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恭王被罢,曾国藩跌入恐惧的深渊
这百余个老儒们归去后四周鼓吹,把江南两省的举子们喜得心花怒放,感激的函件成百上千地飞向总督衙门,使久处愁闷当中的曾国藩略感一丝欣喜。这天上午,曾国藩按例来到签押房,审批案头上堆得高高的文书。起首翻开昨夜送来的几份廷寄,刚读到第一句话,曾国藩就惊呆了,按例的"准兵部火票递到议政王军机大臣字寄"套话中鲜明缺了"议政王"三字。他顿时惊奇万分,连下文都偶然看下去,便翻开第二件,也没有"议政王"三字,再翻开一份仍没有。昨夜收到的三份廷寄,均无"议政王"三字,他感觉此事非同小可,从速招来赵烈文、杨国栋、彭寿颐,三个亲信幕僚看后也深为不解。
曾国藩的这些话引得老儒们万千感激,纷繁奖饰此举是为江南读书人所做的第一大善事,功德无量。一个老头子颤巍巍地当众跪下,给曾国藩叩首,涕泪满面地说:"中堂大人,你是活佛活菩萨,我为我祖孙三代人向你叩首祝贺。我从咸丰三年起,整整盼了十三年,终究盼到了明天。十一月我要带着儿子、孙子、祖孙三代前来招考。中堂大人,从明天起,我每天三炷香,对着你的长生牌位叩首施礼,托你白叟家的福,我李老头子还能活着看到这一天的到来。"老头子趴在地上,唠唠叨叨地说了很多,说得曾国藩又欢乐又酸楚。
这时,曾国藩忙于摆设补葺城垣,重修满城,并亲身监督江南贡院的修复。贡院完工的那天,曾国藩聘请金陵城内城外百多位德高望重的读书人,来到位于秦淮河边贡院街上的贡院旧址边。这些读书人中,有汪曾甫、钱密之等十报酬宋学夙儒,在江南素有三圣七贤之称,曾国藩对他们非常礼遇。大师见偌大的江南贡院,除至公堂、衡鉴堂、明远楼未受大的破坏外,其他如监临、主考、房官、提调、监试各屋,誊写、对读、弥封、供应各所片瓦不见,一万六千间号房板荡然无存,这些耆儒们对此惨景莫不哀叹不已。曾国藩对他们说,不督工程量多大,都要抢在十一月前把贡院修好,不但停止本届乡试,还要补行戊午、辛酉、壬戌三科,都在本年一并登科,并增建号舍四千间,达两万整数。又考虑皖北尚在捻军节制之下,其招考秀才不能前来江宁,特为安徽省留下四成名额。
"长庚说得极有事理。"赵烈文说,"这小我八成是西边的太后。"在曾国藩的密室里没有忌讳,上至皇太后、皇上,下至督抚两司都能够直言明说,但出门则不能妄说一句,而进得这个密室的也只要少数几个亲信幕僚。听着他们的阐发,曾国藩感觉事情比本身所想的还要严峻很多。倘使恭王不是猝然归天,而是被免除的话,那最首要的必然是因为他和湘军的原因。想到这一层,曾国藩内心惊骇起来。他端坐在太师椅上,右手不竭地捋着长须,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中堂。"赵烈文悄悄叫了一声,"我们在这里群情,比如瞎子摸象。如许一件大事,震惊中外,这两天必有京报来,我们看到京报后再说。"正说话间,荆七捧来一大堆从京师来的函件,彭寿颐仓猝从中遴选京报。找到了!京报在首要位置上登载明谕:"谕在廷王大臣划一看:朕奉两宫皇太后懿旨,本日据蔡寿祺奏恭亲王办事循情贪墨,骄盈揽权,多招物议,妄自负大,诸多狂傲,倚仗爵高权重,目无君上,视朕冲龄,诸多挟制,常常暗使诽谤,不成细问,若不尽早宣示,朕亲政之时,何故能用人行政。恭亲王着无庸在军机处议政,革去统统差事,不准干预公事。特谕!"曾国藩看完这道特谕,半晌做不得声,他悄悄挥手,表示赵烈文等人退出。本身单独坐着,忡忡然仿佛呆了似的。不知过了多久,荆七在他的耳边说:"大人,天已黑了,要掌灯吗?""甚么?入夜了,我坐了多久了?"曾国藩如同睡梦中醒过来普通。
"有一个时候了。"荆七悄悄地说。
宫闱事秘,详情莫知,但有一点已很清楚了,恭王的确是因蔡寿祺的弹劾而被免除的,且上谕写得明白,是奉两宫太后懿旨。所谓两宫太后,实际上是西太后的代名词,这点曾国藩早已晓得。事情完整如赵烈文等人所阐发的,西太后教唆蔡寿祺上奏,又亲身命令革去恭王的统统差事,措词如此峻厉:"目无君上""诸多挟制""暗使诽谤",竟近似三年前指责肃顺的口气。
赵烈文一哄二骗三拉拢的体例起了感化,叛变的八千人除一百多人跟着申名标逃脱外,其他的都由赵烈文、滕绕树带回了抚州老营。不久,鲍超由四川奉节日夜兼程赶回,将这些叛变的人狠狠地训骂了一顿,并以酷刑鞭挞迫使他们供出了一百多个哥老会人。鲍超将他们一齐斩首示众。这场叛变终以惨败告终。曾国藩重赏了赵烈文和鲍超,并将霆军叛变之事晓谕湘军水陆各营,严禁哥老会,一旦发明,格杀勿论;统统参与叛变的人,非论畴昔功绩凹凸,一概严惩不贷。从那今后,叛变不再呈现,但索饷、肇事却时有产生。一时没有别的体例可想,曾国藩不得不实施老九的体例,向湘军将官们宣布:裁军之事临时不提了,今后再说。如许,才逐步停歇了湘军的狂潮。
皇上的亲叔,在辛酉年起了扭转乾坤的感化,近年来外抚诸夷,内平战乱的议政王,不管从亲,从贵,从功,从哪方面来讲,都是当今天下第一臣。就是他,都被这个西太后弄了下去,此人之手腕心肠可想而知!曾国藩想起前朝的吕雉、武则天,莫非大清王朝也要女主临朝了?牝鸡司晨,国之不祥,恭王已被先行开刀,接下来大抵是本身和本身的兄弟了。曾国藩由惊骇渐渐转到绝望,木然坐在椅子上,仿佛身子正在被人推向暗中的深渊。
"蔡寿祺一个小小的御史,哪会有如许大的胆量,必然有人在前面教唆他。"彭寿颐托着腮帮子,沉思熟虑地说出这句话来。
气候尚只是初秋,曾国藩已觉冷得颤栗。他叫荆七找出一件棉褂来,穿在身上,还冷不过,因而又要荆七干脆生一盆炭火。曾国藩深知,在他分开京师,创办湘军到现在十余年间,恭王一向是他在朝廷中最强大的支柱。文宗在日,恭王以皇弟之亲贵,力劝文宗信赖他,重用他,固然碰到多方掣肘,满蒙猜忌,乃至文宗本人亦不甚放心,只因有恭王这座大背景在,曾国藩始终还是遭到正视的,当然,当时另有肃顺的大力支撑。文宗弃世后,肃顺被处决,但恭王推戴功劳庞大,位居议政王,朝廷统统大事,皆出于恭王一手。恭王将曾国藩引为腹心,赐与完整信赖,直至节制四省兵力,成为三藩之乱后军权最大的第一个汉人。厥后,曾国藩垂垂看出西太后叶赫那拉氏是一个权欲极强,心机极多,手腕极狠的女人,她不甘于大权旁落,与恭王常有龃龉,太后与恭王之间的分歧,使朝中有识之士为之担忧,处于军事最火线的曾国藩则更是忐忑不安。
曾国藩忧愁地说:"自同治元年来,军机处收回的文件,向来没有呈现过如许的事,即便恭王抱病期间,'议政王'三字亦冠在前,此次若不是有存亡大变,则必然有非常大事。""事情来得俄然。"赵烈文深思着说,"不过卑职早就听人说,蔡寿祺的那份劾折,原不是冲着中堂、九帅和其他湘军统帅来的,锋芒指的是恭王,说恭王是湘军的靠背山、庇护伞。""这话我也传闻过。"杨国栋说。
"好吧,掌了灯后,你奉告厨房,今晚不要送饭,叫他们煮一碗新奇青菜汤,再打两个鸡蛋就行了。"待荆七出门后,曾国藩的脑筋才开端转动过来。
现在,曾国藩终究明白了,霸占金陵后所遭受的统统不镇静之事,如富明阿的暗访,三御史的参劾以及沸腾人丁的物议,很能够都是西太后这条线上生的事。是不是西太后惊骇恭王操纵湘军这支军队,作为今后重演辛酉政变的东西?抑或是西太后讨厌恭王过于重用汉人,使湘军坐大,成为满人江山的最大隐患?不管如何,恭王的被免除,在曾国藩看来,是这十余年间所遭到的打击中最为致命的一次。
第二天一早,他把曾国荃、曾纪泽叫进阁房,关起门窗,向他们谈了本身对时势的阐发。叫儿子当即分开江宁回荷叶塘,打消原定百口搬家江宁的筹算,并转告四叔要事事谨慎,勿再招惹是非。也要弟弟对奏请开缺一事作美意理筹办。倘若太后温词慰留,当此时势,勿再固请,以保存气力;倘若太后同意开缺,要安然接管,接旨后当即出发,在野抱病读书,不触及湖南宦海涓滴。一贯我行我素、不畏人言天命的曾国荃,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大为震惊,不免冒出一股灰溜溜的心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