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章 鸾轿人遥
西门庆便点头道：“哦！本来是蔡蜜斯。”
又想到陈洪伉俪两个的话来，忍不住心中又是一阵气愤：“儿子已经遭了报应，这两口儿还不知悔过，竟然还想着害人，要吃甚么人血馒头！好吧！终有一天，吃喝人血的豺狼会被觉醒过来的世人同心打死，骸骨无存！”
西门庆点头，俄然想起来一件事。这恰是：
小二哥伸头向楼下一张，顿时把脖子一缩，人都矮了三寸。他仓猝将西门庆一拉，低声道：“先生且谨慎。那些顶肩舆，可不是我们获咎得起的！中间那顶鸾轿，坐着的必是相府的孙蜜斯，莫说是封路了，就是把两边的屋子拆了去，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武功练到西门庆这般高深处，满身高低，各处都有灵觉感到，普通人想要不动声色地跟踪他，那是痴人说梦。发觉到背后那一缕目光的锋利后，西门庆暗中嘲笑了一个，头也不向那边转一下，只是提了测字的布招儿，一回身拐进了中间的一座酒楼。
埋头凝气，做了一会儿吐纳工夫，待心神平静后，西门庆暗中思忖道：“陈经济那小厮罪有应得，两三个月后必死无救，也不消去管他了！官方无主，天下有饥的谶语，另有晁盖哥哥和宋江那黑厮的流言，也都播布出去了，这东都城中，已经没甚么值得沉沦的东西了，明日给月娘和女儿小凤大班些好玩的做礼品，安妥了就回梁山泊！”
小二哥便道：“先生且休要胡说，谨慎招来祸事。这孙蜜斯，是蔡相爷的孙女，枢密直学士蔡攸的女儿，以是才叫孙蜜斯，那里是甚么姓孙的人家了？”
西门庆指着楼下的肩舆问道：“这是谁家的女眷？竟然如此豪奢？五顶肩舆挡住了当路，另有十几二十号豪奴把住前后，制止通行，这另有国法吗？”
发了半天狠，俄然哑然发笑：“为甚么我现在会这般愤激？只不过是因为满内心酝酿着要杀人，谁知事光临头，却省了动手的工夫！杀气宣泄不出来，以是才暴躁了些！”
等行菜之时，西门庆便顺手推开窗子，向楼下四下里打量。却见酒楼前的脂粉铺前停着五顶肩舆，四顶小轿都已经翻开轿帘，只要中间一顶鸾轿还是低垂着轿帘，西门庆心中一动，暗道：“是了！刚才那道盯我的目光，就是从这顶鸾轿里出来的！”
小二哥便笑道：“这位蔡家的孙蜜斯，倒是个心善的，平时也不仗势欺人。只是蔡相爷宠嬖这位孙蜜斯，是以行动间才更加的谨慎谨慎。封完路，这位孙蜜斯必定派人来谢打搅，先生坐着瞧便是。”
西门庆在夜色中哼了一声，暗道：“没死？也快了！”听到街道上更声渐近，西门庆一旋身，隐入了黑暗里。
这座酒楼，南北向是天井，两边都是小阁子包房。西门庆拣了一间临街无人的阁子出来，早有另一小二哥手执箸纸，上前服侍，问西门庆菜点何名。
当下点手向伺侯的小二哥一招，小二哥顿时过来，笑问道：“却不知先生有何叮咛？”
想着想着，竟然就睡着了。
西门庆笑着向他点了点头，手挽布招儿，象个开路神一样，直上二楼去了。心中却想道：“到底是繁华的东京，连酒楼中的一个小二，也如此辞吐风雅。”
又想到：“若宋江那黑厮是个费事的，蒲月尾他就不会在浔阳楼上写反诗了。不过以那等志大才疏、羊质皋比的奸雄，想要他费事？嘿嘿！岂不是缘木求鱼之想？”
第二天，西门庆一夙起来，清算了卖卜的布招儿，结帐出了堆栈，便往城中最繁华的天汉州桥而来。先去书铺子里买了些《齐民要术》之类的书，又挑了家最大的“天香楼”买了些胭脂水粉，都把来装在褡裢里。
悄无声气地回到了本身投宿的那家堆栈客房，西门庆躺在床上，暗中思忖：“娇儿的大仇，已经算是报了！再烂上两个月，陈经济那小厮变了鬼也是个肮脏肮脏的货品，他就是死了也不得好去处！”
小二哥听了，满脸堆笑：“倒是小的不该，扫了先生的流觞的雅兴。先生这便请上楼，自有人号召！”
昔年画像思君苦，本日凝眸为谁痴？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西门庆沉吟道：“孙蜜斯？哪个孙蜜斯？本朝宰执里，可没个姓孙的啊？”
楼高三层，西门庆拔腿就往楼上闯去，早有小二哥上前号召：“先生您好！我们都城酒坊有端方，凡是入店，不成等闲登楼上阁，恐饮宴浅短。如买酒未几，则只就楼下散坐，谓之门床马道是也！”
西门庆笑道：“小二哥，你却不知，小生这几日正行着财气，囊中收成颇丰，本日便要在这酒楼之上，好生买醉一番，岂肯入酒楼而空归去？”
又听陈洪哽咽着喝道：“我说！你哭的这是些甚么？咱家孩儿，还没死呢！再如许哭下去，好人，也要让你这婆子马子给哭死了！——你且撩开孩儿被票据，我给他擦擦！”
西门庆便或温或整，或冷或热，或绝冷、精浇、膘浇之类，点了好几道菜，又要了一坛有劲道的好酒，那小二哥一一记载，大声唱念，报与局内。当局的铛头高高呼喊一声：“着案讫！”然后便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厨子们繁忙起来。
正要再买些锦缎花绣时，俄然间心神一动，感遭到有两道专注的目光，正落在本身后背上。
在陈家伉俪俩大喊小叫救济儿子的时候，西门庆悄悄从窗前退去了。飞身形出了陈家院子，耳中还能听到陈氏那惶急的哭叫声：“我的儿哟！我的儿哟！都是为娘的不好！因为只生了你一个，就到处顺着你的性子，不肯让你遭到半丝儿的不快意！凡是我能忍下心，对你略峻厉些儿，你也不至于落到明天这个了局了！我的儿哟！溺子如杀子！溺子如杀子啊！彼苍菩萨，你们灵灵验验，就收了我老婆子这条命，换回我儿子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