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青龙
暴风鼓励，异化着麋集的雨点与冰雹，劈脸盖脸地打了下来。本来阳光普照的海面变得昏黑如夜，唯稀有十道暗紫色的红光从云层裂缝间筛漏而下，忽明忽暗，变幻不定。
被那青龙一吼，晴空中俄然响起连串轰隆，震耳欲聋。天涯乌云翻涌，跟着暴风层层叠叠地缓慢囊括，转眼便掩蔽了半壁蓝天。
右火线耸峙着一座庞大的金色岛屿，峭壁参天，怪石丛立，鲜明竟是先前那海市蜃楼中的气象。
唯有小青浑身湿漉漉的，蜷卧在侧，右手兀自紧紧抓着他的手掌。听到“呀呀”的鸟叫声，她眉尖一蹙，蓦地惊醒起家，秋波转处，“啊”地失声低吟，俏脸上尽是惶恐怅惘之色。
就在这时，一只蝠翼蛇身的怪鸟尖叫着从两人身侧低掠而过。
又听“隆隆”轰鸣，夜空中俄然霞光四射，刺得世人难以睁眼。凝眸细辨，只见蜃景中，青龙吼怒飞扬，巨尾狂飚似的扫中凤凰，将那神鸟打得血肉恍惚，断羽纷飞。
许宣脑中嗡地一响，连着那葫芦瓢一起掀飞半空，又被排山倒海的大浪迎头拍中，直坠狂涛。
又不知过了多久，水浪声声，鸟鸣啾啾，许宣迷含混糊中展开眼，阳光刺目，酸得泪水直流。用手遮在眉沿，眯眼凝睇，碧海无边无垠，连接着澄彻蓝天，几只白鸥在上方欢鸣翱翔。
几在同时，众船上惊哗四起，有人叫道：“女娲！是女娲在镇伏青龙！”许宣大奇，忍不住昂首上望。
小青在峨嵋山上修炼了几百年，见过很多妖物，却从未见过如此凶暴霸道的孽畜，和它一比，长江上的那条苍龙的确就成了蚯蚓。
雷声滚滚，伴着那隆隆吼怒，震得两人神采煞白，心头酥颤。
出了海面，黑云压顶，遍海通红，数以千计的飞石挟卷着熊熊烈焰，陨星似的吼怒撞落，激起狂飙似的冲天火光。
贰心中一阵恍忽，浑然忘了此身为谁，身在何地。一阵暖风劈面吹来，花香扑鼻，转头望去，猛地大吃一惊，几近不敢信赖面前所见。
王文卿看破此节，是以也不急于求成，只是聚引剑阵，封堵雷电炁光，不让那“两仪电剑”导入许宣、小青的身材，构成人剑合一之势。待到林李二人意念涣散，或真气稍有松竭之时，再发力猛攻。
身侧人影横斜，沙鱼穿越，小青悠悠地翻转着，衣裙鼓励，黑发飘摇。他想要探手将她抓住，却甚么也不能够着，惊怒、惊骇、哀痛、烦躁……全都如狂潮巨浪般涌上心头，堵塞如扼，蓦地晕了畴昔。
女娲化羽，普天之下只怕再无人能降伏这妖孽了。魔帝也罢，妖后也罢，即便葛神仙重生，再加上王文卿、张天师等道魔顶尖妙手，也未见得能合力挡住青龙一击！
但他清楚记得被巨浪卷溺，沉入海底，又怎会来到这里？
他胸肺憋闷欲爆，迷含混糊地瞥见下方深蓝色的海水里，倒浮着几艘巨舰与数十具惨白浮肿的尸身，鲜明是那些金国鞑子！心中猛地一凛，又“咕噜咕噜”地呛了几口水，仓猝拉着小青，奋力朝上游去。
电闪雷鸣，浊浪排空，整片汪洋都似沸腾了，覆盖在暴风暴雨中。
白衣女子身子一晃，腰部以下竟化为蛇形，右手取出一个五色石头，冲天抛起。那石头缓慢飞旋，甩出万道绚光，朝着青龙吼怒撞下。
这空中群“峰”参不对立，一山高过一山，一向向上穿太重重云海，延长到数千丈高的碧虚。一阵大风刮来，云腾雾绕，山体也仿佛腾空微微闲逛。
变故来得太快，从瓠中醒来到翻沉海里不太短短半晌，恍忽如堕梦中。
许宣面前一黑，周身如被山岳压成粉末，“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和小青双双腾空飞跌，撞入海中。天崩地斜，旋涡滚滚，冰冷的海水顿时灌满胸肺，憋闷得几欲爆炸开来了。
空中鸟兽回旋哀号，有的被流石击中，浑身着火；有的吃惊过分，狂乱地自行撞死在礁岛山岩上，端的惨烈非常。映托着那漫天霞光流火、黑云闪电，更是有如炼狱图景。
唯有王文卿、林灵素、李少微三人不为所动，聚气斗法，头顶白汽蒸腾，衣衫均被汗水渗入。
霓光流舞，照得海面幻丽难言。世人都和他普通，怔怔瞻仰，又是欣喜又是骇异，阴晴不定。
不等细看，身后俄然传来一声惊雷似的狂吼，巨浪翻滚，两人紧扶葫芦循名誉去，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惊涛喷涌，一条长近百丈的青鳞巨龙吼怒着冲天飞起，瞋目如轮，张牙舞爪，说不出的狰狞凶暴。被阳光镀照，通体碧光灿烂，唯有脖子下闪着一抹白光。凝神细看，彼处层叠交叉着数十片乌黑逆鳞，唯有一片似已剥落，暴露血红的疤痕。
林灵素与李少微均已臻散仙之境，相互又情意相通，若在畴前，双剑合璧，能力暴增，别说王文卿的五行太一霓电阵，就算是道门四大剑仙联手，也一定能敌。但此时经脉尽断，凭着两伤神通才竭力强撑，耗时越久，对他们越是倒霉。
那些鸟大半见所未见，也不知是甚么奇禽怪物，有的蝠翼蛇尾，有的凤头鹰身，另有的长了九个脑袋，尖叫声如龙吟虎啸。
天海骤暗，蜃气突然消逝。过了一会儿，当那蜃楼幻景再度呈现时，白衣女子已骑乘着凤凰，回旋海上，与先前呈现过的那条青鳞巨龙穿越激斗。
青龙高涨吼怒，每一次的吼声都引來天摇地晃似的震惊，波澜如倾，一浪高过一浪，仿佛又回到了昨夜的风景。许宣、小青扶着那大瓠的边沿，飞旋跌宕，几次几乎被抛甩而出。
气泡乱舞，水波剧荡，甚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只见碎石、冰雹带着道道白线，乱箭似的在灰蒙蒙的海水里纵横交叉。小青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臂，绿衣鼓励，好像一朵浮萍，悠悠地朝下沉去。
恰是蜃景中被女娲所镇伏的青龙！
他张大口，狂乱地挣扎着，缓慢地朝那无边无边的虚空沉了下去。
转头四顾，本身竟是坐在半片葫芦里，四周碧波淼淼，礁石兀立，剩下的那半片乾坤元炁壶、五艘大船、魔帝、妖后……以及王文卿等神霄派道人，全都不知去处。
正自骇然，那青龙猛地弓身卷舞，挟卷雷霆之势朝海面冲来，“轰！”巨浪滔天，四周竦立的群礁顿时被它撞得冲天飞炸。
群鸟惊啼四散，断羽纷繁。
岛屿上空，竟悬浮着一座又一座的“山岳”，有的峻秀翠绿，花树连绵；有的岩壁如削，寸草不生；另有的飞瀑如带，直泻入海……大小不一，形状各别，远的相隔数里，近的独一天涯之距。
滚滚翻滚的云霞狰狞如怪兽，跟着雷声狂奏，狠恶地动动喷涌。流火纵横飞舞，从天而降，吼怒着撞入如沸惊涛，遍海尽红。
许宣脑海中俄然闪过林灵素所说的那句“蓬山百里礁，云海万重桥”，心中剧震，莫非……莫非此处就是蓬莱？顷刻间如遭电殛，灵光霍闪，之前产生的统统事情这时才都想了起来。
闪电一道接一道地划破黑云，天海亮紫。
女娲伏龙距今已有万年，为何竟会呈现在这蜃景当中？若仅是虚妄幻影，何故如此栩栩如生？如果是实在返照，岂不料味着林灵素所言非虚，这里当真是女娲降龙的地点？当真是千古以来，人们苦苦寻之而不得的蓬莱？
那妖龙时而翻江搅海，时而破空高涨，巨尾接连不竭地甩撞在礁岛、悬山上，乱石迸飞，火光四射，几座高近百丈的小山竟被它打得粉碎。漫天陨石鲜明是由此而来！
波澜起伏，左摇右荡。两人脑中空茫一片，执手相看，也不知生耶死耶，是梦是醒，是真是幻。
小青心中一动，叫道：“快走！”拽着许宣跃上鸟背，冲天飞起。
空中鸟叫声越来越密，成千上万的禽鸟从他们头顶呀呀掠过，朝那金岛、悬山急冲而去。
许宣呼吸窒堵，分不清是迷醉、惊骇、骇异，还是绝望。
“五色石！”林灵素的手掌蓦地一抖，脱口低呼。李少微神采亦蓦地一变。
“霹雷隆！”
山与山之间，或有长藤垂蔓相连，或有浮石遥遥照应，阳光照在那瞬息万变的云霞上，就连那道道霓虹，也仿佛成了搭架在群峰之间的彩桥。
又听“轰”的一声巨响，空中霞光怒爆，女娲、青龙……尽皆烟消云散。那两道滚滚交缠的炽光俄然剥茧抽丝般离心飞甩，土崩崩溃，被四周众剑抽吸得一干二净。
那巨龙时而直冲云霄，喷火如霞；时而翻江倒海，吞波吸浪，虽明知只是幻影，但听着那惊天动地的吼怒，世人仍不免为其凶威所慑，心惊胆跳，难以集合念力。
但是让人震骇之处远不止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