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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前湘军哨长与前太平军师帅成了异姓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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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帅,这个瞿大哥,你老就放一百个心。明天他传闻我请你老,满口承诺。他奖饰你老是个豪杰,又说我们要好好凑趣你老,今后万一打起官司来也有个背景。下山时,他已叮咛杀牛宰猪,这会子怕早已筹办好了。"曾国荃内心嘲笑着,不再作声。又走了几里路,李臣章指着半空中几堆篝火,对曾国荃说:"九帅,双义堂里燃起了欢迎的火堆,我们上山吧!"山道上每隔几十步,就有一个小喽啰持着火把在那边照明。来到半山腰时,瞿荣光带着十来个小头领,正在那边列队恭候。李臣章老远就喊起来:"瞿大哥,曾九帅来了!"瞿荣光对着前面的肩舆便要施礼,李臣章乐得哈哈大笑:"错了,轿里坐的是大少爷,九帅在这里哩!"边说边扶着曾国荃上马。瞿荣光走上前来,说:"叩见曾九帅大人!"一边就要下跪。曾国荃忙扶起:"瞿大哥不必客气。"曾纪瑞走出轿,见四周都是黑黝黝的高山,风吹着树木收回怪叫,火把下的男人们个个脸孔狰狞,他又惊骇起来,便瑟瑟地紧靠着父切身边站着。世人簇拥着曾国荃父子进了聚义馆。大厅里的柱子上到处插着火把,火把底下有五六张八仙桌,桌上堆满用海碗装的鸡鸭鱼肉,喝酒的杯子有茶碗大,桌边的酒坛子有人的肩膀高。

"那何来的女人?"

"弟兄们的妻室。"瞿荣光答。

这时,曾国荃才明白李臣章深夜请他上山的真正目标。他毕竟不是想与朝廷作对的绿林盗贼,心中模糊担忧起来。他曼声应道:"行呀,一旦有事,我必然派人来猛虎山找你们。""弟兄们都仰仗九帅大人的提携!"瞿荣光、李臣章一齐说。

三人又一起喝了一阵子酒,便起成分开亭子,又到一些关卡之地看了看。瞿荣光请曾国荃见教,曾国荃也随时指导一二。待到入夜时,曾国荃告别,瞿、李苦苦相留。曾国荃说:"我有要事去江宁见大哥,二位交谊已领了,今后再相会。"见实在留不住,瞿荣光捧出百两黄金相赠,曾国荃回绝了。因而李臣章捧出一个大布包来,说:"九帅不收黄金也罢,这包土产,请你老必然收下。"  "甚么土产?"

"官府也不要紧,有这个给他们!"李臣章笑着放下筷子,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分解一个圆圈。"繁昌县衙门上高低下我们都办理了,光县太爷一人就给了五千两银子,他何必获咎我这个财神菩萨。"瞿、李的答话使曾国荃大为吃惊:安徽的混乱一点不亚于湖南,大哥的吏治,看来也并没有收到效果。湖南、安徽如此,别的省也好不了多少。宦海高低整天喊甚么复兴、复兴,真是笑话!

李臣章和四个小喽啰把曾国荃父子送到江边,天尚未亮。正要抱拳告别时,李臣章俄然对他的老下属说:"九帅,我奉告你老一件不测事。""甚么事?"看着前吉字营哨长那副奥秘的模样,曾国荃兴趣顿生。

"你们又干了甚么功德?"曾国荃笑着问。

"这些女人也情愿到深山里来?"李臣章望了瞿荣光一眼,不美意义地说:"大半部分都是掳来的。开端我们不准,厥后想没有婆娘拴不住弟兄们的心,也就算了,只是叫他们不要抢有夫之妇,拆散别人的家庭。"李臣章等着曾国荃的经验,谁知九帅笑着说:"没有婆娘,如何传宗接代?不掳,又哪来的婆娘!"李臣章想,畴昔九帅带兵只问兵戈,不问别的,现在仍然如许的通情达理。他感觉九帅如许的统帅实在是好。瞿荣光见曾国荃如此态度,更是大出不测,不由从内心喜好起来,说:"九帅贤明!""砰,砰!"三人正说得欢畅,不远处俄然传来两声枪响。曾国荃惊问:"这是甚么事?"瞿荣光笑着说:"不要紧,这是弟兄们在围猎,也许是遇见了老虎、豹子甚么的,普通的野羊、野兔,都射箭,不打枪。"话音刚落,林子里传出一片喝彩声。李臣章说:"刚才这两枪打中了。"三人沿着山道边走边看。前面一个小亭子里,喽啰们已摆好了酒菜。瞿荣光说:"请九帅在这里小酌两杯,大少爷那边,我已安排人服侍了。""好,好。"曾国荃欢畅地承诺。面对着崇山峻岭喝酒谈天,是他最舒畅的事。

这一觉直睡到未初,曾国荃才醒过来,瞿荣光、李臣章早已恭候多时了。盥洗结束,便陪着他旁观盗窟。

火把队逶迤向南走去,李臣章和曾国荃并马进步。路上,他把这些年来的经历详详细细地奉告了老下属。

"东梁山就在江边,我去找他。"说完回身上了跳板。

瞿荣光请高朋上坐。曾国荃骑了二十多里的马,肚子也饿了,面前的景象又使他想起当年吉字营夜宴的壮观,不觉豪兴大发,竟然和这些当今的梁山豪杰们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吃得鼓起,他干脆和瞿、李等人划拳赌胜负。天将放亮时,双义堂的人个个喝得酩酊酣醉,曾国荃也被人扶进里屋睡觉。只是大少爷曾纪瑞不风俗这类氛围,不能多饮多喝,因过于颓废,也倒床睡着了。

"不是这个意义,九帅!"瞿荣光急着辩白。

"康福现已改名叫康伏,就住在玉溪桥,好找!"当曾国荃踏上船面时,李臣章又大声作了弥补。

"九帅,你老不是别人,我跟你老说实话吧!"李臣章右手抓起左手衣袖往嘴巴上来回擦着,弄得袖口油晃晃的。他正端庄经地说,"九帅,这满人的气数已尽了,江山坐不久了,我们不怕它了!""你有甚么按照?"接话的曾国荃的态度是那样的安静随和,仿佛他与血战长毛,搏命保卫皇上江山的旧事毫无联络,而是那种来自飞鹰岭、蝙蝠洞、仙女峰上的豪杰能人。瞿荣光颇觉不测。

这时,一个喽啰走进亭子禀报:"大头领、二头领,白眼狼返来了,事情办得很顺利。""晓得了。过两天,老子赏他个对劲!"瞿荣光挥挥手,喽啰走了。

"九帅,你能够还不晓得,光安徽一省境内,像我们猛虎山如许的人马,少说也有十起八起的,我们还只算小买卖,多的有五六百!"瞿荣光边嚼鸡腿边说。

"瞿大哥,你是要把我上猛虎山的事,让繁昌县宦海都晓得吗?"曾国荃沉下脸来。

曾国荃与康福的干系,虽不能和曾国藩与康福的干系比拟,但也是很密切的。他感激康福几次救大哥的性命,也看重康福的才调,在打金陵的关头时候,他甚得力于康福的帮忙,何况他知大哥对康福之死可惜不已,现在得知康福没有死,且就住在长江边,他怎能不去寻觅!

"九帅,你老绝对想不到,康福没有死,他还活活着上。""你说甚么?"曾国荃惊奇起来,"康福没有死?你听谁说的?""前不久,他还和你老一样,在我们猛虎山做了几天客。"李臣章非常对劲,一不谨慎就暴露了曾国荃夜上猛虎山的事,令这个九帅大不快,幸亏船上的人都睡着了,听不见。他沉下脸来训道:"你这个龟孙子,九爷到你府上的事,今后若再对人提起,把稳你的舌头!"李臣章下认识地伸伸舌头,忙说:"一时健忘了,归去后就用线把这个鸟嘴巴锁起来。"说着又做了个鬼脸。

打下金陵没有几天,李臣典暴卒。他抢来的大量金银财宝别离由几个亲信保管着,也没有来得及劈面把这几小我叫到跟前来,与弟弟作个交代。李臣章问他们要钱时,他们都矢口否定。这些财帛本不是李家的私产,几天前还是长毛的,谁抢到手就归谁,李臣章也不好大肆张扬,更不能告状诉讼,只好忍气吞声算了。过几天圣旨下来,李臣典封一等子爵,李臣章满心欢乐找到曾国藩,说哥哥临死前把他的儿子猴伢子过继了,现在应由猴伢子秉承一等子爵。由继子领赏的事,李臣典死前劈面求过曾国藩,曾国藩也很怜悯,承诺奏请。谁知李臣典的爵位不是世袭罔替的,朝廷不允。李臣章又空喜一场。

"既然如此,那么请李老二带路,我们下山吧。"曾国荃说着,掀帘进了肩舆。

"布包里有两张皋比,连头到尾没有破坏一点,是这几年打得的两只老虎身上剥下的。原是留着我和瞿大哥用,现送给九帅一张,另一张请转送给老中堂。另有一张灰狐皮送给大少爷,做一件坎肩。"曾国荃翻开布包,只见烛光下两张金毛皋比闪闪发光,内心非常爱好,笑着说:"感谢你们的重礼,我和老中堂收下了!"双义堂大坪中停着两乘肩舆,前前后后簇拥着百多个手执火把的大汉,跟明天夜晚一个样。曾纪瑞见此景象,又胆怯起来,忙钻进前面的肩舆。曾国荃走到轿边,对瞿荣光说:"只留四个弟兄举火把照明,另请李老二伴随,其他的人全数不要下山。""这如何行,太冷僻了。"瞿荣光分歧意。

三人进了亭子,在木凳子上坐下来。曾国荃在二人陪劝下,畅怀痛饮,谈笑风生。瞿荣光看在眼里,心想:"这个宫保伯爷的身上,墨客气只要两分,绿林味道倒占了八分,与传说中的他的大哥相差得太远了!"瞿荣光就喜好如许的人。他满斟一杯酒递给曾国荃,说:"我瞿荣光明天能在猛虎山与九帅相会,真是三生有幸。今后九帅如有急难之事,只要一纸书来,我决没有二话!"曾国荃听了欢畅,说:"你们也都是豪杰之士,九爷喜好与你们如许的人来往。"大师都喝得四五分醉了。曾国荃问:"你们就在这里一辈子了?"李臣章红着眼睛答:"除非此后九帅要我们下山,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欢愉一辈子。""你们两百多人有刀有枪的,啸聚山林,总不是功德,莫非就不怕此后官府找你们的费事?"曾国荃毕竟不是绿林豪杰,他从珍惜的角度提出了这个非常首要的题目。

没有多久吉字营裁撤,发了财的都急于回产业财主。李臣章的银子被别人夺去了,哥哥吃春药暴死的丑闻也垂垂传开,他不想回客籍受束缚,便拉了一帮后辈兄在江湖上闯荡。虽说承平天国亡了,但长江两岸这些年一向没有安宁过,李臣章这班子兄弟在乱世中混得甚是对劲。

这一天,他们来到繁昌县境猛虎山。只见这里火食希少,峻岭连缀,林恶水冷,烟笼雾障。李臣章的弟兄们都鼓动他说:"不走了,就在这里耐久住下来,把它当作梁山泊,李二哥做盗窟之主,我们都做个盗窟头领。"正说着,山道上出一队能人来,约有五六十人。内里走出一个黑脸大汉,抡起一把金背大砍刀,凶神恶煞地高喊:"识相的,留下买路钱!"李臣章对弟兄们笑道:"你们看看,这黑鬼倒问起我们的买路钱来了,岂不笑话!我们清算他,占山为王吧!"说罢,两支步队便在猛虎山下打了起来。两边势均力敌,打了半个时候不分胜负。李臣章停止,说:"黑男人,我仿佛熟谙你,你原是四眼狗的部下吧!"黑男人也停下,说:"我仿佛也熟谙你,你是曾铁桶的部下吧!"本来,在安庆攻守的一年多时候里,李臣章和黑男人多次交过手,故而熟谙,只是互不知姓名。李臣章说:"你眼力不错,我恰是曾九帅部下的哨长李臣章。"那黑男人也说:"我原是英王部下师帅瞿荣光。""我跟你打个筹议吧。"李臣章俄然换上笑容说,"我现在不是湘军了,曾九帅也开缺回故乡了;你现在也不是承平军了,你们的英王也早死了。我们作仇家的日子已经畴昔,现在都是流落江湖的豪杰。人生就只要这几十年,何必结仇一世呢,我们干脆交个朋友如何?"瞿荣光是安徽人,咸丰七年投的承平军,当时恰是天京内哄以后,拜上帝会的信奉已在承平天国内遍及落空,兵戈的目标已变成纯真的升官发财求保存。瞿荣光虽在承平军中达四年之久,且当上了中级军官,却并没有多少革故更始的思惟。安庆失守前夕,他卷带一批金银逃出城,厥后纠集了几十个逃散弟兄,在猛虎山落了草。这时见李臣章技艺高强,一班后辈兄能打善斗,盗窟正需求如许的人,因而和李臣章各自捐弃前嫌,对天盟誓,结成了异姓兄弟。又给盗窟重新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双义堂,即两支人马双双结义的意义。瞿荣光先到,当了大哥,李臣章坐了第二把交椅。学梁山豪杰的模样,也来个豪杰排坐次。只是实在豪杰太少,勉强排了十八个。厥后,职员垂垂增加。这些人中有罹难逃荒的农夫,停业的小商贩,赋闲的匠人,更多的是打斗成性的丘八。丘八中有被裁撤的湘军,有开缺的绿营,也有逃散的承平军、捻军。职员增加到二百多个,头领也排到了二十六名。

"早两个月前山上来了一个做买卖折了本的小贩子,他在北京做过半年买卖,亲耳听人说,太后年青,守不住寡,后宫里常可闻声婴儿哭泣,那是太后的私生子。又说小天子人还没变全,就由寺人带着,偷偷溜出宫外逛八大胡衕。九帅,你老看,如许的太后皇上,还不是亡国的意味!""不要胡说。"这些话,曾国荃早就传闻过,但由李臣章的口中说出,他仍感惊奇:如许偏僻山坳里都传说这类消息,可见天下会有多少人晓得!出于多年养成的风俗,他需求在普通人的面前保护朝廷的庄严。

"糟糕!"听完李臣章的先容,曾国荃内心叫起苦来:"这小子当了绿林盗贼,我怎能跟他进山?再说阿谁长毛出身的山大王,万一要侵犯如何办呢?"但事已至此,半途返回,又落空了昔日吉字营统帅的威风。曾国荃颇觉难堪。

"李老二,你这个龟孙子,早不说清楚,你要把我骗进强盗窝?"曾国荃沉下脸来怒斥道。

"不要油腔滑调了,康福现在那里,你晓得吗?"  "他就住在东梁山脚下。"

明天半夜上山看得不清楚,这下方才看明白,本来这猛虎山果然是山高林密,情势险要。通向双义堂的仅一条巷子,被几道木栅石滚扼守得万夫莫开。间或在林木之间可见几栋满是木头树皮盖就的屋子。瞿荣光说,那是弟兄们住的处所。远远地瞥见几个女人在屋子边晒衣服,曾国荃奇特地问:"山上有百姓住?"  "没有。"李臣章答。

"小事一桩。"瞿荣光给曾国荃递来一条羚羊腿,说,"庆丰村有一个大户,为富不仁,乡民们都恨他。白眼狼带几个弟兄绑了他一票,捞了一万两银子,为百姓出了口气,又为盗窟捞了一笔钱。""你们也要晓得收敛一下,一味干下去,闹大了,不是繁昌县令能讳饰得了的!"曾国荃啃着羚羊腿说。

"九帅,你老莫曲解,我们不是强盗。"李臣章笑着解释,"我们这两百号人在猛虎山,依托本身的本领是能够糊口下去的。我们既不与官府为敌,也不与乡绅作对,只是碰到有私运的大盐商和别的不义之财,才偶尔下动手,且手脚洁净,外人都不知秘闻。何况你老是半夜进山,下次再半夜出山,谁个晓得!""你阿谁拜把子大哥,他靠得住吗?"曾国荃问。他不自发地按了按藏在皮袍子内里那把德国造主动连发手枪。

"不是胡说,九帅。"瞿荣光嘻嘻地笑着,"阿谁兄弟讲,北京的老百姓都晓得。娘偷人,儿嫖娼,如许的皇家另有甚么脸面,他的江山还能坐得悠长吗?弟兄们都说,更大的内哄顿时就要到来,天下大乱,我们就好过!""临时不讲京师的事。"李臣章说,"眼下明摆着的两件事,就足可证明满人混不悠长。一是繁昌县太爷,我们用五千两银子就打通了,如许的赃官稳坐衙门。二是九帅如许劳苦功高的大臣,却受人架空,开缺回籍。天下如此不公允,这莫非不是亡国的前兆!"这后一句正说到曾国荃的内心上,他忿忿地骂起来:"这天底下尽是他娘的好人当道,好人受气!""恰是这话!"李臣章忙点头,"卑职想天下大乱后,必然是九帅和老中堂出来清算残局,到当时我们猛虎山全部弟兄都听九帅和老中堂的。""我们都听九帅的调遣。"瞿荣光当即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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