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双陆
这主张是我想出来的,我想宴饮时个个都争着献舞,显不出我们两个,倒不如新排一舞,刚好独孤绍与崔明德两个都谙熟乐舞,特别崔明德又颇习周礼,便央了她们,连教坊中一总选出百名宫人,编了这一出。这舞的内容倒极简朴,不过是诗经中《思齐》篇的故事,前段以一男一女为主舞,说周室有贤母太姜、太任、太姒,富于子嗣、又善教子、贤能广德、克兴圣绪,后段以一男为主舞,叙说天子之圣德;寄意倒是极好:既和子孙畅旺之意,又是奉圣颂德之心,皆有宗家敦睦之念,倒是最应本日之景。
母亲笑着瞥我道:“你不是悟性不高,你是生来一股怠惰脾气,要用一分力的处所,连一分一都不肯,晓得本身要赢,便不管赢的是一筹还是十筹,老是不肯多算,你若勤奋些,一早就拿出平常和我打时的力量来,早不知多赢几倍了。”
她忙要起家,却被母亲按住肩膀坐定,母亲将骰子握在手中一晃,缓缓一扔,正正扔出双六之数,便将指头伸出来,渐渐移到婉儿的棋上,自沟中带出,一起挪到内格,笑向婉儿道:“要如许移。”
一面说,一面就同太常叮嘱几句,早有乐伎出去,鼓乐齐奏,预备演我们两个专为吴王进京所排制的新舞《绪圣乐》。
父亲恰是表情大好的时候,立即便道:“那就一体有赏。”命各赐绢百匹,又赐崔明德、韦欢席,席上又分赐太子、吴王、李睿与我,并宗室诸亲。
我道:“这是阿娘手气好,投的骰子准罢了。”
母亲本是边看我们边与世人谈笑取乐,叫团儿算筹,这会儿便倾身过来,将局势细细一看,笑道:“你尽管投,剩很多呢。”
李睿这厮倒很仗义,父亲夸了他,他又忙着夸我:“舞乐都是兕子那边崔明德和独孤绍帮手编的,她那边很多人都出了大力,非独儿等二人之功。”
婉儿打出一对二,不由微微抿了嘴,偏头去看母亲,母亲笑道:“投得好。”懒洋洋伸手,将那琉璃棋子渐渐捏住,竟往回走了几步。
李睿约莫想叫我也讨个巧,转头看了我一眼,对我努努嘴,我见一贯宠溺我的母亲并未曾向我问话,便只浅笑着随李睿应和,并不肯主动献巧,公然母亲的重视只在李睿身上,将他好生夸了一遍,连宗室中很多叔伯姑母也纷繁凑趣地将他夸了又夸,只要延安公主仿佛对我们兄妹对舞的事不甚对劲,不过李睿现在已是她的半子,她便也没出声干与,远了望了我一眼,我余光瞥见了,便将头低了一低,看着本身的脚尖。
父亲笑谑道:“朕怕你只给他赐名,不给孙女儿赐名,二郎内心不平气,你既有此心,不若连孙女儿的也一起起了罢。”
母亲点点头,指着那咯咯笑的婴儿向父亲道:“三郎,我甚爱此子,不如让我为他起个大名,如何?”
吴王明显也是大筹办过一番的,只是被我们抢了先,便命他的宗子、长女二人上前为寿,老练之舞,倒也别成心趣,也博了很多分外犒赏,厥后延安公主与驸马、嗣齐王与王妃、武三思伉俪、武懿宗伉俪皆一一上前为舞,宴会自日中至于深夜,父亲谅解孙子们远来辛苦,命将年纪小的全都送归去,却留着叔伯、兄弟,以及几个儿子在殿中持续饮馔,母亲方才没有如何同我说话,这会儿倒是揽了我的头笑道:“他们爷儿几个要玩闹,我们娘儿几个倒不要在这里碍事了,我们自乐我们的去。”一手牵着我出来,我见她似有醉意,忙两手将她扶住,她摆了摆手,本身走回寝殿,卸去钗环,换上家常衫裙,披发斜躺在榻上,我见她似有不尽之意,不敢先去洗漱,便从婉儿手里接体味酒汤,递到母亲跟前,母亲本闭着眼,等我走近时方展开,看我笑道:“方才的舞是你的主张?”
说话间团儿早已识相地捧来一盒金币,分与我和婉儿两个,一人约得了百余个,母亲便笑道:“如许,婉儿同你都不亏罢?”又叫人再多点蜡烛,将殿内照得彻亮,母亲身己坐在一侧,叫我们两个到榻上去,婉儿本不敢上去,这会晤我坐了,方谨慎地在劈面侧挨着坐了。
婉儿两眼盯着那棋子不动,很久,似有所悟,再轮到她时便指了一处,谨慎地转头去看母亲,母亲浅笑着点点头,她方将棋子下畴昔,再一次时,又去看母亲,母亲道:“你自管下你的,筹马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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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颇喜双陆,我从小便常受她教诲,于此也很有些心得,婉儿反倒不大精,投了一会,便输了大半,我笑嘻嘻道:“阿娘只备了这么些筹马么?如许下去,上官徒弟便要无筹可用了。”
我有些不平气,挽着她手嘟囔道:“莫非我的悟性不高么?阿娘向来都不如许夸我。”
父亲笑道:“你起的名字,一贯是好的。”转头向太子与吴王笑道:“还不谢过你们母亲?”
母亲公然是表情大好,笑道:“晓得你一贯最是不肯亏损的,筹马我这里早备好了,你尽管玩,输了算是我的,赢了都赐给你,好不好?”
母亲笑了笑,对我招招手,等我靠畴昔,捏了几下,才道:“去把衣裳换了再来罢,彻夜就宿在娘这里。”一面唤宫人们将我带下去,除了簪环,洗了手脸,穿戴母亲的旧衣出来,却见母亲坐在榻上,婉儿坐在熏笼上,两个在打双陆。
我看她眼色觞旸,似是有极欢畅的事普通,便笑道:“阿娘好没意义,本身喝了酒怕输钱,便叫我来,我也喝了那么多,等下算不准,输了钱可如何办?”
她这话似有深意,我忙拿眼看她,却见她打个呵欠,半眯着眼笑道:“本日尽欢,甚好,甚好。”
我道:“是睿哥的主张,我不过荐了崔明德和独孤绍给他罢了。韦欢与太常乐人张四娘等亦着力很多。”
吴王赶紧道:“还未,只要奶名叫恒奴。”
我故意媚谄她,便笑着投了骰子,随之挪动棋子,等带出一子,昂首对母亲做个鬼脸,婉儿捏着骰子迟迟不肯扔下去,母亲便笑着将我头一点,伸手去握婉儿的手,婉儿方蹙眉凝神,略怔一怔才松了手,将骰子交到母亲手上时眼神另有些呆愣,母亲挑眉笑道:“如何,不舍得?”
母亲略一沉吟,道:“她是晟儿长女,不如叫做绪儿。小七郎唤千里如何?等他大了,必是吾家千里之驹。”
李睿远远对我使个眼色,我们两便抢在吴王前上前,齐声道:“雉奴/兕子愿为歌歌、嬢嬢寿,祝歌歌、嬢嬢寿龄无极、鸿运永昌,太子众灵敷祐、百福来臻,四哥安康祐泰、长为国之令辅。”
我从未在这么多人前跳舞过,初上前时另有些严峻,两眼四下一巡,但见韦欢打扮得如教坊浑家普通,躲在那乐伎以后,见我看畴昔,便点点头,手悄悄挥了一阵,将行动关要替我提点了一遍,我见常日习练时她总漠不体贴似的,站在一旁动也不动,不料倒是已服膺方法、现在方躲在一旁暗中襄助,只觉心中甜美,不自发便对她一笑,一点怯场的心便尽数消却,与李睿两个相对峙定,等曲乐窜改,以柔舞相伴李睿作耕伐砍斫、初创兴业之态,跳舞时入了神,并未曾用心检察四周,等一舞而定,转头去寻韦欢,只见她两眼烁烁,对我点头一笑,想了想,又无声地张口说了个“好”字,一个神采便令我心旌一荡,上前谢恩时都有些心不在焉,只听李睿在父母面前装乖讨巧,惹得父亲和母亲哈哈大笑。
母亲等我出去,就把手里的棋子一丢,向我笑道:“你来,我饮很多了,算不准,就在旁看着罢。”
殿中有刹时的沉默。父亲面上也微有些绝望,却还是笑道:“孙女儿也好。传谕中外,皇太子长女金相玉质,秉自懿慈,封永寿郡主,食实封二百户,令天下大酺三日,宫人各赐绢一匹,歇工役三日。皇孙炜缵承先绪,芝香兰芳,封义兴郡王,食实封二百户。”
父亲明显是早已沉思过,连册文嘉辞都已拟好,太子先上前代后代谢恩,我们陪着行了一次礼,复又向太子施礼恭喜,父亲和母亲笑吟吟看我们一一叙过礼,母亲似不经意间想起普通,笑向吴王问:“小七郎还没大名罢?”
我两手握着骰子,谨慎翼翼地一打,掷出一四一五,本想挪出一子,转念一想,倒不急挪出去,却结了一梁,将婉儿的子切住,再昂首时,母亲却对婉儿一扬下巴:“你投。”
他们两人便又上前谢了一道,连我们也再上前叙了一遍,父亲兴趣甚高,命广延宗室,大治酒菜,酒至中巡,亲上前跳舞为乐,舞到一半,又对母亲招招手,母亲微嗔道:“已是老夫老妇了。”一面说,却还是提裙下去,顺着父亲的意义略转了一圈,携着父亲的手回了御座。
婉儿听了,便每一步都思虑再四,母亲边笑边看,偶尔转头指导一两句,垂垂的婉儿便如开了窍普通,我也不敢如开端那般忽视,凝神计算,落子时也越来越慢,比及母亲说安息时,才堪堪将婉儿那一盘金币赢完,婉儿起家赧然相谢,母亲勉慰道:“你不比她,她不认得字时便已认得双陆棋子了,你倒是新学,已算是极有悟性了,不要悲观。”
母亲只是笑,边笑边又靠归去,慢悠悠道:“你再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