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5 狴犴牢中开生路(三)
武大郎欲下拜而不能,只得含泪哽咽道:“西门仙兄,我内心过不去啊,过不去啊……”
接着唤过清河县吏,领了回文,叮咛道:“这鲍应村的一干人等,且带回县去,宁家听候;凶犯兄长武大郎,准讨保回家。等朝廷明降,方始结案。”
武大郎便涨红了脸,亢声道:“甚么挟恩市惠?西门仙兄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兄弟,用尽六叶连肝肺,使碎七窍小巧心,别的不说,西门仙兄我问你,你这一趟上东京,花了多少款项?”
那刑部官有和陈文昭好的,把这件事直禀过了省院官,议下罪犯:“据应伯爵一干小人诟谇谣诼,调拨武松,欲行借刀杀人之阴事。谁知报应临头,自相残杀而亡,可知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信其然矣!阳谷县都头武松,于此案中表示鄙陋,无异庸人,若无重惩,何故惕厉?今拟脊杖四十,刺配两千里外。应伯爵等人,虽该重罪,已死勿论。其他一干人证,开释宁家。文书到日,即便实施。”
把闲杂人等送出大门,西门庆返来和武大郎、焦挺进了书房,详细问了问这些日子以来产生的事情。焦挺说,武松固然进了牢,但孔方使透,情面落足,清河县里哪一个不看顾他?人在牢中,比在内里还活得津润,养尊处优之下,这些天还更加白胖了些。
第二日,陈知府把清河县呈上来的招稿卷宗一字不改,申去省院,详审议罪,却使个亲信人,赍了一封紧急密书,星夜投京师来替他办事。
只要听到西门庆去东京替他寻太师蔡京的门路时,他脸上才略有动容,喃喃隧道:“兄弟受了奸人调拨,大大地冲犯了西门大官人,谁知他却不计旧恶,仍然对我武二佛眼相看,这份厚恩,此生当代,是报不完的了。”
但转念又想起本身的恩师蔡京一封手札中提到,口口声声让他看觑打虎豪杰,陈知府面上顿时生出了无数的无法,暗叹道:“自古忠孝不分身,悲伤岂独我一人?”
等押送着武松进了府城,早轰动了一城人,摩肩接踵的都到府衙前来看。东平府知府陈文昭得报,随即升厅,先把清河县申文看了,又把大家供状、招款看过,将人犯武松、支属武大郎、并鲍应村鲍里正及应伯爵家众邻保等证人一一审录一遍,又封了行凶尖刀,发与库子收领上库,然后将武松一面囚枷钉了,押进牢里。
说到最后,焦挺道:“大哥,你要不要去见见武二哥,也宽解宽解他?”
他这大手笔,只惊得世人咋舌不下,均想这些金叶子,必定是西门庆上东京太师府寻门路时,使剩下来的,这一趟东京之行,也不知费去了星主大官人多少款项,多少心血。
武大郎再抱怨他殛毙过狠的时候,武松便低了头,沉默不语,龙精虎猛的一条男人,却现出了灰败之色。
商定了案牍,同一了口径,商订好押送武松上东平府的日期后,西门庆送走清河诸吏。临行前借花献佛,每人一把金叶子,归正这注横财来得轻易,散出去时他也不心疼。
西门庆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免了吧!现在我去了,若他大礼参拜起来,他在监里,我在牢外,扶又不能扶,受又不好受,岂不难堪?唉!我西门庆,越来越象个挟恩市惠的小人了!”说着苦笑着叹了口气。
西门庆更加苦笑,举手道:“不欺心,不妄言,此次上东京,实实在在,一文没花!”
本身家里筹议好了,西门庆又出门去拜见宋御史、李知县,又跑了几趟鲍应村,大把大把的金叶子把鲍里正一干邻保俱都砸晕,大师一气联枝之下,把题目做得十足妥妥。
叱退下人,本身一人在堂前去返踱步,一时低头盯着本身的靴尖,一时又昂首瞻仰头上的彼苍,心中好生委决不定。脑筋中狼籍到山穷水尽时,俄然将衣袍一振,大呼道:“罢了!罢了!”大踏步直进到书房中去了。
武松血淋淋一场官司,竟然如此告终,昂首望天,真似恍然一梦。这恰是:
自从做此大案后,武松也变了很多,整小我显得沉默寡言,除了用饭睡觉练拳脚,就是呆呆地坐着面壁,愣着眼睛不晓得想些甚么。武大郎和焦挺每天都去看他,和他说上十句话,他才短短地答复一句。
西门庆喝道:“胡说!天下没有过不去的事,只要过不去事的人!把眼泪甚么的都清算了,我们商讨如何上东平府才是!”
谁知西门庆牙关铁紧,一口咬定了,就是一文没花,最后武大郎急了:“西门仙兄,我知你是怕我跟你提出还钱,又晓得我是还不起的,以是才干脆想要蒙混畴昔。殊不知,天理公道,安闲民气,大师都是有眼睛的,你又能瞒几个?瞒几时?多的我也就不说了,此生当代,武家兄弟替你卖力便是!”
武大郎光着眼睛,那里肯信?便是焦挺,也是一脸不觉得然的神采,感觉大哥这番美意的谎话,连三岁小孩儿都骗不过。
半日以后,清河县中传言鹊起,都说西门庆义救打虎豪杰,不吝舍了自家十万贯金珠宝贝,上东京太师府替武松买命,如此以德抱怨的义气男人,世上少有。一时候街谈巷议,早颤动了山东八府,更向四下里伸展,听的人都赞叹:“便是那及时雨宋江宋公明,也不过是这般的奢拦!”
陈知府得了回书,心中悄悄想道:“我本来欲将那凶手武松明正典刑,以彰国法,然恩师蔡京与我有知遇之恩,文昭怎能伤他白叟家之金面?但若将那凶徒悄悄放过,天理情面,也说不畴昔!本日且将他脊杖刺配,重加惩戒,只盼他今后洗心革面,做个本分人,今后莫落在我陈文昭手中!”
此时已经是四月出头,清河县这才升堂,把武松提出囚牢,劈面读了一通款状,使了无数眼色,然后李知县票拟一道申解公文,将武松解上本管东平府听候知府大人发落。县吏领了公文,抱着檀卷,押了武松,上路望东平府来,武大郎天然跟着照顾,西门庆早上东平府开路去了。
话音未落,西门庆早已一把扶住了他的肩膀,苦笑道:“武道兄,你又要折我的道行了!”
当下行移,拘到一世人犯,都来厅前听断。读了朝廷明降后,将武松开了枷,脊杖四十,西门庆早已使了钱,高低公人都出工不着力,棍子只要三两下沾肉。刑毕,再取一面七斤半铁叶团头护身枷钉了,脸上免不得刺了两行金印,迭配孟州牢城。其他一干世人,省谕发落,各放宁家。
统统发落结束,陈知府进了后堂,忍不住气满胸脯。想到九条鲜血淋漓的性命,竟然一纸公文间,就被抹得干清干净,犯人今后清闲法外,嗤笑大宋律法如无物,却怎能不让陈知府心头发堵,一道忿气直冲天外?
梦幻之间谁是我?泡影当中孰为真?却不知这一去孟州城又要生出甚么事来,且听下卷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