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章 桃花幻梦
呆了半晌，梁中书俄然叮咛道：“取玉盘来！”
又看着桌上的珠光宝气咽了几口口水，如花终究以无上的毅力拔出了眼睛，施礼道：“既无它事，还请老爷节变顺哀，奴婢辞职了！”这贱婢在书房里还想装着矫饰几句风雅，但她到底得了蔡氏不学无术的真传，一开口就把“节哀顺变”的真义给弄倒了。
梁中书空虚无备，被如花趁虚而入，固然军情倒霉，但梁伟锁还是平静自如，因为他早已做好了以静待哗的筹办。听如花动问，因而安闲道：“说来也叫人神伤。如花姐姐你可晓得，当年梁府中有个冯嬷嬷？此人同我一样，是老爷年幼时共过磨难的，厥后年纪高大了，老爷就放了恩赏，送她回籍享清福去了。谁知，明天她家里人来报，说老冯前几天过世了——你晓得，老爷最是个怀旧情的重义人，听到这信儿，如何能不哀痛？”
世人听了，兴冲冲地应一声“是”，随在蔡氏身后，浩浩大荡地杀奔书房。
如花承诺着抽身去了。出了书房，却不急着叮咛下人筹办梁中书交代的物事，先往蔡氏身边来邀功请赏，将书房里的宿世此生都抽丝剥茧道了个洁净。
“咯吱”一声，如花直接推开了门登堂入室，仗着有蔡氏撑腰，她竟然连下仆在仆人面前拍门问禀的根基礼节都免了。
如花凤姐听了，都恭维道：“夫人说的，半点儿也不错！当务之急，是趁老爷出门的时候，先把那些珠子弄到手再说！”
理虽如此，但情势比人强。这些天来梁中书被梁山泊擒拿在先，又被蔡氏波折在后，军民离心背德于外，官吏阳奉阴违于内，众苦交煎，已是心力交瘁，此时蓦地被胸中积酿已久的相思别情一冲，一腔男儿泪那里还能再忍得住？干脆放开了胸怀，哭个纵情。
与此同时，梁中书、梁伟锁换了便装，已经纵骑出了南城门。赵拆台说不能怠慢了朱紫，要先走一步往槐树坡报信，做驱逐的筹办。梁伟锁赞他邃密，想得全面，赵拆台谦逊几句，便先飞马去了。
此时梁伟锁义不容辞，牵了主子的马前行。梁中书半推半就的，来到小屋前。这恰是：
“这些东西，你是如何得来的？”一言出口，梁中书才发明本身因一时心旌摇摆，嗓子竟然沙哑了。
画堂一别各西东，鱼无尺素雁影空。谁怜满腔相思血，染尽桃花瓣瓣红！
是以如花就发挥出无师自通的轻功提纵术，灯下无影百步凌波，神头鬼脸地向梁中书地点的书房踅摸过来。谁知离得老远，就听到梁中书在放声大哭，如花还奇特莫非是夫人将老爷欺负得哭了？但进门后目睹桌子上一盘子勾人灵魂的大珍珠，如花就晓得本相没有那么简朴。
如遭蛇蝎普通，梁伟锁仓猝转头低声道：“老爷，不好了！如花来了！”
梁伟锁无法，只得在窗前望风。真是怕甚么来甚么，梁中书哭得更兴高时，蔡氏的亲信大丫头如花一步三摇，娉娉婷婷地晃过来了。
听得此言，梁伟锁心中暗道：“公然是老爷！顺水推舟见机行事的本领一流！如此一来，老爷出城相会瓶儿夫人的行动，就是私盐做了官盐卖，再无人能生疑了！”
仿佛要和心底的疼痛竞走，梁中书近似卤莽地把花梨木匣子转了个底朝天，一时书房里落英缤纷，一片片虽干枯却殷红还是的桃花瓣飘飘洒下，铺满了梁中书身前的桌面。
渐渐翻开香囊，梁中书把一对鸦青宝石取出，掌心中摩挲多时，这才悄悄放下——本日终究重见，却已经物是人非，却不知才子安在，可得安否？
“回老爷，是这么这么这么回事儿……”梁伟锁把自家明天碰到赵拆台后的环境照实陈述了一遍，最后危言耸听道，“瓶夫人境遇堪怜，她现在病体沉重，若心中郁结不得解时，只怕是凶多吉少……”
“这是……？”梁中书颤抖动手，从桃花瓣里捡拾出一个用薛涛笺叠成的方胜来。渐渐翻开时，暗香流转，纸上有绢秀的墨迹，题出一首小诗——
梁中书木然看着如花那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丑脸，冷冷隧道：“你去叮咛下人，叫他们筹办香烛浊酒，我要出城，于十里长亭处做个祭奠。”
“老爷另有何叮咛？”
梁中书嫁入蔡家后，也被见了世面，这么多大小类似的珍珠即使奇怪，对他来讲也算不得甚么，但珍珠上还放着一个小香囊，一入眼便令梁中书如中雷击——那是畴前两情相悦时，李瓶儿送给他的，厥后李瓶儿离开梁府，他亲手把一对大食国贾来的二两重鸦青宝石装进了香囊，和珍珠一齐赠给了李瓶儿，以寄离思别情。
如花自让小丫环去传令，本身则立在蔡氏身边，绘声绘色地说那一盘子珍珠是多么的值钱讲究，正说得口水哗哗地流时，俄然有探马来报：“禀夫人，老爷带了梁总管，和一个本日前来的客人出府往南门去了！”
路短情长，不知不觉间，早来到槐树坡李瓶儿的居处。恰是近而情怯，当一屋观看时，梁中书勒住了马，竟是难以举步。
梁伟锁在前头引着路，马儿行一蹄，梁中书心底就忐忑一步。瞧着那残光铺野草，都变成满目凄迷，听到那流水响鸣琴，尽皆是入耳哭泣。门路上的人来人往，商家士庶，喜怒忧愁，声声慢，步步摇，无一不是助他的咨嗟，伤他的度量。
桃花仙子人安在？前度崔郎今又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梁中书籍日已经豁了出去，即使有如花就有蔡氏，那又怎的？这日子他已颠末够了，大不了变起脸来，把那些贱婢一剑一个都杀了，他自去公堂上抵了命，还利落些！
蔡氏一听大喜过望，跳起家喝道：“小的们！”
梁伟锁安闲不迫地误导道：“哦，这些是当年老爷赐给老冯的，老冯倒是个聪明人，晓得这些财宝传到后辈儿孙手里，他们福薄也压不住，临终时便又转回到老爷手上来。老爷睹物思人，今后必对冯家儿孙另眼相看，老冯在地府之下，也能够瞑目了！”
花梨木匣子一开，满目光彩闪闪夺人的二目，倒是一颗颗滚圆的西洋大珠，放射着诱人的炫彩。
蔡氏一挥手：“跟我往书房去！本日便是拆了屋子，也要把那些珍珠给我弄到手！”
现在的梁中书，想到顿时就能重见李瓶儿，脑筋就不由得昏乱起来，心中更是悲喜交集。此时恰是午后申酉之交，日光斜映，笼出一片红霞掩在城楼上。漳水边上的野鸟秋凫，或起圆沙，或盘远势，落在梁中书眼里，无一不是伤感。
蔡氏听了大悦：“公然不枉我指授了你们这些年，做事就是拎得清轻重！快叫下人弄些香烛纸钱，乱来那猪油蒙了心的杀材从速出了城，我们好去做事！”
以如花凤姐为首，一帮大脚婆娘齐应一声：“有！”
一见梁中书在那边涕泪横流的，如花倒先愣了，一转眼间看到了书桌上亮瞎狗眼的珠光宝气，顿时贪婪之色大炽，失神半晌后，才问梁伟锁道：“总管大人，本日老爷闹得这是哪一出啊？”
蔡氏听了道：“常言说‘哀兵必胜’。这忘恩负义的杀材现下正在哭丧的兴头上，我若去挑逗他，被他狗急跳墙起来，万一在世人面前伤了我的脸，岂不丢脸？且放着他宽松两天，我们秋后计帐便是！”
“哦！本来是酱紫呀！”听到只不过是死了个过气的老主子，如花恍然大悟，狐疑顿解。但下一刻，她的贼眼便盯上了碧玉盘里的珍珠，“这些是……？”
“且慢！”合法如花洋洋对劲，想要抽身退步时，却被梁中书一语喝住了。
梁伟锁从中间的槅架上取下碧玉盘呈上，铮琮有声中，梁中书渐渐把珍珠一捧捧都洒落在碧玉盘里。碧玉宝色厚重，更衬得一百粒珍珠光晕流转，如梦如幻。
梁中书听了此言，心头如同被大锤重锤地锤了一记，一时候魂飞天外，茫然不知人间何物。等回过神来时，却觉到手指尖上触到了一个甚么东西。本来刚才失魂落魄中，一只手偶然中伸进了盛着珍珠宝石的空匣子里——匣子底下，竟然另有它物！
梁中书见了，再掌不住，蓦地里捶胸顿足，放声痛哭，边哭边叫：“瓶姐儿，瓶姐儿，你现在这般流浪，都是我无能呵！……”
见到梁中书这般失态，梁伟锁面色更变，仓猝劝道：“老爷收声！老爷收声！若叫夫人那边晓得了，不是耍处！老爷活力不说，瓶夫人那边，又添一桩祸事！”
如花听着连连点头，心中却悄悄轻视：“这老娼妇作死！这么多的财宝，竟然转手送人，真真是败家的母子好事的扫把星！若换了我，便是死也不舍的！”
如花是来给蔡氏做探子的。蔡氏打的快意算盘是，如果梁中书还在厨子上，她就仍然稳坐垂钓台；如果梁中书气消了，她就追来持续大闹，要梁中书把她那批被囚的门下喽啰都放出来——这就是兵法上驰名的“避其活力，击其惰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