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调和多鲍
"多将军,从挂车河到罗昌市近两万名兵勇所做的统统,都要算到你的头上。为甚么世人会如许呢?因为你是那边朝廷兵勇的主帅,那边兵勇的是非功过都与你分不开。我岂不知半夜劫营乃鲍超所为,岂不知好吃鸡乃鲍超的癖好,抢鸡必然是他的活动,但我向朝廷禀报,也会如同世人给我写的信一样,功也罢,过也罢,都要算到你多会堂将军的头上。眼下,长毛倾数万人马前来援救安庆,挂车河一带的疆场,乃天下第一大疆场,皇上廑注,四海谛视,东南半壁的安危,系于将军一人。多将军只能与部下精诚连合,万众一心打败长毛,方才不负皇上所托,世人所望;倘若此时与部下反面,贻误战机,让长毛占了便宜,多将军,你想过没有,当时你如何向皇上交代?"曾国藩这几句话说很多隆阿神采悚然,贰心悦诚服地说:"大人指教的是。"曾国藩见他能够听得进,内心喜好,持续说下去:"世以多、鲍并称,实在我心中稀有,鲍如何可与多比?这几年鲍超能得名,实靠将军庇荫。鲍超乃一蠢悍武夫,只知硬打瞎冲,又不懂算计,又不讲军纪,岂能够与将军比得?将军出身世家,深通韬略,善觇军机,驭下有方,爱民如子,古之司马穰苴用兵,也一定能超越将军。鄙人之以是将鲍超从皖南调来,恰是让他有机遇跟着将军学习带兵之法。日前我已将此种用心与鲍超挑明,鲍超愿听将军调配,并无贰心。何况鲍超英勇,亦人间少有,只要将军调配得宜,是能够阐扬高文用的。将军为打援主帅,鲍超之功,即将军之功。相反鲍超之失,亦是将军之失。愿将军慎思。"多隆阿听了这番话后,内心明白过来,不美意义地说:"前向多某器局狭小了,形成曲解,归去后就向鲍春霆认错。"曾国藩笑道:"鲍超早被召来训话了。明天就在我这里来个杯酒释前嫌吧!荆七,去把鲍提督请来。"一会儿鲍超上来,见多隆阿在坐,高叫起来:"多会堂,你为何要上奏皇上弹劾我?"曾国藩喝住:"鲍提督,快不要曲解,多副都统专来接你归去的。"多隆阿忙站起来,顺着曾国藩的话头说:"春霆兄,切莫听信讹传,我如何会弹劾你呢!明天寻你参议军事,得知你已到东流,我便赶到东流来接你了。春霆兄,我们一起回挂车河吧!"曾国藩说:"莫忙,莫忙,在我这里吃了饭再走,你送给鲍提督那坛古井贡酒,也让我尝尝味。"多隆阿先是一愣,见曾国藩大笑,也便跟着笑起来。见多隆阿当着曾国藩的面辟了谣,又特地赶来接他,还送了一坛好酒,直肠子鲍超肝火已消,也咧开嘴笑了起来。
鲍超的胜利,不但没有获得主将多隆阿的嘉奖,反而使他由惭愧变得愤怒起来。刚好陈成全趁霆字营得胜虚骄的空地,建议一场反攻,鲍超没防备这一着,打了败仗,死了二百来人,后退二十多里。多隆阿抓住这个机遇,扬言要向朝廷上一折,严劾鲍超军纪废弛,不听号令,请朝廷将鲍撤职严办。鲍超得知,愤恚已极,叮咛宋国永把守霆字营,一匹快马跑到东流,向曾国藩诉说委曲。
过几天,多隆阿带着一万绿营来到挂车河扎下。陈成全结合龚得树的捻军,号称十五万,也跟着由北而来,在湘勇驻地十余里外扎下营来。鲍超奔驰多隆阿营,对多说:"贼兵新来,脚根不稳,我军彻夜劫营,可挫贼的气势。"多隆阿一贯打老爷仗,不想太劳累:"贼势浩大,暂勿轻动,过几天再说吧!"鲍超心想:"你不去,老子彻夜劫营给你看看。"鲍超回到孔城,传令秣马厉兵,半夜待命。后半夜,鲍超带着两千精干勇丁,驮了十余门火炮解缆。副将宋国永问:"鲍军门,军队向那里开赴?"鲍超喝道:"不要作声,跟我的马走就是了!"宋国永不敢再问,批示军队紧跟鲍超马后。
额尔真看前面露忧色,对多隆阿说:"这封信夸将军智勇不凡,半夜劫营,几声炮响,便轰走五万捻军,实不亚当年张翼德在长坂坡前一声吼怒,江水为之倒流的气势。"多隆阿平经常叫额尔真朗读《三国演义》觉得乐,并以张飞自比,今见别人真的把他比作张飞,喜不自禁。只是这劫营之事乃鲍超干的,与本身无关,话到嘴边又咽归去了,脸上红红的,颇不天然。曾国藩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渐渐地说:"我这里关于多将军在挂车河一带打长毛援兵的信另有几封,就不一一给将军看了,大抵也差未几,有夸将军战绩光辉的,也有说将军不甚检点的。这些信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都没有提鲍超一个字。""鲍超搜括鸡子的事,也算到我的头上,真正可恼。"多隆阿一点也没有发觉到曾国藩的用心,自个儿唠唠叨叨。六年前,当多隆阿从江宁奉僧格林沁密令来到武昌时,曾国藩不过一在籍侍郎,湘勇也只是初度得胜的练勇,他把本身摆在监督者和批示者的职位。六年后的明天,曾国藩已是实权在握的两江总督,受命率领两江境内统统军事力量,湘勇战果累累,威名震天下,底子不是朝廷旗兵、绿营所可对比的。多隆阿再傲慢,再有僧格林沁这个强背景,他也不敢像畴昔那样目空统统了,何况曾国藩对他优礼有加呢?故当曾国藩神采持重地对他说话时,多隆阿也规端方矩地以部属的身份恭听。
时正深冬,夜色很浓,两千勇丁衔枚疾走。约莫走了十四五里,忽闻四周刁斗声传来;再向前走,声音愈多愈急。官勇们迷惑不解,鲍超命令停止进步。过一会儿,天气渐晓,四周之物模糊可辨,大师定睛细看,一个个大惊失容。本来,鲍超将他们带到了敌虎帐垒以内。鲍超传令:"不准惶恐,贼正熟睡,没有防备,恰是劫营的好时候。"说罢,亲身扑灭一门火炮,对着前面大营放出。霹雷一声巨响,惊得睡梦中的人懵懵懂懂,不知产生了甚么事情。紧接着十多门火炮一齐开炮,堡垒中的官兵晕头转向,乱作一团。鲍超骑在顿时,抡起大砍刀,带头冲畴昔,两千勇丁大家舍命向前,喊杀声震天动地。本来,鲍超闯进的这片宿营地,正驻扎着捻军龚得树的人马。当龚得树一眼瞥见到处飘荡着绣有"霆"字的军旗,知已碰上了湘勇中最强的军队,内心叫苦不迭。龚得树不知鲍超有多少人马,此次南下本不是他的用兵打算,捻军兵戈,夙来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现在吃此大亏,便干脆带着全数人马北撤回故乡去了。鲍超掳掠了很多马匹甲仗,吹起得胜号,出兵回营。
"大人,多隆阿的本事,你老比我更清楚。他那里是兵戈的质料?我在他之下,今后我的功绩都变成他的了,我不干!""世称多、鲍,实在多那里能够比鲍。"曾国藩笑道,"这点我内心稀有,你放心去。鲍提督的军功,多副都统是夺不去的。"高帽子一戴,鲍超欢畅了:"好吧,我听大人的。"鲍超带着八千人渡江而北,按期驻扎在孔城至罗昌市一线上。按湘勇兵戈的一贯风格,扎起二十座营房。营房外挖深沟一道,沟里插满竹签、波折。沟外巡查,沟内架炮。营房表里,戍守得严周到密。十天畴昔了,多隆阿的绿营未到防,陈成全的声援也未到,鲍超松了一口气。
鲍超统领的霆字营,兵戈不含混,军纪比吉字营还差。十来天无仗打,勇丁们便不循分了,营中喝酒打赌,营外宿娼嫖妓,把个虎帐搞得乌烟瘴气。鲍超不甚贪女色,但偶尔部下奉上个标致女人,他也不回绝,但天一亮,便摸出几个钱打发走,决不留女人在身边。鲍超最爱的是喝酒,喝酒时又要嫩鸡作下酒菜。一日三餐,十斤酒、三只鸡吃下去,不醉不胀。在他的影响下,霆字营的营官哨官都有吃鸡的癖好。十多天住下来,弄得四周几十里空中,鸡都遭了劫,虎帐外四周是鸡毛。本地一个老塾师气不过,给鲍超编了四句歌谣:"风卷尘沙战气高,穷民香火拜弓刀。将军别有如山令,不杀长毛杀扁毛。"鲍超听了也不在乎。
徐珂编撰《清稗类钞・调侃类》:"捻匪之乱,某镇军戍守淮西,大搜官方鸡鸭,以供馔崤。或戏作诗云:风卷尘沙战气高,穷民香火拜弓刀。将军别有如山令,不杀长毛杀扁毛。"
曾国藩客气地欢迎多隆阿。酬酢毕,多隆阿问:"不知大人将多某从挂车河唤来有何要事?"曾国藩神采严厉地说:"倘若没有大事,将军军务繁忙,鄙人怎能打搅。"说罢,叮咛荆七:"把那封匿名函件取来给多将军看。"荆七进到阁房,捧出一封信函来。曾国藩接过,双手递给多隆阿,多隆阿顺手给了额尔真。额尔真看着看着,神采很不安闲,看完后也不作声。多隆阿奇特,问:"信上写的甚么?说与本都统听听。"额尔真略为迟疑后,说:"大人,这封信说驻守在桐城县南的军队军纪差,骚扰百姓,将百姓家的鸡子搜括一空。""放屁!"多隆阿骂道,"这都是鲍超干的,如何算到老子头上来了!""多将军莫发怒,这里另有一封说好的。"说话之间,荆七又从里屋拿出一封信。
当年那颗奇特的玛瑙,多隆阿天然没有上交朝廷,曾国藩也从不问起,相互心照不宣。这几年多隆阿一向转战在鄂皖交界之地,时有败仗,曾国藩夙来对他优容相待,复出以后,更成心皋牢他。多隆阿凡有战绩,曾国藩便抢先奏报朝廷。客岁,多隆阿已授福州副都统,他感激曾国藩;二人相处,遂日渐和谐。为使多隆阿更卖力,此次多、鲍协同打援,曾国藩又命多为主,鲍为副。但鲍超不睬解曾国藩的用心,他不肯居于多之下。
多隆阿来了,身后跟了一个侍从额尔真。多隆阿固然能讲汉话,却不识汉文,常日公文书牍,凡汉文均由额尔真朗读,复书亦由额尔真代庖,额尔真也老是跟着他插手各种会晤。
多、鲍反面,使曾国藩颇伤脑筋。打援,首要靠鲍超的霆字营,不能撤鲍超;多隆阿在安庆四周兵戈多年,地形熟谙,也不能换多隆阿。鲍超英勇,但脑筋简朴;多隆阿硬打不可,但算计尚可。二人要携起手来,才气够取长补短,相得益彰。早几年,曾国藩措置如许的事,必然采纳倔强的办法,要么逼迫鲍超听多隆阿的号令,要么决然调离多隆阿。但现在的曾国藩,不想用如许生硬的体例了。他温语安抚鲍超,留他住下,一面派人去挂车河,将多隆阿请来。
分开天京后,陈成全和李秀成便调兵遣将,从长江北、南两面别离向西挺进,约好一个半月后在武昌相会。北面陈成全带着林绍璋、周国虞、康禄,点起二万人马,号称七万,由和州过庐州,欲掠过桐城,再走太湖进湖北。为壮阵容,陈成全又商定龚德树率三万捻军南下。在曾国荃看来,陈成全此举明显是冲着安庆而来的。他将这一阐发向大哥作了陈述。曾国藩决定调多隆阿、鲍超率部在桐城县挂车河、孙城一带截击陈成全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