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九章 建康府
在王家歇了一夜,第二每天一亮,西门庆便告别,进建康府做事。王家父子依依不舍地送走了西门庆,返来后王老丈便紧赶着儿子清算包裹,往东平府去。王定六只好拴了个行李,提了根哨棒,一步三转头地别了父亲,渡江北去了。
王定六也陪着西门庆喝了几碗,有微醺之意,便问西门庆道:“恩公是清河县人,可识得清河西门大官人?”
西门庆功力固然远胜王定六,但此时却也扶掖不住,心中暗道:“忸捏!我这般放长线钓大鱼,操纵这诚恳人成事,却忒也小哉相了!”
一句话说得大师都笑了。王老丈感喟道:“世上事,惯常如许!”
王家父子都惊跳起来:“哪儿有这个事理?!”
西门庆笑道:“此事理常有,只是你们未曾遇着。这些钱,一半留着老丈安稳渡日,一半王兄弟做川资上东平府寻机遇。若董平不收留,返来扶养老爹;若董平看觑得好,打熬两年,日子宽广了恰好将老爹接去——你们不必跟我说戴德话,我是山东做买卖的,若能由王兄弟这条线交友上东平府的兵马都监,这些钱花得忒便宜了!”
想见其人方才演武时确切身法如电,西门庆点头道:“这就是了。王兄弟有这般轻盈技艺,却为何藏匿在这村落小店里?倒是可惜了。”
西门庆点点头,却不上前见礼,而是拉了马直直从安家药铺前行过,转到另一条街上去了。
西门庆便道:“我叫秦梦溪,是清河县人。”
西门庆听着,心中又是感慨万千。因而取出一贯钱来往韦小宝怀中一递,温言道:“罢了!言语已经尽够了!韦兄弟,你这便带我往李巧奴家中去吧!待到了地头,另有你的好处!”
谢过指路者,西门庆径往槐桥来。却见这里车马阗拥,几无立足处。劈面一家金紫医官药铺,挂着楼大骨科的认旗儿;前面有杜金钩家、曹家、独胜元、山川李家,卖的是口齿咽喉药;再一转石鱼儿、班防备、银孩儿、柏郎中家,主治小儿;大鞋任家,产科……其他香药铺席,官员宅舍,不成胜记。
羁旅已忘思乡苦,高官更做沉滞游。
韦小宝向天上拱了拱手,笑道:“是这世玄门我的!”
西门庆便讽刺道:“王兄弟是霍闪婆,跟雷公闪电都是一家人,嘻哈嘻哈,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西门庆道:“清河西门庆固然有些浮名,但比起郓城及时雨来,还是差了些儿。”
韦小宝乍得一贯钱,精力已是一振;待听了“好处”二字,精力更是大振,当下不知从那里变出一个口袋,将统统铜钱尽皆笼起,喜笑道:“想不到我‘小白龙’韦小宝,本日也成个财主了!大官人且随我来,往李巧奴家去者!”
本来“霍闪”本意闪电,而神话传说中凡是以雷神为男,电神为女,俗称雷公电母,而王定六又生得描述肥大,由此才得了个霍闪婆的称呼。
王老丈携着儿子的手,固然满脸欣喜,但还是忍不住连连点头感喟。
韦小宝抱着铜钱,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点头道:“大官人初来乍到,找我小宝做寻花带路人,倒是找对路了!这里甚么丽春院、丽夏院、丽秋院、丽冬院、孔雀楼、潇湘阁、抱月轩、爽心斋……我是闭着眼睛,都错不了一步儿。哪家有哪些好女人,甚么白牡丹儿、蓝浣溪儿、佛动心儿、薛景云儿……都在小宝我手内心衡量着。如果大官人您舍得铜钱时,甚么钻山洞、猴儿酒、桃花酿、神仙水、吊鲍鱼、遛鸟……您想如何玩儿就如何玩儿——小宝我就在您身边鞍前马后,只等大官人叮咛,我是扬鞭即走,包君对劲!”
韦小宝道:“这世道就是个这世道——若小宝我不会说这些话来讨大官人们的欢心时,也早饿死在水沟里多时了!那里能象明天如许,站在大官人马前奉侍大官人呢?”
若不是这时韦小宝手里捧满了铜钱,这小厮早拍起巴掌来,这时却只能一张嘴孤军奋战喝采道:“大官人好眼力,初来建康府,就把王母娘娘座下头一个仙女儿挑走了!要说这李巧奴,当真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说她的头,是诗经螓首;说她的发,是巫山雨云;说她的眼,是秋水横波;说她的眉,是春山斜翠;说她的嘴,是樱桃点点;说她的腰,是杨柳条条;说她的胸……”
西门庆便笑道:“我怎的不识得他?此人跟我好得象一小我一样,便是亲兄弟,也没那般密切!”
西门庆对四周兜揽他的莺声燕沥听而不闻,只是向花门楼下一个干廋小猴儿将手一招,那小厮贼滑,目光一溜到西门庆向他招手,“嗖”的一下,人就蹿过来了,却嘻笑道:“这位大官人有何叮咛?”
笑了一笑,西门庆先将一把足钱打发了畴昔,问道:“小兄弟,你叫甚么名字?”
王家父子戴德到极处,也只能搬削发酿的最好的酒来请西门庆喝,王老丈内疚道:“恩公休怪,贫民家没甚孝敬!”西门庆倒是大饱口福,连称足矣。
王家父子听着,都认定是西门庆喝多了吹牛,但都不点破,王定六便道:“听来往客人们说,自西门大官人上了梁山后,兴利除弊,把一众山贼的气质都窜改得好了。现在梁山脚下众州县,赃官贪吏敛手,来往商旅放心,各处市镇也繁华起来,老百姓倒跟活在承平乱世普通。东平府离梁山不算远甚,到时小人定要往梁山那边看一看,若传言是真,我也把老爹接到那边去,免得受迂滥官府多少气!”
这一回也不消问路了,凭着他少年时风骚公子的丰富经历,举头望艳帜,垂目闻粉香,轻而易举就寻到了建康城中的烟花之地,只见三瓦四舍里好一片莺歌燕舞,倒是:
向路边一人叨教时,公然不出西门庆所料,此人就是号称神医的安道全。
王老丈叹道:“还不是因为小老儿这个累坠?才把俺儿淹蹇在这里。那年官家押花石纲走这里过,有个叫董平的军官爱我儿技艺好,想带契他往任上去,俺儿留不下我,是以回绝了。听来往客人说,那董平因押送花石纲有功,升任东平府兵马都监,俺儿当时如果跟了他去啊,现在也是个堂堂正正的军官,也不必在这村落野地里刻苦了!”
王定六的外号霍闪婆,还是有来源的。
西门庆仓猝扶住,笑道:“若王兄弟真成了东平府的军官,今后我见了就得称一声‘王大人’了,那里敢受你的头?”
那小厮便将胸一挺:“回大官人话,小人我叫韦小宝!”
王定六到底还是拜倒道:“小弟此生定不忘恩!”
西门庆心头一动,便笑道:“既有这条门路,王兄弟何不安设好老爹,就往东平府去投奔董平?份属畴前故交,必定另眼相看。”
这两年来西门庆固然风霜雨雪在梁山泊,人熬得黑瘦了好些,但玉不琢,不成器,现在的他一身风采,更胜昔年清河县里阿谁草质粗坯的西门大官人,是以倚马过斜桥,满楼红袖招,就不算甚么希奇了。
说着韦小宝前行,西门庆后随,往秦楼楚馆一隅行去。这恰是:
西门庆便道:“本日相见,也是有缘,这个成人之美的君子,就由我来做了吧!”说着,把包裹里的钱倾了大半在桌上。
西门庆听了一愣:“此话怎解?”
街道最底处,是一户浅显人家,门脸儿也不甚富丽,只是檐头挑着一个“药”字,一个三柳长髯的先生,背动手站在门里,过往的人见了,都忙不迭地向他施礼,那先生只是点头浅笑罢了。西门庆刚开端还感觉这先生忒也傲慢了,但看得片时,就明白倒不是这先生傲慢,而是他如果每小我都还一礼的话,一天下来,就非腰肌劳损不成。
王定六难堪地笑笑:“公子请看俺这破屋子,但是个安设得起老爹,走得起远路的人家吗?”
楼下当垆名卓女,楼头伴客号莫愁。
西门庆见这韦小宝说得鼓起,大有滚滚江水连缀不断,又好似黄河众多一发而不成清算之势,仓猝效治水之大禹,疏导这韦小宝的言流道:“韦兄弟,这些话儿,谅你一个少年也想不出来,倒是谁教你的?”
西门庆进了建康府,问起神医安道全时,路人主动道:“本来客人远来是寻安太医的!那安太医确切神仙般手腕,也不枉了客人你劳身吃力一场!你从这边去,到了槐桥,那边都是医药铺,两边多少医家拱卫着中间那一家的,就是安太医府上了。”
王家父子听了,面面相觑,想不到本日发个善心,倒招了个财神福神进门。王老丈便点点头:“就是如许!俺儿若碰了壁,那是万事休提;或有所成时,结草衔环也要酬谢公子本日的大恩——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西门庆听了,拥杯而笑,悠然道:“这倒是‘劝君不消镌顽石,道上行人丁似碑’了!”
欲请神医解远渴,且将艳质钓悬壶。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红艳青旗珠粉楼,楼姬醉蠕筋骨柔。
西门庆好悬岔了气——秦梦溪在江上碰到了刘汉东,来城中又见到了韦小宝,何其有缘也!
王老丈便拍腿道:“清河县可不就是在东平府治下么?可见本日是个天缘了!”说着拉过儿子,让他给西门庆叩首。
西门庆听这个韦小宝口若悬河,字如联珠,倒很有鹿鼎记里韦爵爷未起家时的七分风采,感慨之下,又抓了一把铜钱递畴昔,问道:“韦兄弟,我来这里,是想寻一个唤做李巧奴的,你可识得她家么?”
王定六便急了眼,辩驳道:“恩公讲甚么话?别的处所不晓得,但在俺们这里,只知有西门大官人,那里有及时雨宋江的甚么事儿?须知那宋江为了盐利,大大获咎了浩繁的江湖豪杰,现在大师都不鸟他!”
王定六便劝道:“阿爹休如此说。便是得了天大的繁华,却不能奉侍爹爹时,人生也是有趣。”
为了这个名字,西门庆又抓了两把足钱送畴昔,说道:“韦兄弟,别的捣子我却信不过,只你合了我的眼缘。一看你就是本地人,这一片你都熟吧?”
王定六此时恍在梦中,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只剩下点头傻笑。王老丈从速道:“凡是他有个寸进,都是秦公子赏他的!他今后胆敢忘恩,雷公闪电也饶不了他!”
待到楼心无月处,灯火光辉耀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