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引 春楼千金
反倒是伍徒弟，一副谢天谢地甩了烫手山芋的神采，扭头就往工坊内里走，“跟我大半年，恰好让我瞧瞧你学得如何样。”
“真是岂有此理，收我五贯钱，徒弟也不来一个，就派了你这瘦皮包骨的假小子。敢情瞧不起我春金楼，是么？”周妈妈四十出头，这行当再老也得卖俏，涂粉抹红，穿纱披绸，如何都要留住那一抹妙丽的杏花色。
猪手的仆人“惊鸿一瞥”，立时比节南退得还远，拉着他的火伴，吓拍心口，“妈呀，哪儿来的青面女鬼？”
周妈妈往里走，扬了声笑，“娘怎能忘了闲事！时候还早，宝宝莫急。再说，让刘二公子多等等，才显得宝宝你金贵呢。”
版画头一步，好似绣花，如果没有现成的花腔子，那就得先绘花腔子。以是，刻美人，就得先画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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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妈妈笑得眼睛都没了。
节南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似是谦善，“周妈妈，我既然已经来了，不如让我先绘了，免得迟误燕子女人见客。等徒弟们雕出来，你若不满，再跟我家掌柜抱怨不迟。”
不过，别说这两名醉客，连周妈妈都差点将节南看着小子。可她到底眼辣，第二眼就瞧出此人陋色中的女容来，当下不再多疑，却对伍徒弟缺席相称不满。
秦江傻了眼，赶紧追去，“伍徒弟，她平时就是干干杂活，连刻刀都拿不像，画功如何我们未曾见过，你怎能放她一人去？”
周妈妈一想也是，就领了节南进后花圃，停在二楼一间正屋前唤，“宝宝，画师来了，你筹办伏贴了么？”
节南听这话，悄悄点头，想这位女人似明理之人。再绕过双层珠帘，看清倚在窗边那女子的模样，心中赞叹。
“咦，春金楼里的女人怎生穿得这般寒酸，哥哥我为你添妆买衣可好？”即便招了人眼，也只因为她是女的。
本日只能混过，但混也不是随便混。
“娘说得不对。约为诚信，不能守诚取信，反以自抬身价沾沾自喜，燕娘不齿为之。”燕子女人音色如珠，清脆落玉。
但等他火伴看去，只见一道暗淡背影走进内廊去，就嘲笑他酒量太浅，几杯下肚就犯晕，错把男人当女人。
燕娘见画师是一个穿着朴寒的女子，并无惊乍，“娘操心了，女画师倒是更便利些。”
“请女人摆一个水袖舞姿。”节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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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画，多简朴，笔墨纸砚，再加一只手。一只手，她还是腾得出来的嘛。并且，她有帮手。
“还真是怪我。”也怨不得伍徒弟生机，以他的呆板脾气，另有一手木刻吵嘴版画的高超工艺，怎能“沦落”美人图？
才夸节南不普通的秦徒弟却质疑，“就你？”
节南心机陡转，“伍徒弟若信得太小山，让小山一人去，足矣。”
节南返来的这一年，找她费事的完整不包含这批人。桑大天的死与不死，于这批人，只是好处多与少的不同，他们再不消顾忌桑家。是以，在春金楼外让安姑这些百姓当作箭靶子的桑家六娘，踏进春金楼里，竟无一人认出她来。
节南嘴角朝上抿了抿，很像恭敬的笑模样，“周妈妈莫恼，版画分绘画，雕画，印画，各司其职。两位徒弟虽是雕画的妙手，绘画却一定及得上我。”
周妈妈猜疑，“你是画师？”
“叨教你当如何称呼？”燕娘已经坐下，让小丫头倒茶。
门开了，站着一个粉琢琢的小丫头，甜笑盈盈，“妈妈快请，女人早清算好了，正道您如何还不来。今晚刘二公子生辰，要接了女人去的。”
卸下来的重担，伍徒弟哪肯再背上身，回身对着节南直挥手，让她从速走，“天下美人一张像，小山你去露个面，随便装装模样，对付了楼里周妈妈就是。”
一句话扫清周妈妈心中不满，笑说可不是，又道，“别说操心不操心的，宝宝此后只要过得好，娘就算没白疼你了。”
耳畔生风，节南往中间悄悄一让，冷眼瞧那只莽撞猪手落空，而她转头时姿势已畏缩，屈颈收肩今后退两步。
“但等女儿一朝繁华，定要接娘养老，到时可不准您不来。”美人一笑，很倾城。
秦江竖起大拇指，“小山就是不普通，一猜就中。陈掌柜还说小山是女人家，你们师徒俩收支春金楼啊，立即费心一半。”
再说春金楼。
节南觉着本身这遭来得莽撞了，以她那点画画的破本领，实在难绘这等美颜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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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眉黛山，烟烟。秋水夏镜，翦眸。霓羽瑬丝携云飞，凡尘不落花仙。春金楼的燕子女人，名不虚传，是真美人。美人，美在外，俗丽，美在内，出尘。别说小小春金楼，平乏凤来县，便是成翔府城也衬不起，如此出尘的大美人。
把持凤来县的桑家一倒，让本来屈居桑家之下的中等富户捡了现成，很快朋分掉这座数千人丁的县城。春金楼原是桑大郎开的青楼，让管事的周妈妈低价买下，改头换面，成为本地最畅旺的伎馆，吸引了全县最有钱的一批人。
节南看来，要不是外头有人喊妈妈，娘儿俩这客气话大抵能说上三天三夜。不过，她听出些内幕来。燕子女人这是让人赎身了么？不然，这对母女言语间尽是依依不舍却惜别，固然她听来是客气更多些。
“小山女人。”燕娘柔音柔语，比起刚才对待周妈妈的模样，却略举高了姿势，“燕娘彻夜还要赴客人之席，请你从速些吧。”
节南拎着小承担就走，闻声秦徒弟“使不得，使不得”的话语飘远，不由暴露笑来。如果一向这么过日子，倒也挺好，小打小闹，鸡毛蒜皮，易对付，少操心。
节南回神，“叫我小山便可。”
画匠刻匠，有效不讲贵，客报酬尊为上，燕娘自不会拿她当了娘来贡献。节南涓滴不在乎，翻开承担，取笔墨纸砚，一件件摆上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