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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铁脚道人叶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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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摇手道:“忸捏,忸捏!贫道叶知秋,喜读老庄,于丹鼎之道,亦略故意得,一贯爱在那江湖上厮混,山高月小烟霞影,水落石出安闲天,到处都有贫道的萍踪。江湖上同道朋友抬爱,都称呼我为‘铁脚道人’。克日贫道闲游五岳,正要去东岳一行,却传闻清河出了两位星主,一时生了猎奇之心,这才前来一开眼界。谁知一见之下,公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佩服啊佩服!”

固然构造泄漏,但这道人向来喜好游戏人间,向来不倚技蒙人,效那神棍之行。贰心肠光风霁月,愿赌伏输,当下哈哈一笑,四下里一看,却见客堂正中挂着一面避邪的八卦镜,便指着镜子笑道:“堂前悬鉴,星主明镜高悬。”

西门庆被他一催促,只好带路而行,边走边笑道:“本来叶道兄一闻婢女,便道心失守。”

西门庆一挥手:“叶道兄何必如此客气?此后你我兄弟相称便是。欲赏梅花,岂能无酒?我先让小厮们筹办便是。倒是叶道兄你的鼻子,怎能这么灵?隔了如此之远,竟然还能闻到花香?真是大奇!大奇!”

西门庆亦是心中诧异,便让玳安将那朵花托过来一看,却见是以艳色杭绸为花瓣,以珍珠作花蕊,以金丝攒在碧玉枝上。质料固然可贵,但比起那一番鬼斧神工的精工细巧来,却又算不得甚么了。西门庆心中便道:“此道人来源大是不凡!”

接过茶盅,一反掌时,手中已多了一枝鲜花,往茶盘上一放,也不看瞠目结舌的玳安,只是对西门庆笑道:“本日贫道叨扰了,且奉上鲜花一朵,聊表情意!”

二人相视一笑,重新站起各施一礼,彼其间便觉对劲气相投起来。

西门庆便叹了口气,他和叶知秋一见仍旧,也不怕他笑话,便将本身和李娇儿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过后想想,兄弟那一句话,却也太伤人了。自省之下,不免越来越是悔怨!”

火线那羽士“咦”了一声,留步回身,和西门庆打了个照面。却见他虬髯玉貌,两只眼睛吵嘴清楚,澄彻如秋水,傲视间炯炯有神,向着西门庆一举手时,更现俶傥不羁:“那里来的渔翁?雪中酬答,倒是好兴趣!”

西门庆心道:“好一名高士!”放缓脚步,悄悄跟在道人身后,待他咏完一段,歇气回力时,本身也拖长了声音东施效颦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劈面不相逢!”

待来到西门府前,西门庆便伸手谦让道:“道长请进!”那道人故意要看看西门庆背影之相,便点头道:“强宾不压主,还是中间先请!”见西门庆还要再让,更挥手道,“若再拘礼时,贫道就告别了!”

西门庆一呆,便指着后园方向道:“墙角一枝梅,凌寒单独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话未说完,突见叶知秋跳了起来,闭着眼睛伸长了鼻子在空中深深一嗅,暴露满面迷醉的神采来。

西门庆从速谦善道:“那里那里!本日识得叶道兄,鄙人才是三生有幸。提及来,鄙人倒不恋慕道长精于烧炉炼鼎,有直指长生不老之道的终南捷径;却恋慕道长万水千山走遍,万紫千红看遍,另有那千滋万味的各地美食……”

西门庆家所植的梅林固然不甚大,但当日莳植之人中,很有几个不俗的高士隐士,将这片梅林打理得疏密有度,别具匠心。叶知秋目睹那直枝梅、垂枝梅、龙游梅各呈妙态,或舞蟠螭,或走僵蚓,或孤峭如笔,或密聚如戟,花凝冰霜,香欺兰蕙,只看得叶知秋连连点头。

道人闻言就是一愣,他想不到西门庆目光如炬,竟然看破了本身的手腕!他当然不晓得西门庆比这个期间的统统人都多了近一千年的见地,本日的神乎其技在颠末时候大水的大lang淘沙后,已经和雕虫小技没了甚么辨别。

再次落座后,西门庆便叨教道:“本来道长早知我是所谓的星主,是以才用心考较我来的。却不晓得长法号姓名,可肯赐下否?”

西门庆便朝着不远处本身家门口一指:“踏破铁鞋无觅处,缘来只在此山中!”

道人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一朵花又值甚么?”一翻手,却又是一朵。

进了后园,叶知秋越走越是精力抖擞,就好象梅花的香气,于他便是提神的灵丹灵药普通。待到得小梅林边,离得尚远,叶知秋便喝一声彩:“好白梅花!”

西门庆正低头思考叶知秋方才话中妙趣,随口应道:“叶道兄固然请便。”但俄然一怔,暗想道:“叶道兄这‘天舌通’,倒是何意?”

叶知秋大笑道:“好!想不到王荆公一阙咏梅,竟然传播如此之广!昔日拗相公咏梅,再有西门星主种梅,本日贫道却想要来赏梅,却不知星主之意如何?”

看罢多时,叶知秋便道:“西门兄弟,花香一润,让我胃口大开,我这‘天舌通’,却要策动了,你通融吗?”

叶知秋笑道:“别人有天眼通、天耳通、天足通、贰心通、宿命通、无漏通,我百无一能,只要这个‘天鼻通’。喔!或许还要加上个‘天舌通’。来来来,西门兄弟这便带我赏梅去吧!兴之所至即为酒,何必筹办?”

道人忍不住揉了揉本身的额头,暗中苦笑道:“想不到我明天也是河伯见大海!天下有了这等人,却才让我晓得,我这观人之术,学得实在有限!”

赶得近了时,西门庆看得清楚,火线那里是甚么寒士了?倒是一个鹑衣道人在雪中阔步而行,脚步踏着口中吟咏的节拍,萧洒自如,乐在此中,全不以严格寒雪为意。

叶知秋将手中杯酒一饮而尽,正色道:“西门兄弟莫要烦恼,我这里有九字真经,便传了给兄弟吧!”这恰是:

西门庆低头深思叶知秋话中深意,叶知秋便负了手,游走于梅林中。

胸有成竹之下,西门庆便指着道人那阔大的双袖笑道:“袖里藏花,道长秋色暗笼。”

西门庆遗憾道:“可惜没有红梅,却让叶道兄少观看一道风景。”

千书万册乏真性,三言九字指本心。却不知叶知秋要传西门庆甚么奇功妙诀,且听下回分化。

二人便在不远处的小亭中一边就着婢女,一边推杯换盏,叶知秋便道:“我观兄弟你的脸上,有些悒郁之气,莫非胸中藏着甚么块垒不成?”

当下将花放回托盘,让玳安又送了归去,拱手道:“此物贵重,鄙人只怕收不得!”

叶知秋哈哈大笑。幸亏这时有家中小厮的热酒前来救驾,西门庆连尽两壶,这才感受舌头又是本身的了。

西门庆问道:“叶道兄,食此梅花何为?”叶知悉怡然道道:“吾欲寒香沁入肺腑!”西门庆猎奇之下,便也有样学样,谁知第一口咽下,便感受从舌尖到胃袋,冻得跟一坨冰棍类似,只得僵着脸硬着舌头说道:“叶道兄公然是‘天舌通’,兄弟我千万不及,甘拜下风!”

西门庆丈二的星主摸不着脑筋,本身也伸鼻子在空中一闻,除了屋子里熏着的檀香,倒也没甚么别的异味儿。他见叶知秋一脸如痴如醉的神采,便不敢打搅,直等他展开了眼睛,这才问道:“叶道兄,你这是……?”

西门庆只好耸耸肩:“既如此,有僭了!”说着抢先便行。道人在后看时,却见他肩背腰胯,走一步就有无数不循分的风透露了出来,虽是个破败之相,但却又头顶贯天,足心贯地,行得正走得端,凛然之躯,足通神明。

却见叶知秋满面笑容,说道:“说到美食,叨教西门星主,府上花圃中,可植有梅花?”

二人一起前行,西门府的家人都已经晓得老爷引了个不穿鞋的羽士返来,丫环仆妇们便早早躲避了,免不了聚在一起谈奇道怪,都说若不是自家仆人天星转世,也引不来这等神怪杰物。

昂首看时,却见叶知秋已摘下白梅花数朵,满口咀嚼,又取花枝间冰雪咽之,其意态之悠然,如得骊龙颔下之珠,如食绥山岭上之桃,虽不能成仙,亦足以清闲矣。

离得近了,没了风雪隔绝,那道人将西门庆金藤笠下边幅一看,不由在心中悄悄称奇:“此人面带绝气,早该死得朽了,恰好却又有那天福天喜的红光笼了上来,如枯木生芽,劫灰复燃,透出勃勃的朝气来!我所见天下命数之奇者,再奇不过此人了!”

叶知秋摇手道:“这却不然。红梅者,寒之斗士;白梅者,寒之隐士。二士虽俱高洁,然吾更喜隐而不喜斗。只在此冬寒盛处,对白梅而暂忘天下之寒,实浮生可贵之片暇耳!这恰是:斗世不如避世,多情莫若忘情。”

待进了客堂,西门庆便请道人上坐,道人也不客气,大风雅方地坐了,玳安早已端上茶来。道民气中一动:“我何不再试他一试?”

道人哈哈大笑,二人因而并肩而行。

西门庆一向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此时一见,心下俄然恍然――这位道长本来是把戏妙手,他那鹑衣之上固然心有千千结,却埋没诸般奇妙,足以惊世骇俗。

叶知秋长叹道:“花意盈人蜂欲出,何如!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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