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少年。算命伐
那船家将东西给了她就开船走了,苏妩拿着那书踌躇了一下,方对葛玄道:“这墨客怕是阿谁单福的,他方才下船,应当走不了多远,我们走快一些,把书还给人家吧。”
葛玄没有说话,径直上了小舟,苏妩见他如此,便晓得这是承诺了,朝那位单福点了点头。
苏妩见他侃侃而谈,指导天下大事,便猜此人恐怕也是一个和孙策、吕蒙一样想要在乱世里做出一番奇迹的人,她将“单福”这两个字想了一遍,未曾想到甚么熟人,内心却咔崩一下生出些不大好的预感。
作为一个曾经痴迷名家“白马非马”论的人,葛玄同人驳难的本领绝对不比他的脸减色多少,单福较着也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但他拉讽刺的才气明显跟葛玄相差甚远,见葛玄软硬不吃,固然气得要命,却也一时想不到话来辩驳他,毕竟他四周都是些儒门后辈,议论天下大事、各方权势、治国之理头头是道,但对于形而上学的东西,却一贯是敬谢不敏的。
她指了下单福脚边摆着的书册,一下子倒让难堪消去了很多,单福见葛玄只是低头看书,并不睬会本身,便也晓得本身这是碰了钉子,但他气性颇佳,也不着恼,就笑吟吟转过甚同苏妩说话了:“不过是读过几本书罢了,让女人见笑了。女人去荆州,但是去探亲么?”
苏妩愣了一下,想这单福看着笑嘻嘻全无芥蒂,问话时却恰好漏了葛玄单只问她一个,清楚就是恼了,不由心中好笑,她正要答话,中间葛玄哗啦一下翻动册页,倒是把她的重视力岔了畴昔,只是她也就被吸引畴昔了那么一瞬,下一刻便笑着对徐庶道:“恰是。现在兵荒马乱,四境俱不安宁,也就荆州还算一块承平之地,我们刚好有位叔伯就在荆州,我们便筹办去投奔他。”
他顿了顿,尤嫌不敷,又补了一句:“那些和中间一样想着布施万民的人,恐怕要绝望得很了。”
单福仿佛等的就是她这么一问,顿时接道:“自桓灵二帝以来,外戚、寺人争斗不休,后又经董卓一事,汉室严肃扫地,诸方并起,袁术、袁绍承父辈余阴,曹操、吕布权势渐起,张鲁、刘璋偏安一隅,西凉又有马腾、韩遂眈眈相向,荆州恰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何能长安久宁?荆州刺史刘表来此不过三年,虽占有荆襄九郡,倒是暗弱无能,毫无进取之意,他枉为汉室宗亲,关东州郡起兵讨董,他却不肯出一兵一卒,如何能服天下人之心?荆襄名流何其多,刘表帐下却多为越、蔡瑁之流……即使荆州能得一时之安,恐怕也是兵祸不远了。”
他话音未落,船上就走出来了一个身着麻衣的青年人。
江天阔大,碧空澄彻如洗, 江上是一眼望不尽的水,河岸边唯独孤零零泊了一只小舟, 恰是一派文人画景色。
苏妩还在想单福这个名字,中间的葛玄已是一声冷哼,将书合了,在苏妩头上敲了一记,淡淡道:“聒噪。”
苏妩见葛玄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实在是拉足了仇恨,再转过甚看单福时,公然已是横眉瞋目,面上尽是不满之色:“小民无知无识,扶社稷之危难,解万民于倒悬,恰是我辈士人之责,若统统人都如中间这般装聋作哑,乱象岂有停歇之时?”
苏妩“咦”了一声,接过来翻了两下,却本来是一本《公羊春秋》,多数是那单福落下的。
此处离荆州算不得远,葛玄在租船时也没有遴选太多,这小舟内里算不得宽广,两小我坐着倒另有些余地,三小我挤在一起就显得有些逼仄了,葛玄坐下后便取出了袖中装的丹诀研讨,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倒是这单福很有几分自来熟的意义,见葛玄拿了书看,倒仿佛生出了些惺惺相惜之意,笑道:“中间也是读书人么?”
那为首的保卫本来满脸凶色,瞧见了苏妩的面貌倒是软了几分,只客客气气地奉告他们:方才和他们分离的阿谁单福是在逃的嫌犯,他们和那单福过从甚密,又是眼熟的外来人,只能不美意义地请他们去吃趟牢饭了。
苏妩见他清楚另有话说,便顺着话头问道:“这话又是从何提及?”
此人年纪二十高低,作儒生打扮,衣履都有几分陈旧,端倪间倒是豪气实足,毫无局促之色,他对着苏妩深施一礼,态度极其诚心恭敬:“鄙人单福,荆州人,现下在此地探友,因为阿母得了急病,想要借船回荆州,只是一时寻不得船,这才冒昧想要借仆人的船搭上一程,船资鄙人情愿同二位均分,不晓得可否行个便利呢?”
那船夫听了她这话,面上倒是一红,显出了几分难堪之色。
葛玄皱了皱眉,固然不大乐意,但也没说甚么,二人没走多久便在不远处赶上了正主,将书还了归去,那单福对葛玄虽有抱怨,但见苏妩美意将书送来,倒非常感激,说了很多报答的话,苏妩本不希冀他谢,客气了几句也就和他分道而行了,不过她跟师兄还没走几步,就被城中几个小兵拦了下来。
他话说倒得客气,只是他这么不请自入,堂而皇之就坐在了别人租用的船上,苏妩如何都不感觉他会是一个真正循分守礼的人,不过他眼中的惶急之色倒也做不了假,多数真是有甚么急事,苏妩一贯秉承“与人便利,与己便利”的事理,倒也不肯和他报酬难,便朝葛玄那边望了一眼。
葛玄抬了抬眼皮,面上毫无波澜:“六合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贤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中间这番高谈,孰知不是以百姓为刍狗呢?”
单福,单福——福无双至,祸不但行,这个名字,听起来如何不大吉利呢?
葛玄横了她一眼,施施然道:“那也总比你满口高谈阔论、夸夸其谈得好。”
苏妩见他面色有异,晓得事情怕是有甚么蹊跷,她内心还在揣摩,那边船家已经吞吞吐吐开了口:“女人,早上的时候来了位郎君,说是母亲病重,急着回荆州探亲,只是一时候寻不到船,想要请主家行个便利……”
葛玄微有些责怪地瞟了他一眼,又轻飘飘的将视野移回到了手上捧着的丹诀上,他本不是爱同人说话的性子,苏妩猜他也是瞧着路程短、这单福看着又是个不好打发的模样,这才松口让他一并上了船,天然偶然同他多说,只是苏妩见别人开了口,总不美意义叫人尴尬,便不着陈迹地将话接了畴昔,笑道:“临时算是吧,倒是郎君身上带着这很多书,定然是识见不凡了。”
葛玄看似在指责苏妩,锋芒却直直的指向了刚刚才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的单福,他这话刺得太较着,劈面坐着的单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面上终究有了些喜色。
葛玄面上更冷, 倒是没有说话, 苏妩但笑不语, 快走两步,先他一步走到那小舟前,扬起声音唤了仆人,未几时便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探了出来,冲着她和葛玄行了一礼。
葛玄本不是喜好同人说话的性子,见他主动搭讪,微微皱了皱眉,倒是苏妩想到早上葛玄为了炼丹又一次炸了炉子,在中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苏妩含笑点了点头道:“劳船家久等了。”
单福面上一喜,赶快拜谢,那船夫亦是松了口气,从速得解了缆绳,点水摇橹,船吱呀响了几声,终究离了岸扬长而去。
苏妩很清楚葛玄毒舌的能力,揉着脑袋半真半假地打圆场道:“师兄未免也太不讲事理了吧?这路还长得很,你不让我说话,莫非是要闷死我么?”
江遥远远走来一男一女两人, 男的瞧着不过二十来岁,衣衫一色洁白,暴露来的皮肤俱是皎如冰雪,更衬得眼眉墨一样浓,唇朱砂般的红。此时已近晌午, 恰是热得时候, 他这模样却叫人生出几分不应时宜的冷来, 让人望而生畏,靠近不得, 只是中间的少女却没被他身上的寒气吓退, 不但不惧,还笑吟吟地指着那船同他说话:“这船家实在有信义!师兄你白叫人家等了这么久,实在该多付些船资才是。”
苏妩见他二人一言分歧就撕了起来,不由得抚了抚额,她正想安慰两句,便听中间葛玄冷冷酷淡道:“中间是为了万民、为了社稷、还是为了本身的功名临时非论,若统统人都像我普通,天然承平无事,也没甚么动乱等着中间停歇了……”
单福明显也是气得不轻,船一停岸他就解了铜币递给了苏妩,干巴巴道了声谢便仓促跳下了船,苏妩捏着钱哭笑不得,凑齐了船费一并给了那船夫。
他一下被葛玄难住,再想开口,天然失了底气,只是这几句话过后他就黑着脸坐在一边,面色颇欠都雅,苏妩见葛玄跟他话不投机,天然也不好再同他说话了,船舱里氛围诡异,就这么沉默着行了一起,好不轻易行到了岸。
一旁忍了半天的单福听到这句,终究绷不住开了口,嘲笑一声道:“中间好定力!天下为熔炉,中间身处此中,仍能不萦于怀,实在是叫人佩服!”
单福听她此言,点了点头,又摇了点头,半晌方道:“……却也难说。”
葛玄先她一步登陆,慢条斯理整了整衣上的褶皱,苏妩一出来见到这幅风景,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正要说话,那船家却俄然捧了一册书走到船尾,喊道:“主家,二位落了东西!”
苏妩木无神采地听完这一长串话,心中只要一个动机——“单”这个姓,真的不该该取名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