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小说
会员书架
爱你小说 >游戏竞技 >张居正 > 第五回 谈笑间柔情真似水 论政时冷面却如霜

第五回 谈笑间柔情真似水 论政时冷面却如霜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刘炫是工科给事中,工部尚书出了这大的事,他不能不管。下午他去朱衡府上看望,问明朱衡去左掖门走得太急,只穿了丝棉袄子,这哪能抗北风啊。他说,他从小就晓得,御寒得穿兽皮袄子。并且,兽皮也有别离,如果羊羔儿皮,抗寒可抗到二更,狐狸皮袄子可抗到半夜,最冷的天莫过于四更五更,若想抗畴昔,就得穿貂鼠皮的袄子。一听这席话,就晓得刘炫是官宦人家长大的,不懂糊口的艰巨。朱衡固然贵为大司空,平常却俭仆得很。一件貂鼠皮的袄子,得五六十两银子,他那里舍得……”

“这么首要的事情,贾水儿如何能够奉告刘炫?”

“本子要写,但刘炫不能写。”

“这个我没有细问,但这么大的事,刘炫决计不敢胡说。”说到这里,李义河咧嘴一笑,用讽刺的口气说道,“这刘炫是小我精,他说,如果中官把他骗到左掖门,他包管冻不着。”

“来由有二:第一,阉党疏忽朝廷法纪,诈传圣旨,将大臣面子视如敝屣,此风不杀,万历朝就开了伤害先例。长此下去,阉党乱政,我辈士人岂不沦为刀俎下之鱼肉?第二,你叔大兄早就讲过,自本年始,要推行财务鼎新。这财务鼎新不过两条,一是开源,二是节流。内廷绕过工部申请杭州织造局用银,竟高达八十万两,这不但没有节流,反而是狮子大开口。如果不向皇上申明事体打消增额,你的财务鼎新,恐怕就只能胎死腹中了。”

“此话怎讲?”

“你的意义是?”

曲声低下去了,持续的是幽泉普通的弦音。李义河听得痴了,回顾一看,张居正不知何时也离了太师座,站在了他的身后,李义河望着他,大发感慨道:

“老爷!”

“寻花问柳?”玉娘一双杏眼扑闪闪地,仰着脸说,“比起怜香惜玉来,这寻花问柳就差了一大截了。”

“偷鸡摸狗。”

“朱衡三朝老臣,也是弟子遍天下,座主遭此大辱,有多少弟子都想替他讨公道呢。”

你来了,鸳鸯枕上

“刘炫说他有铁证。”

“你抱的甚么?”张居正问。

看着张居正痛心疾首的模样,满怀春梦的玉娘怎不打动非常!此时也顾不得甚么,竟起家离席走到张居正跟前,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火辣辣地亲了一口。

“玉娘,这是醒酒汤,你喝一杯。”

“老爷所言极是,”玉娘摆脱张居正的度量,抚了抚云鬓,又回到本身的位子上坐下,扳着指头说道,“四种境地,把你们男人的各种世相都概括尽了。老爷是真正的怜香惜玉之人,可惜奴婢却没有冰清玉质,老爷错爱了。”

“甚么二八才子,现在是二九才子了。”张居正从速转移话题,指着李义河肥胖的身躯,笑道,“三壶兄,几日不见,看你又胖了一圈。”

“不是,小的有一件要紧事要向老爷叨教,趁便就把奶子带了来,刚用开水烫过,还是温的,老爷现可享用。”

“世上动情之物,莫过于女子之泪也。”张居正今早晨铁定了心要逗玉娘高兴,是以尽拣好听的话说,“玉娘你这一哭,我这内心头,就结了老迈一个疙瘩。”

“幼滋兄此言差矣,”张居正捻着长须,笑吟吟说道,“得利的渔翁是你,不是我。”

眼看着窗外、手托着香腮。

“是,不过不是人间游戏,而是神升天戏。”

游七点头晃脑,口气中尽是夸耀。张居正看他扯远了,便收回话题问道:

玉娘含情脉脉瞟了张居正一眼,已是含了几分醉意,袅袅娜娜上楼去了。

灯下早解了香罗带。

“是。”

“不喜好!”张居正答复干脆。

刘炫是隆庆五年进士,那一年的主考大人是张居正,按士林端方是刘炫的座主,加上刘炫通籍后外放荆州府嘉鱼县当县令,又在张居正的故乡干过两年,是以张居正对他甚为正视,客岁将他调来北京,升任为工科给事中,当上了口含天宪的言官。

“我传闻,这吴和是冯保的一只看家狗,见了银子像苍蝇见了血。”

“宋师爷说,只怕都快建好了。”游七答。

小奴家好把秋波卖

“老爷不喜好寻花问柳之人?”玉娘用手梳理着张居正黑得发亮的长须。

“玉姐儿,你这话可就差了,你晓得我泱泱中国,亿万生民,最有资格嘬奶子的,是谁吗?”

“刘炫是不谷的弟子,他的弹劾本子一上,冯保就会晓得,他的幕后支撑者,就是我张居正。”

“甚么美酒玉液,不过是牛乳嘛。”

“在不谷看来,这男欢女爱,分有四种境地。第一种游龙戏凤,这是天子的境地。”说到这里,张居正俄然朝玉娘一挤眼,奥秘地问,“玉娘,你晓得奴儿花花吗?”

“奶子!”

“你另有何要紧事?”

“幼滋兄,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明天又有甚么事来烦我?”

约莫一个时候后,张居正与玉娘下得楼来,但见到处张灯结彩一片节日氛围。皆因张居正传闻明天是玉娘的生日,赶紧传令刘朴从速把山翁听雨楼装点起来。他在楼上与玉娘软语温存,嘴儿舌儿地说着梯己话儿。倒是苦了楼下的刘朴,巴巴吃紧一会儿跑进门里,一会儿跑出门外埠筹措。元宵节畴昔了六七天,才收捡起来的各色采灯又都倒腾出来尽行挂上。幸亏皂隶仆人都是生手,做事快手快脚忙而稳定,也就大半个时候,便把山翁听雨楼安插得水晶宫普通。特别是楼下大厅,红纨绿绮火树银花,端的是天上宫阙瑶池气象。固然那一支下下签给玉娘心中投下的暗影一时还难以除尽,但乍一见到这股子昌大热烈的氛围,特别是有张居正陪侍在侧,心中已是非常沉醉。为了表示亲热,张居正一改常日的矜持,竟当着一应仆人的面,拉着玉娘的纤纤玉手,并肩款款步入膳厅。张居正来之前,晚膳就已备下,但那已是不作数了。承张居正之命,厨役又重新做了一席玉娘最喜好吃的淮扬大菜。只是这等丰厚的生日晚宴,除了张居正和玉娘,断没有第三人前来叨光,侍应都退到门外恭候应差。两人退席劈面而坐,张居正亲身执壶,把已温热的绍兴极品黄酒女儿红斟满两杯,然后双手擎起一杯,动情言道:

“你不说,我就不喝。”

“这是甚么呀?”

就寝迟,可意的人儿今安在?

“我嘛,”李义河略顿了顿,爽然答道,“我支撑刘炫写这道本子。”

李义河坐在那儿已是喝干了两壶茶水,这会儿又让侍应续满一壶,咕了几口,接着说道:

美女儿换了睡鞋,卸了盛饰,

“幼滋兄这一番话,听来真如轰雷贯耳啊!”

“甚么奶子?”

“事关严峻,不谷想先听听老兄的高见。”

“为何?”玉娘撒娇地问。

“不要太久了,奴婢等你。”

“大人,光禄寺丞李大人来访。”

张居正笑一笑算是道歉,说道:“不谷方才在想,这刘炫获得的谍报当然首要,但究竟如何措置,尚须三思而行,你方才说,刘炫已去过朱衡府中了?”

张居副本想敲打一下李义河,却没想到招来李义河一通群情,反被他抢白一番。在都城里,能用这类口气同他发言的人,除了李义河,断没有第二个。这位威权自重的首辅平常听惯了顺耳的话,现在劈面被人数落,他一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挖苦地评了一句:

“如何是两回事?”李义河据理力图,“如果不是朱衡拒不移文,禁止织造局用银增额一事获咎了冯保,阉党们如何会出此毒招整他?”

张居正一听是管家游七的声音,顿时神采一沉,心想这呆头鹅怎地这么不知窍,偏在这时候来扫他的兴头。才说要拒,又怕他有要紧事禀报,便不甘心肠喊他出去。

“第三种境地嘛,”张居正心机还未完整收拢,用手摩挲着玉娘嫩白白的面庞儿,色眯眯地说,“就是寻花问柳。”

“怜香惜玉。”张居正一字一顿答道。

“我是个直肠子,话说得刺耳,但心是好的。”

大抵是因为评价太高了,玉娘不敢信赖,问道:

“那么你呢,首辅大人?”玉娘含情问道。

“有哪些分歧?”玉娘感觉新奇,便诘问道。

“奴婢何德之有,蒙老爷如此眷顾!”

“甚么叫第二种境地?”

游七挨骂惯了,倒也不感觉难为情,朝玉娘点点头,躬身退了出去。

“朱衡被中官骗往左掖门挨冻的事,在都城各大衙门已是吵得沸沸扬扬。很多官员都替朱衡打抱不平,刘炫也是一个。”

“好,好,你现在去持续你的神升天戏,我这就告别。”

“皇上会承诺吗?”

“你是怕获咎冯保。”李义河口无遮拦,语重心长劝道,“叔大,你我多年朋友,只是你造化大当了首辅。不过,有句话我还得劝你,对阉党不能一味姑息,高拱千不是万不是,但是对阉党制约有方,决不姑息养奸,就这一点,足可让人称道。比之人家高胡子,你叔大就软了一些,难怪有人说,对各衙门官员,你是轰隆手腕,对内廷寺人,你是菩萨心肠。这一次左掖门事件,你若再态度含混,不睬直气壮站出来为朱衡说话,士林中人就会背后里骂你是软骨头,授人以柄的事情,千万做不得啊!”

“冯保。”

“到了吗?”张居正问。

你不来,却让奴家把相思害……

游七答道:“奶子,冯公公派人送来的奶子。”说着就把那只壶搁到膳桌上。

张居正这才想起,本日一大朝晨,奶子府提督寺人亲身带着两名小火者到他家来送奶子,言明这是冯公公的关照,今后每天迟早各送一壶。他让提督向冯公公转称谢意。下午在去恭默室的路上,他还想着就此事劈面向冯保表示感激,谁知一谈事儿就把这给忘了。他伸手摸了摸壶,还是热的,便问道:

“高拱。”李义河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说我寡情?”张居正笑着反问。

“这多累啊!”

“怜香惜玉,”玉娘立即遐想到本身,不由得眉头一蹙,叹了一口气言道,“奴婢在南京时,曾传闻过一副春联,上联是‘人曾做僧,人弗可做佛’,下联是‘女卑为婢,女又可做奴’。首辅大人,你说这副测字联好吗?”

“是啊,唯其婴儿,才气备受庇护嘛。”

玉娘接过,一看满杯乳白,水不是水蜜不是蜜的,嗅又嗅不出味儿来,便问:

“叔大兄,若不是老朋友,我真思疑你是在用心整我。”

李义河也感到方才话说得过火,心生悔意正思挽救,便觍着脸回道:

“如何,你和玉娘是游戏?”

张居正说罢,很高兴地笑了起来,李义河深深感到自家心志比张居正差了一大截,也不想会商这些“玄学”,只抄直问:

“累呀,”李义河哭丧着脸,双手搂着腆得高高的肚皮诉起苦来,“每天回家,我就跑到磨房里去,卸下驴子,本身顶上去转磨儿,一转一个时候,累得身架散了箍,可就是瘦不下来。”

“偷鸡摸狗?”玉娘扑哧笑出声来,嗔道,“这叫甚么境地,羞死人的。”

“啊,应当应当,”李义河嘻嘻哈哈谑道,“没想到首辅年过五十,却大交桃花运,这玉娘二八才子,真乃无上妙品。”

“幼滋兄,你在宦海待的时候也不短了,如何还像那些青年士子,说话意气用事。”

“这么说,皇上与首辅都成了婴儿了。”

一番话谈下来,李义河不得不平气张居正洞若观火运筹帷幄的才气,想到本身的统统担忧都是杞人忧天,不由得自失地一笑。因坐久了,他想站起来伸个懒腰,踱到窗前,但见园子里一片清辉,刮了一天一夜的大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一弯下弦月钻出了天幕。他这才感到夜已深沉应当拜别了,正说告别,忽听得楼上弦声乍起,一副清清澈亮的嗓子唱了起来:

一轮明月纱窗外,照入绣房来,

“对冯保,只能施以皋牢之法,一方面要皋牢他,另一方面,还得管束他。”

“你不听,我说它干吗。”李义河回道。

冷静无言,痴聪慧呆,

“决定权在李太后,只要冯保不从中作梗杀横枪,这事儿十之八九能成。以是,你得找小我把风放出去,让朱衡的弟子尽快写出弹劾本子送呈皇上,并且千万不要弹劾冯保。”

张居正浅浅一笑,用指头悄悄戳了一下玉娘脸上的酒窝儿,说道:“大凡偷鸡摸狗之人,都是贩子恶棍,看中良家妇女就各式勾引,此乃人渣也。”

“啊,我怎的没想到这一层,”李义河一拍脑门子,抱怨本身痴顽,又问,“那,谁来写这道本子呢?”

张居正说罢,朝玉娘挤了挤眼,哈哈大笑起来。游七极少见到仆人这么高兴过,也在一旁陪着谄笑。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看到一个长髯过腹的大男人津津有味地嘬奶子,这本身就很风趣,再加上他们又这么肆无顾忌地大笑,玉娘便感觉张居正这是用心调戏她,顿时脸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眼底眉梢便生了一些肝火,因而沉下脸来嗔道:

“说得好,”张居正击节赞道,“但要记着,全军夺帅只是匹夫之勇。”

玉娘看着张居正舒畅的模样,将信将疑抿了一口,小嘴一撅嗔道:

“哪两句?”

游七沉醉地说:“第一是皇上,第二就该是咱家老爷,当今的首辅大人了。”

“来由呢?”

张居正昂首看了看楼上,非常对劲地说:“置身于帝王之乡能屈能伸,游戏于和顺乡中能进能出,方为大丈夫也。”

“吴和。”

说罢,李义河已是穿好了羊羔儿皮的大袄子,披着垂垂寒重的月色,登轿而去。

“叔大兄,这位玉娘真是可儿儿啊,你看看,我在这里多坐了一会儿,她就在楼上唱曲儿送客了。”

玉娘不吭声,过一会儿才问:“那第四种境地呢?”

玉娘这一骂,张居正只得佯笑,倒是游七站出来帮仆人打圆场,笑道:

“为朱衡的事,”李义河顿时收了笑意,换了一副面孔说道,“下午,刘炫前来找我。”

“我不晓得。”玉娘也嘻嘻笑了起来。

张居正回身对玉娘说:“你先上楼安息,我见过客人就来。”

“的确乱操琴,”张居正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谁让他筹集银两来着?知情的晓得这是他赵谦自作主张,不知情的还觉得是我张居正授意的,这是往我脸上争光的事。你归去奉告宋师爷,让他转告赵谦,立即把那牌坊拆掉。”

“玉娘,这是真正的玉液美酒,你快尝尝。”

李义河说话如竹筒倒豆子,张居正听罢摇点头,回道:“诈传圣旨与杭州织造银是两回事,不能扯到一起。”

“是吗?”张居正心不在焉应了一句。

张居正顿感满身酥麻,他顺势把玉娘揽进怀中,笑道:“这一吻令媛难买,来,再来一个。”

“啊?”张居正眼眶里闪过一丝骇怪,旋即问道,“刘炫为何就能认定是冯保要整朱衡?”

张居正盯着玉娘,温存地说:“偌大都城固然美女如云,但玉娘你是一花独秀。说句丢丑的话,不谷第一次在京南驿见到你,就为你的美色与才艺倾倒。”

“此举甚好!”

“玉娘明天生日,凑个兴,热烈热烈。”

“为庆祝你的生日,更加了白居易写下的那两句脍炙人丁的诗。”

“那弹劾谁呢?”

“他想写一道弹劾本子呈给皇上。”

张居正与李义河既是荆州府的小老乡,又是嘉靖二十六年的同榜进士,属于那种能够掏心窝子说话的好友,他与玉娘的事也没有瞒他,因而答道:

“唯其累,才有兴趣嘛,不然,老子为何要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呢。”

李义河一愣,脱口问道:“为何刘炫不能写?”

“是啊!”

游七答道:“奶子,冯公公派人送来的奶子。”说着就把那只壶搁到膳桌上。

见李义河振振有词,除了激愤却没有独立观点,张居正便拿话“刺”他:

李义河杂七杂八说了一大堆,却发明张居正底子没有听他的。而是闷坐在那边皱着眉头想苦衷,也就把话头打住。屋子里寂静了一会儿,侍应又提着铫子排闼出去续水,带进一阵风来,吹得宫灯略略有些闲逛,摇摆的灯光让张居正蓦地惊醒,他揉了揉眼袋,问李义河:

“可咱玉娘实实在在就是一个奴婢呀。”

“看你这肚皮,仿佛怀了龙凤胎,你累也不累?”

张居正恐怕玉娘遐想又生伤感,赶紧评价道:“这隆庆天子与奴儿花花之间,就叫游龙戏凤。龙凤之戏,只能产生在天子身上。”

“光禄寺管甚么的,不就是吃喝吗?一闻到肉香酒香,我焉能忍住不吃?”

“对呀,让朱衡与冯保大斗三百回合,既杀冯保的骄横,自家又不会损兵折将,这一鹬一蚌争斗起来,你叔大倒成了得利的渔翁。”

张居正答道:“朱衡上午去到内阁,提出要致仕回家,这场斗争之结局,他也只能是告老回籍了,空下的工部尚书一职,不谷拟向皇上保举,由你来继任。”

张居正踅过客堂,只见光禄寺卿李义河,已先安闲那边坐定了,见他出去,又忙着站起,指着头上灿烂的宫灯笑道:

“牌坊已经完工了?”张居正问。

“是吗?”

张居正微微一点头,长叹一口气,叹道:“天下豪杰谁敌手,曹刘。目下情势,偌大中国以内,能代替不谷而任宅揆者,惟高拱一人。任内阁辅臣,他已是两进两出。不谷稍有不慎,就会给他缔造机遇而三登堂奥了。”

“我嘛,”张居正“啯儿”饮了一杯酒,半是自大半是调侃地说道,“或可列入第二种境地。”

“这是为何?”

“对呀,骚人骚人,多数如此。宋朝的词人柳永,是寻花问柳的代表人物。此人非经邦济世之才,倒是眠花宿柳的妙手。‘今宵酒醒那边,杨柳岸,晨风残月’,如许的词,除了他,另有谁作得出来!这柳永不是一个好官,却绝对是一个多情种子。传说他死时,前来送葬的都是青楼歌妓。”

游七嘴中说着老爷,眼睛却睃着玉娘。张居正叮咛婢女拿来两只洁净瓷杯,把奶子倒上,递了一杯给玉娘,调侃地说:

“弹劾谁呀?”

“你是专门送这个来的?”

“这还差未几。”张居正自言自语地点点头,接着又问,“幼滋兄,刘炫找你讨见地,你如何答复?”

张居正了解玉娘的自大感,立马儿答道:“好甚么呀,这都是一些无聊文人的游戏之作,不值一提。”

“依叔大的定见,这刘炫的本子,是能够写的了?”

“老爷,听人说你是铁面宰相?”

“你要我偏不给,”玉娘调皮劲儿上来,竟咯咯地笑个不断,闹够了又娇声说道,“老爷,你方才的话还未说完,这男欢女爱的第三种境地是甚么呀?”

“你如何不说了?”

俏朋友,总有些不安闲。

李义河一时揣摩不透张居正的心机,咕哝道:“意气用事也并非满是好事,民气中存一点意气,才不至于失了读书人底子。叔大啊,恕愚兄直言,我看你举棋不定,心中定有难言之隐。”

“甚么铁证?”

“是啊,吴和名声极坏,且在貂珰里头不结分缘,如果告他诈传圣旨,大多数貂珰都会黄鹤楼上看翻船,持一种幸灾乐祸的态度。冯保再喜好他,为本身计,他也会丢卒保车。”

“牛乳,牛乳有这好的味道?”张居正用心大惊小怪,“你再品一口。”

“叔大,这楼里又弄得喜气洋洋的,如何,又过一次元宵节了?”

酒过三巡,玉娘已是微醉,红晕飞腮更显娇媚,借着酒力,她向张居正丢了一个媚眼,调皮地问:

“他想如何办?”

张居正言辞诚心,玉娘听了好不打动,她强忍眼泪,不美意义地说:“我这是如何了,人不争气,眼泪也不争气。”

“你喝下,我再奉告你。”张居正笑道。

“他有一名小老乡,也是一名寺人,叫贾水儿。在尚衣羁系事牌子胡本杨部下做事,他说昨日夜里胡本杨从冯保府中返来,长叹短叹睡不着觉,便拉着贾水儿喝酒谈天,看到变天了,胡本杨就唠叨着说,朱衡大司空这一大把年纪,若弄到左掖门,会不会出性命?一边说,一边还骂吴和做事阴损。贾水儿当时并不明白胡本杨说话的意义,还觉得他是喝醉酒说胡话,直到朱衡出了事儿,他才晓得整朱衡是吴和的主张,并且是在冯保家定下的。”

一桌子菜早就凉了,幸亏两人早已酒足饭饱,正筹办撤席拜别,刘朴又出去禀道:

“人奶嘛。”

游七双手谨慎翼翼地抱了一只青花瓷壶进门,看他唿嘘嘘的模样,一身寒气还未除尽。张居正与玉娘的事倒也没有瞒他,管家是仆人的一条狗,想瞒也是瞒不住的——这也是游七敢来的来由。游七一进门便冲着玉娘凑趣地一笑,然后往角落里站。

“已在厅堂里候着。”

玉娘眼眶里又噙满了泪水,张居正下认识看了看门外,隔着帘子倒也看不见甚么,但他仍心生顾忌,抬高声音说道:“玉娘,你不要在这些称呼上计算,嫔妃们在皇上面前也自称奴婢,你说,她们是奴婢吗?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杨贵妃,在唐明皇跟前,也自称奴婢;绝代才子西施,在名相范蠡面前,也是以奴婢自称。可唐明皇与范蠡,从没有把本身的意中人当作奴婢来看。”

“人家那里是找我讨见地,”李义河苦笑了笑,“他是想通过我探探你首辅大人的口气。”

“你们男人,都是些邪货篓子,正儿八经的人,哪会动这等歪心机!”

经这一问,游七才想起此行目标,从速申明原委:却说五天前,荆州府知府赵谦派了个姓宋的师爷来京,他是乘马车来的,随车带来十几个沉甸甸的大礼盒儿,都是荆州特产。还带了一大筐一色两斤多重的大鳖,说是从江陵县海子湖中捞上来的。张居正喜好吃红烧鳖裙,做出一碗鳖裙来,少说也得一二十斤鳖。张居普通说,最甘旨的鳖裙还是故乡海子湖的,故从江陵来的人,都会带大鳖给他。这宋师爷寻到张大学士府卸下礼盒儿,即向游七说了来京公干。他的店主赵谦已联络湖广一帮热情官员,凑了一万多两银子要给张居正在荆州城中修建一座大学士牌坊,现在工程过半,特来恳请首辅本人向皇上讨下御笔,题一个大学士匾。当时各地修牌坊成风,走百十里官道,少说也见得上十几座牌坊。在外获得功名的人,都想在故乡制作一座记念性的修建以资显耀。赵谦的设法并非别出机杼,并且又是帮张家做功德。游七感觉是件功德,便应允了宋师爷的要求,让他觅店住劣等动静。连续几天,张居正要么不回家,要么回家很晚,除了厅堂会客就是书房训子,竟找不到个说话的机遇。宋师爷又催得紧,每天过张大学士府来讨信。今儿下午又来了,说是明日就得返程,不管如何得带个实信儿走。游七这才急了,觅了肩舆赶到积香庐来禀事。

“老爷真的这么看?”

张居正的眼神里又规复了那种不容顺从的自傲,他望着李义河,一本端庄地说:

“你说是谁?”玉娘白了他一眼。

玉娘想到那支下下签,内心头不免又闹起别扭。张居正看到玉娘神采又有非常,正想着如何弄点噱头调和氛围,忽听得帘子外头有人清咳一声,悄悄叫唤了一声:

“没有,”李义河打了一个茶嗝,舔了舔嘴唇说道,“刘炫一心想写本子制造颤动,哪会先泄了这天大的奥妙!”

三壶是李义河的外号,他是茶壶酒壶尿壶一样都不能缺。且胃口极佳,一上席面就舍不得放筷子,以是胖得喘气儿都难。前年张居正实施京察,撤换了一多量京官,他把李义河从湖南按察使任上调来北京,一时候没甚么好位子能够安设,便给了他一个工部左侍郎的职衔,实际任职光禄寺卿。这光禄寺专管皇上的宴会与颁赐给百官的酒食,比起六部衙门来,是个闲差。但好歹从处所官变成了京官,且还列班“小九卿”,李义河心中感觉这安排不算太好,但也说得畴昔。何况他本是一个贪吃之徒,当一个专管吃喝的光禄寺卿,倒也非常实惠。张居正说他又胖了一圈,便含了这层意义。李义河固然故意计,但给人的印象是一个哈哈三个笑的随和人,对张居正的调侃,他用浓厚的应城乡音答道:

“他把贾水儿的话奉告了朱衡?”

玉娘并不品,只偏着头问:“那你说是甚么?”

“他来找你做甚么?”张居正问。

“都城里专有一个奶子府,养了一多量奶妈,这些奶妈都是万里挑一选上来的。”

张居正拈须答道:“不谷政事庞大,一入内阁,就忙得像转磨的驴子,半晌也不得安息。是以不能常常来看你,让你一小我独守孤单,忸捏忸捏!”

本来逢场作戏一门心秘密讨玉娘欢心的张居正,听完游七的陈述,当即就沉下脸来。向来,他把光宗耀祖视为卑污心机,是以对建牌坊一事大为不满。隆庆二年他升任大学士后,湖广道官员里头就有人建议为他修牌坊,他都一一婉拒,谁知这个赵谦又旧事重提,且还筹集了巨额银两。当年,赵谦在江陵知县任上与他通过信,厥后,家父也常常来信夸他精干会办事,是以在他荐举下,赵谦于隆庆五年升为荆州府同知,客岁又趁着处所官员调剂的机遇,再次将他从同知任上迁升知府。谁知这个赵谦这般不对心性,竟弄了这等烂污事来烦他。

玉娘想了想,答道:“传闻过,她是一个波斯美女,是被鞑子进贡来的,她一来就成了隆庆天子的心肝宝贝,厥后不知为何俄然死掉了。”

“是我?”李义河大惑不解,“如何会是我?”

“这倒也是,”李义河点头称是,但仍不免担忧言道,“小人怀利,君子怀忧,叔大的担忧也不是多余。但若与阉党沆瀣一气,亦终非人臣之正路。”

“是。”

张居正此话并非戏言。另有一种感受他不便说出,那就是他与玉娘第一次共拥香衾,才晓得玉娘是一名处子,温温婉婉尽显羞态。而后,只要与玉娘同床共枕,就能闻到她身上披收回的那一种令人魄荡神驰的特别香味。面貌如花,肌肤如雪,香气如兰,只要和她在一起,张居正无不豪情彭湃,如醉如痴。常常在积香庐得了幽会的兴趣,回到内阁措置公事,他就格外显得精力饱满。

“甚么难言之隐?”

李义河天生大嗓门儿,加上夸大的演出,逗得张居正捧腹大笑。笑够了,才问道:

“我?”李义河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固然他早就抱怨张居正没有照顾他升任大九卿,但一旦机遇到临,他又不敢信赖功德成真,便心急火燎问了一句傻话,“叔大兄你想好了,要保举我接任大司空?”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张居正瞅着玉娘脸上那一对都雅的酒窝儿,不免心旌摇摆,谑道,“人上一百,各种色色,因天赋、职位、才情各不不异,这男欢女爱的情势,也就因人而异。”

“玉娘,这一杯酒,我俩同饮。”

“幼滋兄你这一解释,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张居正随口谑道,想了想,又说,“你刚才的指责,并不是没有事理。历朝历代,宫府之间,不成能不生龃龉。宫府之强弱,原也因人而异。高拱柄国期间,千方百计限定阉党权力,向隆庆天子推举孟冲这个草包担负司礼监掌印,事情就要好办很多。冯保则分歧,他为人精干工于心计,且又深得李太后信赖,若摆开架式与他争斗,就算你用经心力,最好的成果也是两败俱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说,谁是这个渔翁呢?”

玉娘咕嘟着小嘴,假装活力,张居正也不答话,只闷头喝下本身的那一杯,咂着舌头赞道: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君子无戏言。”张居正目光如火,说话如同发誓。

玉娘浅浅一笑,香腮上暴露两只都雅的酒窝儿,她梦话般说了一句:“多谢老爷。”也双手拿起酒杯与张居正一碰,一仰脖子饮了。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