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三个主子
纪衡无声地叹了口气，想不到宋昭仪身后另有人能如此悲伤欲绝，她在天之灵大抵也能有几分安抚吧。
纪衡感慨了一会儿，想要出声安抚那悲伤欲绝的寺人几句，趁便给点犒赏，作为对忠心主子的嘉奖。
因而纪衡迈进灵堂，打眼看到田七的伶仃背影，入耳是一片哭声和干脆声，有点惨痛，有点悲切，也有点……聒噪。
纪衡站了一会儿，感慨万千，胸中堵了很多话说不出来，到头来只化作一声长长的感喟。
盛安怀倒是看到了，但是看到也该当没看到，傻子才会提示皇上您踩到人家东西了。
到头来竟未能见上宋昭仪最后一面。
手还没触地，便已摸到一块布料。田七这会儿已经哭得昏了头，没细想，摸到布料就抓起来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
他低下头，看到这悲伤欲绝的寺人正扯着他的衣角擦鼻涕。
现在，她仍然是个知名小卒，她仍然在穿孝，她仍然在哀思。
七年前的明天，她只要十一岁，因为某些不成告人的启事，她操纵紫禁城的办理缝隙，进宫当了个寺人。过了两年，逢上先帝驾崩，今上即位，次年改元景隆，一向到现在。
当然，心疼昭仪主子也是有的，毕竟这主子待她实在不错。
灵堂里空旷冷僻，四周挂着白幡，门大开着，风吹出去，白幡随风轻晃，白亮的烛火被吹得不断跳动，像是在驱逐逝者的归魂。
是人都晓得烧热灶，是以宋昭仪身边的位子很抢手。田七之前在内官监，是个从六品长随，她花了本身一多数的积储，谋了个冷衙门的监丞来做，监丞是正五品。有了这个正五品的帽子，她来到天香楼时就够格近身服侍昭仪主子了。也是她正赶上了，宋昭仪身边的寺人搞鬼，被昭仪主子开辟了，因而田监丞顶上，引得无数人恋慕妒忌恨不提。
田七擦完眼泪，不过瘾，一边哼哼着又把布料向下挪，堵在鼻子前。
滚金边儿的缎面皂靴底下，结健结实地踩着一块半湿的帕子。他犹自不知。
纪衡白日已经来看过宋昭仪一次。明天早晨他偶然召幸，乾清宫冷冷僻清的，他出门信步闲走，便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天香楼。楼外值夜的寺人看到纪衡，刚要报唱，却被他制止了。
景隆四年仲春初三，是田七职业生涯中非常特别的日子。
白日他来灵堂时也看到很多人在哭，但哭得有几分至心几分冒充，就不晓得了。现在此处沉寂无人，此人还能哭成如许，看来是真的难过。
哭了一会儿，她伸手向身侧的地上摸了摸，摸到手帕，拿起来擦干眼泪，把手帕又丢回原地。
目睹远景一片大好，却谁也没想到，宋昭仪生孩子时难产死了。不止大的，连小的都没保住。不幸那小皇子，小胳膊小腿的长得非常健全胖乎，被抱出来时早已断了气。
别看宋昭仪只是个四品昭仪，但前程无量。她之前只是个小小的秀士，入宫不到半年，很快获得皇上宠嬖，厥后又怀上龙种，皇上一欢畅，直接给晋了昭仪。只要她胜利诞下皇嗣，不管男女，加封是必定的，最差也是婕妤。
以是这事儿也只能由寺人代庖了。
还是想哭。
盛安怀站在前面，看得目瞪口呆。
再看看面前这个。
这一天是她成为寺人的七周年记念日。
在春寒料峭的夜晚单独守着一口棺材，毫不是甚么美好的体验。大抵老天爷也感觉昭仪主子死得不幸，气候突然就冷下来了，冻得人指尖发木。此时已经是初春，炭盆撤了，田七也不好费事旁人再点来炭盆，面前烧纸的火盆又不敷以取暖。她跪在地上，只好两手严严实实揣在一起，内里有风吹出去，她冷得缩了缩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
接着哭。
这声感喟被田七清脆的哭声袒护了，以是田七未能发觉。她现在仍然闭着眼，脸上又沾满了泪水，因而她抽脱手，摸向一旁的帕子。
纪衡抬脚走畴昔。他停在田七的身边，眼睛怔怔地望着棺木，便没顾着脚下。
灵堂内跪着一小我，背影纤细，腰背有力地驼着，肩膀塌下来，一抖一抖的。
倘如有人责问，她能够说本身是哀思过分，不能自已。
这个画面的打击力太大，乃至于这位有着三十多年事情经历的靠谱寺人一时竟然健忘出声禁止，石塑普通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眸子几近瞪掉出来。
田七自告奋勇，主动承担了守灵的任务。归正她是天香楼里级别最高的，又得昭仪主子心疼，给主子守个灵也是本分。
天香楼是宋昭仪生前住的处所，她身后棺木也停在这里。宋昭仪年纪悄悄没留下血脉，独一的孩子这会儿正躺在她怀里，因而夜晚没有男丁给她守灵。她位分低，也不能由皇上的儿子来守。
这回是真的哀思，痛苦死了！
……你大爷！
还是不要扰惊了香魂吧。
田监丞长得都雅，嘴巴又甜，脑筋也机警，昭仪主子非常喜好，不过半月风景，一主一仆已然打得炽热，昭仪主子模糊有把田七把稳腹的趋势。
她攒了七年的钱，都他娘的用在办理人上头。可惜办理完一个死一个，死了一个又一个，死了一个又一个……好苦好累好崩溃！
面前死的这一个是宋昭仪，与田七只要半个月的主仆情分。半个月前，田七花了大力量，又是托人又是使钱，来到宋昭仪身边服侍。
这个主子倒是忠心，心眼儿也实。
一提起这个主子，田七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本身前两任主子。她之前服侍过一个美人一个秀士，俩人都是能入皇上眼的美人坯子，可惜两个主子无一例外埠均在田七到职一个月以内身亡。
田七哭了个肝肠寸断。二百多两银子，求爷爷告奶奶烧了多少香，老天爷啊你这不是坑我吗！
满室回荡着这小我的哭号，“主子……你为甚么要死啊主子……”顿了顿，吸了吸鼻子，接着哭，“你死了我可如何办啊……”
这是纪衡刚一踏进灵堂时看到的气象。
田七有一种被运气玩弄的有力感。
因而她又哭了起来，眼泪糊着眼睛，面前恍惚一片。她干脆紧闭双眼，放声嚎啕，归正这里只要她一小我，完整不必顾忌仪态题目。
田七还记得先帝驾崩时的热烈场面，当时候她只是个知名小卒，连着穿孝好多天，被总管带着去先帝停灵的处所嚎几嗓子，以示哀思。
跟在纪衡身后的是寺人总管盛安怀，这会儿看到地上跪的人哭得非常忘我，便想要开口提示田七转过身来见驾，却不想他刚把嘴伸开，纪衡背后长眼普通，抬手制止了他。
听到那人的哭号，纪衡的神采暗了暗。明天是仲春二龙昂首，挺好的日子，乍听到宋昭仪出产，本觉得会双喜临门，却没想到是一尸两命。他在产房外等了一天，从日出比及日落，听到母子皆未能保住，一时候不敢信赖，站起来时身材踉跄了一下，便被人扶回了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