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 1
一赫又犯病了，此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凶恶短长。余家把吴门乃至四周地县上的好大夫都请过来看一遍，大夫的神采一个比一个丢脸。他们众口一词，这是痨病，病情不但凶恶并且感染性大。
她太苦、太苦。
余冰臣甚么也没说，只看了沈右横一眼，叮咛春姨把房间里统统的锐器、利器、针头都收起来，再拨了两个丫头轮夜值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悲伤处。
她嘶吼出绝望的呼声，接着又是一阵狠恶咳嗽，口腔中不竭涌出鲜血。
“冰臣待我好，阿爹！”她咬着唇，焦急地滴下泪来，“你就让我们在一起吧。”
余冰臣窜改八字，是不诚恳，口出不娶一赫，誓不为人的狂语是机巧。
“阿爹，我不怕苦。只要和冰臣在一起，苦也是甜。”
“一赫……”余冰臣谨慎地问：“你累了吧？”
“那――月钱得涨！”春姨头仰得老高。
她低头绞动手里的辫子，神采潮红，“阿爹，感觉他如何样就如何样，如何来问我。”
知妻莫若夫，哀莫大过于心死，一赫想死。
动机一出，余冰臣也惊出一身盗汗。任谁再来劝他，都不肯分开一赫半步。
“哥――”气从枕头下摸出剪刀，拼尽尽力往沈右横身上刺去。
“赫赫！你做死啊！他是你哥哥！”沈母凄厉叫起来，不明白女儿为甚么发疯地要置儿子于死地。
“一赫、一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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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复苏的时候少，胡涂的时候多。胡涂中她常常做梦，梦到阿爹，牵着她的手徘徊在木渎的小桥流水，她扎着羊角辫扭着肥嘟嘟的身材。转眼阿爹就老了，站在书房慎重地问她：“余家的儿子，你感觉如何样？”
冷暖俗情谙世路，是非闲论任交亲。
一赫躺在床，上，身材一阵发寒一阵发热，入眠即汗，复苏则止。日连夜不断的咳，咳过一回痰中带血后，前面的红色越来越密。
如果能睡去一向不醒也是一桩功德吧……
眼泪儿滴在她的手上。
房间多静，静得像天国，天国也不会这么静，另有阎王小鬼。
“唉……你这傻孩子呦。”
“密切打仗的人几近都会感染。”
“啊――”
一赫盯着哥哥，无声的泪从眼眶里滑脱出来。
余冰臣见她越说越不讲理来，话也越来越刺耳，摆手点头道：“好好好，我反面你争。不管如何你把这个月做完。”
窗外的灯火燃着，有人影闲逛。有人在笑，有人在哭。屋里绣架上挤满灰尘，五彩的丝线混乱地散放着。
一赫也不哭、也不闹了，直直躺在床，上，呆呆的，木木的，不管谁和她说甚么，说多好听的话都不搭言。
肺痨。
不，是累了好多、好多年――
大错已成，他不能错上加错。
“死……我……要……死……”
“一赫莫不是病魔怔了，要不要找个大仙祛祛邪。”一芮哭着向妹婿余冰臣建议。
沈一赫晓得是如何回事。
说也奇特，当他陪夜后，一赫的病情大有窜改，咯血、盗汗、潮热都好些。
沈家人顿时哭做一团，悲伤伤意。
她刚想说话，就有人掰开他握着的手，推他出去。
三人成虎，余府浑家心惶惑。
她点头。
“赫赫，你要说甚么？”
沈右横握着mm的手，把她扶到怀里。
怕刺激到她，余冰臣不准沈家人再踏入余家半步。
“啊――”
“啊――”一赫倒在枕头上，神采惨白，白颈上青筋毕现，她已经说不出话来，肥胖的脸上两只眼睛浮泛吓人。
爱情中的女人老是痴傻，把男人当作上帝，寒微地化身灰尘，低到泥土。
“老爷，快出去吧。会感染哩！”
明天，她再撑不下去。
“好。”
腾跃的烛花在窗户上倒影出影子，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们对诗剪烛还仿若明天……
“哥，你过来――我有话说――”
“好好――”
每天来看她最多的是大夫，余冰臣也来，焦心肠握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呼喊：“一赫、一赫……”
一向服侍一赫的春姨干不下去了。她把本身值钱金饰拾掇出来，打好承担去找余冰臣：“老爷，我上有老下有小，儿子还未娶妻。做工用饭罢了，不至于搭上性命的。”
不问还好，一问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量，她累了一整夜……
她用力展开眼睛，瞥见的是哭红眼睛的姐姐和母亲，另有哥哥沈右横。她的目光直直看着沈右横，好久才努了努嘴吐出一句：“哥哥――”
想睡，长悠长久，安稳地睡。
那是吃了人血馒头都不会好的恶病，相传要吃一千个紫河车。一千个……吴门县一年都没有一千个婴儿出世，那里去找一千个胞衣。
“一赫、一赫……”
“阿爹感觉他机巧不足，诚心不敷，你感觉呢？”
余冰臣气得吐血，忍着肝火劝她留下：“春姨人各有志，你要辞工我不强留，但起码要等我请好接办的人再走不是？现下家里另有一个即将分娩的产妇。再说，一赫常日待你如何样？她现在病着，你甩手走了，也不大好吧？”
阿爹，说得真对，一语成谶。
“赫赫，跟着他，你会很辛苦。”
房间中叫声四起，不幸一赫弱如芦苇，胳膊连剪刀举起都难，还未沾着沈右横的皮，剪刀就被夺下来。
沈母、右横、一芮被吓得屁滚尿流从房间出来，站在院子里惊魂不决。
冰臣啊……
归正要走，春姨干脆豁出去道：“老爷，快别说夫人常日待我如何样呢？夫人的脾气别人不晓得莫非你不晓得？性子扭又孤拐，大师谁都不肯去招惹她，就丢给我去服侍。”
“有多大？”
“啊呀呀……”
为了哥哥、母亲、为了余冰臣、为了全部家呕心沥血，支出统统。
“哎，哥在这。”
“哎，我在这。”沈右横最疼一赫，她病到这个份上他也跟着病了般，在mm床边哀哀抽泣，“赫赫，哥哥对不起你――”
“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