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归降
宫寺人傲然道：“既然尔等皆将性命拜托于咱家，咱家安肯孤负了你们？本日梁山重兵围营，若起意抵挡，徒然送命死亡，于国无益，于身有损——当是时，何不诈降之？保得有效之身，留待他日！若各位将军肯听我良言相劝，就竖起白旗，开了营门，梁山西门庆世之豪杰，必不能薄待了汝等；若不听吾言，反怨我胡言乱了军心，咱家请就斧钺！”
话才说完，“啪”的一声，毕胜已经把酒杯在地下摔得粉碎！毕胜戟指着宫、道二寺人骂道：“好你们两条阉狗！若不是你们，我军安有此败？可爱三万人马，悄悄葬身于尔等之手！本日不是你，便是我！”说着跳列席去，便要来揪打宫、道二阉货。
众武将皆点头道：“梁中书上有岳父老太师做主，下统河北精兵为其羽翼虎伥，我等如何能与他比拟？”
西门庆笑向毕胜道：“毕将军，本日你大闹我的庆功宴，其罪不浅。若你愿降，这便是兄弟酒后意气之争，无伤风雅；若你敢说个不降，嘿嘿……”
西门庆的名誉，在宋朝的军队中竟然蛮不错。
众武将见监军都如此说了，心下早已雪亮，齐身归心拱手道：“吾等无见地，唯以监军大人号令马首是瞻！”
西门庆号召世人坐定，然后排上宴来，三汤五割，极是丰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西门庆笑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本日之战，众位可知何故如此得胜？”
鄷美、毕胜对视一眼，二将均是低头无语。
宫寺人便款款言道：“想当年西楚霸王项羽忍不得一时之辱，自刎于乌江，遂令汉家掌了朝政；如若其肯低头渡江，江东后辈多材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天下何得归于刘家？是以成大事之人，必当珍惜身命，大丈夫慧眼避凶趋吉，相时而动，副本日之谓也！”
世人听了，心下乱颤。目睹西门庆面色莫测高深，屋中梁山喽啰英勇精干，莫非本日这是最后的鸿门宴吗？
将军的亲信奋勇上前，将那小卒嘴堵了，然后七手八脚捆了个健壮，扛抬着去了，一营的民气与斗志，就此树倒猢狲散。
宫寺人点头，又问道：“再问尔等，汝等比梁中书又如何？”
此卒当众拜倒，围观者如堵，听其言血勇，便有很多人暗中喝采，更有人零散应和道：“吾等也愿一战！”
宫寺人凑上来道：“西门头拥有失不知——这禁军的军校啊，他们的家人都在都城营里住着呢！那是天子脚下的人质，哪个军校在外敢降，他家里人就被顺手收监，满门抄斩。以是说，这些禁军的人都是喂不熟的，西门头领不如——早！做！决！断！”
那领军的将军见势不妙，把脸一沉，怒喝道：“你这个死性不改的贼配军！若不是好勇斗狠，脸颊上也不必纹这两条金印！本日我兵力孤于重围，势穷于绝境，三万人的性命危如累卵，此正豪杰忍耻，贤才尽智之时也！幸得两位贤监军替万众惜命，这才命令归降，保全尔等福禄。你这厮，不思戴德，反倒妖言惑众，只求自家建功受爵，就不吝将同胞都坑进血海里去——若你之辈，不严惩何故服众？来人呐！将这厮揪倒了……罢了！先暂吊到马棚里去！自有人前来发落于他！”
不知有多少老卒老将，听到那一句“多少人纵横疆场未伤命，现在却抱屈而死饮恨毕生。从古来承平总由将军定，为甚么不准将军见承平”时，心中眼中，都有暧流融过，然后百感交集，心潮彭湃。
众武将皆亢声道：“监军大人说那里话来？您的金玉良言，通盘都是为小的们筹算，若吾等不能谅解监军大人的一片深心，反归于怨望，实实是人中的禽兽了！”
直到焦挺把毕胜按回本座，毕胜兀自涨红了脸，冒死挣扎，眼看宫、道二阉货，骂不断口。鄷美站起家，安闲向西门庆道：“我这兄弟量浅，本日有酒了，却冲撞了西门头领。还望头领大人大量，恕其酒后无德之罪。”
梁山脚下，官军灰飞烟灭，本来的虎帐成了战俘营，三万余宋军俘虏低头沮丧，静坐无言。梁山讲武堂军医班的学员忙里忙外，救治伤患——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明天早晨芦苇丛中被割伤脚的。众战俘见状后都放下了忐忑之心——梁山不遗余力地为弟兄们治病疗伤，必无歹意。
就见西门庆缓缓点头，傲视着鄷美、毕胜二将为首的禁军诸人，俄然喝道：“既如此——来人！”这恰是：
宫寺人长叹一声：“这便是了！想当初，以呼家将之勇武绝伦，兼梁中书之表里用命，皆得胜于梁山西门庆之手——一降一逃，英名至此翻成画饼！本日尔等武不及呼家将，文不及梁中书，鄷美毕胜已成复辙，救兵救兵徒为空梦——欲螳臂挡车，与西门庆做孙吴之对垒，可乎？”
这边凯歌高奏后，天甫拂晓。西门庆不顾疲惫，领军转战宋虎帐盘。见到梁山兵临寨下，将至壕边，营里宋军一时慌了手脚，鄷美、毕胜皆不在，只好把两位监军请了出来主持大局。
众武将如轰雷般一声应喏，齐齐出帐各回汛地传令。降令传开，有一小卒放声大哭，跪到主将面前道：“将军大人，鄷美毕胜将军虽败，但营中人马，另有三万，辎重粮草，可支两月——安能一矢不发，一兵不交，就把偌大的一座连营，拱手让贼？若如此，要我辈顶盔贯甲何用？将军大人，我等宁战死，不降贼，求将军收回成命！”
宋朝严峻不信赖武人，视兵士更如微尘，积百余年，没有哪一个文人学士情愿为他们这个阶层鸣一声不平，但就在三个月前，西门庆做了这件事，并且把这件事做得轰传天下。
宫寺人面沉似水，环顾世人道：“尔等自问，比呼家将如何？”
就听得后堂中连声云板响，三声过后，西门庆浅笑而出，向世人见礼。宫、道二人很有眼色，顿时阐扬了寺人和监军的余热，指导着世人向西门庆行礼。毕胜心中火气欲上扬，被鄷美拉了一把，勉强按捺。
西门庆大笑道：“誉扬过分，我西门四泉岂是掠人功绩的自美之徒？”说着，便把宫、道二寺人吃了一千万贯的重贿，是以甘内心应外合的事迹，娓娓道来。
大师相互见了，难堪地一笑，一时说不出话来。正在这时，有人大声唱名：“宫大人、道大人到！”然后两个监军高视阔步地跩了出去，道寺人笑着拱手一圈儿：“诸位将军高乐啊！”
众武将面面相觑，惊诧半晌火线答复：“呼家将将门世家，呼延兵大宋精锐，吾等不如也！”
道寺人在一边阴笑道：“嘿嘿嘿嘿……你们这班禁军跟徐宁将军那帮掉队分歧，是真正从太祖遗训里出来的，此时降了，久后也不降，咱家久在朝廷，你们的做派，那里瞒得过我们去？西门头领，这帮禁军留着，必成后患，倒是其他的杂军，另有至心降顺的能够——当断不竭，反受其乱。不现在天便将两万禁军都斩了，示武天下，余众丧胆，天然归心。绝了这些知情的后患，我等两个就此回东京给头领做内应去，将来梁山坐了龙庭，我们两个恰好认祖归宗，未为晚也！”
鄷美仓猝道：“西门头领，我这兄弟本日有酒了，说的话当不得准。明日将军当他复苏时再问他，方不致屈杀了好人。”
众武将你眼望我眼，都胆怯了，便齐向宫寺人拱身道：“似这般进退无据，战守无依，如之何如？还望监军有以教我等！”
毕胜梗着脖子道：“不降不降，只是不降！若要我今后看着那二贼作呕，不如现在便杀了我吧！”
服侍的梁隐士马早有筹办，没脸孔焦挺手急眼快，将毕胜礼服。顿时放对，三个焦挺也不是毕胜敌手；但筵中相扑，焦挺一只手打毕胜十个。
是以，当西门庆临阵一呼时，已陷绝境的宋军将士们再难有决死之心，也不知是哪一个做在头里，倒转长枪，将枪往梁山划来的划子上一掷——“咣当”一声，降顺的锣声就此敲响——一传十十传百之下，三千禁军精锐束手就擒。
这也是托了那一出《下河东》的福，不但是已经降了的呼家将，就是别的还是仇家的大宋兵将，也感觉这位三奇公子非常知音。
道寺人便点头道：“既如此，还不开了营门归心解甲，更待何时？”
休咎无凭塞上马，休咎难测阶下囚。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梁山之上，初级军官们济济一堂，前程未卜地等着梁山西门庆的访问。屋门口俄然一暗时，世人仓猝飞跳了起来，靴声橐橐中走出去两人，倒是老下属鄷美、毕胜。
宫寺人谄道：“天然是梁山兵强马壮，西门头领智广谋深，吾辈椿朽之材，岂能是敌手？”
很多武将心下佩服：“公然是做监军的，固然身处险地，但胆气还是很足呢！笑谈自如，我等不如也！”
一听这话，座中禁军诸将又惊又怒，一齐站起。鄷美喝道：“姓宫的！你这话何意？将我等斩尽扑灭，于你有何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