔金,遍海如镀,暴风越来越冷。他闲坐了一日,也有些抵受不住,当下跟着胡三书来到清算洁净的安羽臣的舱室安息。
许宣听了更加悲怒仇恨,转而纵声狂笑,只想跃起家,将这些见风使舵的恶盗尽数扑灭。
这艘船舰用扶桑的“沉香海木”制成,极其坚固,底舱四周另有几个密封隔水舱,固若金汤。固然船面、龙骨、桅杆俱被轰隆炮火炸坏,船底却无一处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