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上）
钱昭回道：“劳豫王殿下扶轿，铭感五内。”紫禁城内，钱昭可乘轿，多铎则只能徒步。
亲王与福晋的仪仗从王府开到宫墙之下，都留在了神武门外。钱昭单手挑起轿帘瞧外头，多铎见她眼带笑意，不由问道：“笑甚么？”
多铎见她玩得鼓起，笑着提示道：“谨慎滑。”话音刚落，便见她一步未稳坐在了雪地上，抬手禁止寺人侍女围上去，本身跨了几步走到她身边，问道：“摔疼了没有？”
多铎奇道：“这是为何？”
雪积得已有尺余，五尺宽的路不知要多少仆人彻夜打扫，她忍不住道：“宫内除雪可也是件苦差。”
多铎闻言蹲下，握住她的小腿，一一拽出雪坑，接着拉她起家。他见她袍子上尽是雪沫，两颊冻得微红，一双眼亮晶晶的，仪态与过往秉承的沉寂慎严峻相径庭。他喜好她略带稚气的笑容，将她双手拢在掌心捂着，道：“欢畅成如许，没见过雪么？”
在这以后的一室，便是多铎父母的神牌，但是牌位是三块，居中天然是庙号□□的□□哈赤，摆布则是两位皇后。不等钱昭问，多铎便私语道：“右边的是额涅。”
多铎只听她为不成闻的一声轻叹，两人遂行三跪九叩大礼，起家后上香毕，多铎还冷静凝睇了牌位好一会儿，才移往下一室。
他俩赶到奉先殿时，礼部派的唱礼官已等待多时，幸亏也并未误了时候。
钱昭被他冰冷的手惊着了，今后一仰躲开，望着笼在雪雾中的顺贞门，道：“有甚么受不了，北国千百年都有各族人丁繁衍，辽东汉人也很多，我莫非就是会冻死的那一个？”
雪下了整夜，至凌晨一向未停，只是比昨晚小了些。
有机遇？钱昭一笑转头，提着袍摆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多铎两步追上，搀着她咬耳朵道：“每年入秋都要奉皇上出内行猎，来岁我们一块儿去玩。”
钱昭立即了然，左边当是皇太极生母，孝慈高皇后叶赫那拉氏，右边则是多铎三兄弟的生母，孝烈武皇后乌喇那拉氏。这两人生前都未当过皇后，因生得好儿子，身后得以受皇室宗庙供奉。
钱昭回道：“我是没去过，我家也不设祠堂家庙。”
“我爹信上帝，教义所规。”钱昭答道。实在钱父并未受洗，只是对耶稣会士所传之教有些兴趣。他是离经叛道的本性，对于虚礼极是不屑，不祭先人总会被人诟病，便推说入了上帝教。江南皈依上帝教的文人仕绅很多，倒也不会惹来公愤。
多铎笑道：“你是拿我当小厮觉着风趣吧？”
庙见原要先祭舅姑，但先帝皇太极首当其冲，不得不依礼三跪九叩，多铎内心不情不肯，可明面上的礼数倒是不容有失。
当时六岁的钱昭似懂非懂，只是问：“爹爹，祖父母要祭拜，外祖父外祖母的牌位如何不供在家里。”
钱昭当时不明白，现在却懂了。
钱昭还未说话，多铎便抢先道：“哦，两位太后拳拳珍惜之意，臣感激涕零，待会儿便去乾清宫谢恩。”
礼官晓得这位福晋是汉人出身，怕她要拜前明天子的灵位，从速回道：“回福晋，都迁去昌黎明陵了。此殿只祭本朝列圣列后。”
倒是那带路的寺人陪笑道：“禀福晋，您有所不知，宫里铲冰都在雪停以后，位育宫之南多是调护虎帐来做，主子们则尽管打扫后廷。今儿是豫王爷与福晋庙见大喜之日，太后懿命，令主子等务必清出一条道来。”
钱昭这才笑睨着他道：“快些走吧。”
多铎点了点头，携了她手跨入前殿。
钱昭只见殿内格了很多间，便转头问礼官：“前明的历代帝后的神牌可还供奉着么？”
父亲一愣，抚着她头顶大笑道：“哈哈哈，昭儿说得好，这又是世人虚假之处，若说血脉之亲，祖家和娘家各一半，怎可厚此薄彼。所谓五世的先祖，母家世系之亲早就丢了，如此尊父而贱母，岂不是不孝之极！”
她摇了点头，道：“没甚么。现在是不是该往乾清宫？”
多铎牵了她的手，道：“不冷么？”
钱昭心道，这孝子念着给父母修行宫，也不想远在盛京的福陵还在筹钱重修，因而安抚道：“这也是该尽早筹算的。福陵昭陵预算如不足，倒是这两年便可完工。”
他那里晓得钱昭只是随口一问，她对叩祭全无兴趣，如果能够，她半个都不想拜。
她抬手扫了扫他肩头雪片，道：“活动活动就热乎了。”
多铎接过牧槿刚伸开的伞，遮在她头顶，笑道：“你要同甘共苦，我怎会拦着，走吧。”
那寺人见多铎面露浅笑，涕零天然是没有，一番话说得诚心，倒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本想卖个好，谁知这位爷对娇妻护得滴水不漏，愣是掐断了话头，叫他只得讪讪而笑。
钱昭抿唇不答，对着抬轿的寺人号令道：“停。”她自撩了帘子出来，对多铎道，“我跟你一块儿走着。”
接下去则是多铎的祖父曾祖高祖及太高祖的牌位，固然礼节分歧，但用心与否却大不不异。在此一事上，翁婿二人的设法竟甚为相合。
与重新补葺的位育宫乾清宫比拟，这座皇室家庙显得有些破败，大门的朱漆光彩暗淡，殿内总感觉有些漏风。
他揽了她道：“对，也不远。累么？上午完事以后，就能歇歇了。”两人说着随内侍朝两位太后所居宫室而去。
多铎皱眉道：“赶明儿也得把这儿修一修。”
钱昭横了多铎一眼，松开他往道旁雪地里走，一脚踏下去便是深深的足印。木底磕在砖上“咔当”作响，踩在雪里倒是“喀哧喀哧”，非常风趣。
多铎想她年青精力充分，爱好游历，而本身一向没实施信誉带她出京玩过，便笑道：“好，今后有机遇带你去盛京辽阳见地见地北国风景。”
钱昭却想起乌珠沁穆草场上的雪，不答反问道：“你说过辽东雪大，马蹄踏下去，拔不出蹄子来，便是如此吗？”
钱昭点头笑道：“鞋子拔不出来了。”
出得殿外，多铎见她脸上犹有笑意，便问：“如何了？”
钱昭穿不惯厚底朝靴，踩在铲过积雪的湿滑青砖上，行动艰巨，多铎乐得半拖半抱，两人便在这冰天雪地中相拥而行。
记得父亲曾对她说：“父母生养之恩，嫡亲之情，铭记心中，永不能忘。但祖父母从未见过，若说渴念恭敬，也不过偶尔感念他们哺育我父。曾祖则更不知其为人，交谊从何而来。那些成日祭奠家五世六世先人的，如果因情之一字怀想便也罢了，可只怕大多是为了做给人看。”
多铎不料她还记得此事，笑道：“刚才但是爷给你拔的蹄子！”说着把已失了暖意的十指往她脸上按去，又道，“辽东雪可比这深多了，密林里能把你全部埋出来。那太冷，你这娇滴滴的可受不了。”
多铎向她道：“传闻你们汉人女子不进宗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