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建言
蒲月里我记得最深的就是刘仁轨这个名字,记着他的启事倒很简朴,四月我们吃了吐蕃的败仗,纳州、黔州又有土人反叛,母亲于军事上不大通,只得请父亲强拖病体出来主持朝政、选贤臣良将募兵御敌,父亲为此非常嘲笑了母亲一番,说“本来另有你武七娘拿不定的主张”,用心等母亲请了几次,才下诏以刘仁轨镇洮河军,并选了好几路人马别离征讨,母亲建议从河南、河北征兵,不管良贱,既能充分兵力,又能安设水灾流民,父亲欣然承诺,非常得意隧道:“七娘可为尚书令,如果行军兵戈上,倒是差了点。”
宫中虽未替我端庄停止甚么典礼,很多事却明显是已经变了。第一个便是乳母们连续都被打收回了宫。她们都是丁壮妇人,在宫外多数都有家人后代,品级还都不低,若在我阿谁年代,如何也是市、县级的人物,现在却为着我这一个已全然不再需求保育的公主留滞宫中,实在不幸;再则她们这些人都有资格品级,又是从小将我带到大的,平素不免有些倚老卖老,我常见她们也烦,是以在这件事上倒是很有几分雀跃,母亲问我要不要留一二人在宫内时,忙地点头止住,转头便一人赏了三百匹绢帛,欢欢乐喜地把人打发。
前面十二条父亲都“欣然嘉纳”,前面两条倒是“固辞数次”,等母亲、李睿及百官连番上书,才“勉为其难”地从了,倒是帝、后一同都加了两字尊号,是为圣文天皇和圣文天后,又下诏定封禅之礼,却以母亲为亚献。
第二件事,便是我的课业。若按轨制,我与李睿的课业都是违例的——他是未结婚而出阁入弘文馆就学,开了府,有王傅、友、侍读、文学、祭酒等僚属帮手却还常常留居宫中、同我一道上课,我则是本不该如皇子般就学,却从小便从李睿的侍讲、侍读、侍文和侍书上课,学的也不是甚么妇德内则,而是《急就章》、《文选》、《老子》,偶尔也跟太子或李睿一道去听五经讲学。迩来母亲命苗神客、刘祎之等人教诲我经史,他们两人替我安排的是先《孝经》后《论语》,杂以《诗》和《尔雅》,母亲却命我杂学《春秋左氏传》和《国语》——这些都是国子学中所规定的大小经籍,通二经者便能够授官,以现在的常理而言,本不该是我这小女娘的课业范围,但是我既在内宫,除了母亲,谁也管不着我,一贯倒无大事。现在来了潮,却统统又分歧了,好几个宗室命妇都上书劝谏,母亲拗不过她们,便在我的课业中插手了内则内范,我本来在贞观殿的偏殿从学士们就学,这帮多嘴多舌的大臣们却想叫我留在内宫接管教诲,最后还是母亲说后宫不便利学士出入,特地在集贤殿内辟了一间小院,内设帘帷,命我在帘内学习,侍书们在帘外教诲,出入有仪仗掩蔽,上课时丰年长女官领宫人二人以上、内官丞一人领内官二人以上、仪卫二人以上,我才得以名正言顺的学习经史。父亲见母亲如许镇重,也不知从哪来的主张,规定我也要如李睿普通,每旬一试,至一经学完另有升学试,测验不过,酌量有罚。
第三件事,则是我的月例供应。倒不是说畴前宫中敢剥削了我的东西,只是自这一回今后,送来的物件明显比之前要更精美、更豪华了。特别是尚方局送来的衣裳,畴前另有很多粗看上去男女不大清楚的格式,现在送来的倒是各色大褶大花的裙裳,镶嵌纹绣,唯恐不敷富丽,衣衿也开得低了很多。母亲又叫人分外给了我很多金饰,并法着李睿的“纸笔书墨钱”给我设了一项“脂粉钱”——我们这两项用度都由母亲身皇后的分例中出,并未曾颠末藏省,外头无权过问。传闻脂粉钱这一项只得纸笔钱的三分之一,以此推断,母亲每月暗里补助给李睿的钱帛数实在惊人,李睿倒也未孤负母亲的希冀,拿着这钱出去交友世家文人,编书献经,忙了个不亦乐乎。太子克日因父切身子好些,上表固辞了监国之任,每日只在东宫读书习字,兼领东宫属官注《后汉书》,风头反倒不及李睿盛了。
母亲笑道:“天然是不及三郎。”等刘仁轨临行前,特地命我在帘后见了他一面,指着我笑向他道:“望刘公扬威远番,毋令小女儿有和亲之忧。”又命我隔帘拜谢,殷殷切切,拜托甚深。刘仁轨走后不久,魏叔璘便被出为岷州刺史,内史韦思谦与兵部侍郎岑长倩都加同中书门下三品,倒是一下加了两个宰相——这是母亲的建言,她觉得现在军政事繁,政事堂中人手不敷,且这两人的资格于宰相而言都有些浅,反正宰相一贯也无定员,不如多选两个,贤则用,不贤则斥退。父亲深觉得然。
母亲等父亲同意了她的建议,又上书提了十四条建言:请王公以放学习《老子》,请父在丁忧时为母服齐衰三年,请《孝经》、《论语》为策试必修之学,请以明经科为科举常例、一年一试,请增京官俸禄,请将百官力役量折为钱帛、一体给付,请免除三辅一带徭役,请自上阳宫建成后不再大兴土木,请百官久不升迁者量才为用、酌情升转,请广开言路,请制止浮巧,请根绝谗言,请为父亲再加两字尊号,请封禅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