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不辞辛劳
进屋后，但见云霄正为明珠取下发饰，梳理青丝，苏果端来水，服侍福康安洗漱，大半年不见，苏果感觉少爷多少有些窜改。
踌躇半晌，云霄道:"有些话，奴婢本不该说，怕夫人不肯听……"
"返来就好，"郭络罗氏笑道:"你离家数月，太夫人每天念叨，现在瞧见你返来，必然欢乐。"
今后？会有孩子么？明珠不想再有身孕了，若不是客岁小产，这时候她的孩子也该出世了。如是想些，她本来明丽的心又蓦地一黯。
明珠一愣，有些发怵，"我没抱过孩子，怕抱得他不安闲。"
郭络罗氏也是一愣，"三弟？你不是在四川么？怎的返来了？提早也没个音信传回！"
灵芝于蒲月半间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福隆安与太夫人自是喜不自禁，唯有郭络罗氏，内心不痛快，还得强颜欢笑。
是么？福康安也但愿如此，又知这不过是自欺欺人，才刚她看到他的神采，竟无一丝欣喜。
还是不言不语，她内心，对他还是有所芥蒂罢？
"无妨，只要能见额娘，这点辛苦不敷挂齿。"
晚宴，福隆安要陪他欢饮，福康安却不敢纵情，喝了几杯不肯再饮，推让道:"明儿还要起早去避暑山庄面见圣上，醉了岂不担搁路程。"
"我返来了。"福康安朝她笑笑，不似久别返来，倒似常日打号召普通，他只是想用熟谙的语气袒护两人的疏离。
灵芝回顾一看来人，甚感惊奇，"三爷？"
那拉氏欣喜道:"得见一面，知你无恙也是好的，只是难为你来回驰驱了。"
只听福康安道:"皇上急召，走得仓猝，又风雨兼程的往回赶，未及写信。"
"如许也好，我也有机遇看看我儿！"那拉氏又问他能在都城待上几日。
"明日去避暑山庄，待上三日，过完中秋，十六又要自山庄离京，怕是没机遇与额娘话别了。"
她的无言以对令他慌乱莫名，"跟我说句话，好不好？打我，骂我如何闹都能够，我最怕你沉默。"
这笑在郭络罗氏看来，分外刺目，只好回身去逗弄嬷嬷抱的孩子，"瞧这小家伙笑很多高兴！"
应当？他从不想迫她说甚么，只是但愿她志愿与他说话，仅此罢了。她望向他的眼神，冰冷得让福康安忸捏胆怯，不得不松开环着她的手。
"少爷走之前那半月，与夫人有曲解，夫人不肯见他，他也不想惹您起火，又想见你，回回都趁你睡着了才敢过来看看你，那痴心的模样，奴婢们瞧着都不忍……"
六月，定边将军温福刚愎自用，驻军木果木，喝酒作乐。山后要隘未能严加防备，小金川叛军反叛，攻击木果木，军心涣散，弃粮而逃，争相入大营，温福紧闭垒门，不顾兵士死活，混乱中，温福中枪而亡。
但是明珠并未给他这台阶下，她见状，也不作声，只是冷静转过身去。
才被清军攻陷的小金川又一次沦陷，乾隆听闻兵败，非常震惊，重新摆设兵力，命阿桂为定西将军，丰升额、敞亮为副将，又马上调遣健锐、火器营和吉林索伦兵士各两千名，进剿金川！
二哥美意，他岂能孤负，明珠又对他爱搭不睬，他也只要借口出去，才好免了这难堪。
返来一趟，听得最多的便是这句，福康安设感烦恼，"都说我黑了，唉！在虎帐不比家中啊！风吹日晒的，特别是山里，时雨时晴，吃尽了苦头，不黑才怪！"
"嗯，快去瞧瞧明珠罢！你们两伉俪别离甚久，她必然也对你牵挂不已。"
乾隆对他的心疼，比父子更甚，心知肚明的福康安自是感念，"额娘是明白人，一眼看破。"
"无妨，"灵芝笑道:"现在多学学，今后有孩子了就有经历，不至于手足无措。"
苏果、云霄一听这话皆是忍俊不由，他本觉得能逗明珠一笑，岂料她只是看着他，面无神采。
"无妨，"苏果好言安抚道:"男人不必太白，黑一些才有精气神儿。少爷现在看起来更威武了呢！"
忐忑地走进自个儿院中，屋里的丫环见福康安返来，皆退出房门躲避。
这一程山川中间隔着恨，又如何生得出恋念？
"是，夫人。"两人福身辞职。
"才离京都思欲狂，数月分袂莫相忘，
明珠正听着，却不见下文，"没了？"
"夫人如何不瞧瞧少爷说了甚么。"
惟愿山高生恋念，不教恨意噬心殇。"
明珠也觉着他黑了，以往他肤色白嫩津润，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现在描述有些肥胖，倒显矗立精干。
"那就莫说。"她想说甚么，明珠约莫也能猜个七八分。
正伤怀间，忽闻丫环来报，说二爷请他畴昔共聚。
闻听此声，恍在昨日，又似很悠远，
这话明珠听来都觉别扭，郭络罗氏又能说甚么，只能笑道:"既是二爷一番美意，你也无需回绝。"
"正因为小金川失守，大将温福之死很有争议，七月尾，皇上传旨命我回京汇报军情。"
明珠一时无言，那拉氏又递给她一封信，说是福康安特地写给她的，明珠收下信，陪那拉氏用了朝食，这才回房。
她老是不肯听人提及福康安对她如何的好，倒显得她是多么无情无义，可孩子毕竟是因他而没了，如若不然，他离京交战，她另有腹中孩儿作伴，也不至于整日孤寂，恶梦连连。
"少爷是不是晒黑了？"
到得房中，她将信放在桌上，并未去拆，愣愣地看了好久，苏果虽不识字，却认得福康安的笔迹，问，"这是少爷的信罢？
龙昂首这一日，明珠来给那拉氏存候，那拉氏对她道:"瑶林来信了，说是正月到了四川。"
"也好。"不想让外人晓得两人的冲突，福康安也不幸亏外人面前多与她说话，免得她不睬，反教灵芝看笑话，随即去往那拉氏院中。
福康安上前一步，紧紧拥住她，闭眼轻嗅她身上那令他朝思暮想的香气，"明珠，你不晓得我等这一刻等很多辛苦，这八个月，思而不能见，我只在梦里，才气拥住你，奉告你我有多想你。"
山高水远，几行字，又能代表甚么，"有甚么所谓呢？"
"莫再说了。"明珠起家，行至床边，"我想歇息会子，你们先下去罢！"
明珠也不说话，算是默许了罢！苏果将信递给云霄，云霄拆开信封，缓声念叨:
明珠看了他一眼，面色安静，他并未在她眸中看到他所希冀的神采。他一向在想着她，而她，时隔八月，还在恨着他么？
"你是怕醉了不好跟弟妹交差罢！"福隆安顽笑道:"也罢！小别胜新婚，我也未几留你，免得弟妹怪我。"
乾隆三十八年，正月，福康安达到四川，总督阿桂授其为领队大臣。
到八月，灵芝的孩子已近百天，明珠与郭络罗氏正在园中亭内赏花，"二爷说要给孩子办百日宴，我感觉不必费事，二爷偏要办，拦都拦不住！姐姐觉得如何？"
忽听身后有人朗声道:"明珠不想抱，你何必勉强？她是我的夫人，不是你儿子的奶娘！"
"我也甚是顾虑额娘。"道罢，福康安这才去看明珠，这个贰心心念念的女人，除了报以浅笑，他一时也不知该说甚么。
福康安巴不得明珠在等着他，但是也只是想想。
自她嫁入富察家，只生了个女儿，这一年，福隆安虽有妾，也没有过分萧瑟她，但她竟未再有身孕，灵芝竟能一举得男，这福分，她只要恋慕的份儿。
"但是打了败仗？你二哥日日上朝，也未听他说有捷报传来啊！倒是听闻小金川又失守。"
"嗯，就这些。"云霄将信纸递与明珠，明珠接过，瞧着那几行字，闭了闭眼，没有出声。
灵芝甜甜一笑，弥漫着幸运之态，"姐姐都这么说了，那mm恭敬不如从命。"
明珠转头，淡然抬眼，看向他，"我应当说甚么？"
"汇报军情，派谁皆可，何必劳你来回驰驱？"那拉氏笑道:"我看皇上是几月不见你，非常顾虑，想让你返来陪他过这八月的万寿节与中秋节罢！"
不忍见少爷的一番情意被孤负，苏果发起，"夫人如果感觉看字费心，让云霄念给夫人听。"
"是么？"这丫头向来嘴甜，福康安断不会吃她的糖，"少哄我！我总不能黑成李逵那样，那夫人这朵鲜花岂不是插在了牛粪上？"
"不说奴婢难受！"仗着是明珠的陪嫁丫头，云霄将心一横，决计使一回性子，不顾她的反对，持续道:
那拉氏见爱子返来，忙问他这一趟可有受伤，福康安只道未曾有伤。
灵芝对明珠道:"姐姐你看，他在冲你笑呐！想让你来抱抱！"
与兄长别后，他回了房，有明珠的屋子，令他神驰又忐忑。
郭络罗氏虽不知内幕，但也大抵晓得在福康安临走之前他二人闹过冲突，怕他二报酬难，她笑着上前打岔，"三弟你先去拜见太夫人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