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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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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忙如丧家之犬,吃紧如漏网之鱼。担渴担饥担劳苦,此行谁是故乡?叫天叫地叫祖宗,惟愿不逢鞑虏。恰是:宁为承平犬,莫反叛离人!正行之间,谁想鞑子到未曾遇见,却逢著一阵败残的官兵。他瞥见很多避祸的百姓,多背得有包里,冒充号令道:“鞑子来了!”沿路放起一把火来。此时天气将晚,吓得众百姓落荒乱窜,你我不相顾。他就乘机劫掠。若不肯与他,就殛毙了。这是乱中生乱,苦上加苦。

许武既归,省视先茔已毕,便乃纳还官诰,只推有病,不肯为官。过了些时,安闲召二弟至前,询其学业之进退。许晏、许普应对如流,理明词畅。许武心中大喜。再稽查田宅之数,比前恢廓数倍,皆二弟节约之所积也。武因而遍访里中良家女子,先与两个兄弟订婚,本身方才娶妻,续又与二弟婚配。

众父老见他兄弟三人交相谦让,你不收,我不受,一齐向前劝道:“贤昆玉所言,都则普通事理。长文公若独得了这田产,不见得向来成全两位这一段苦心;两位若迳受了,又负了令兄长文公这一段美意。依老夫辈鄙意,宜作三股均分,无厚无薄,这才见兄友弟恭,各尽其道。”他三个兀自你推我让。那父老中有前番那几个朴直的,挺身向前,厉声说道:“吾等刚才分处,甚得中庸之道,若再推逊,便是矫情沽誉了。把这册籍来,待老夫与你分剖。”许武弟兄三人,更不敢多言,只得凭他主张,当时将田产配搭三股分开,各自管业。中间大宅,仍旧许武居住。摆布屋宇窄狭,以地点粟帛之数赔偿晏、普,他日自行改革。其僮婢,亦皆分拨。众父老都称为公允。许武等三人见礼作谢,邀入正席喝酒,尽欢而散。

斥鷃不知大鹏,河伯不知海若。

再说晏、普到任,守其乃兄之教,各以清节自励,大有政声。后闻其兄高致,不肯退隐。弟兄相约,各将印绶纳还,奔回田里,日奉其兄为山川之游,尽老百年而终。许氏子孙昌茂,累代衣冠不断,至今称为“孝弟许家”云。先人作歌叹道:

话说大宋自□□开基,太宗嗣位,历传真、仁、神、哲,共是七代帝王,都则偃武修文,民安国泰。到了徽宗道君天子,信赖蔡京、高俅、杨戬、朱之徒,大兴苑囿,专务游乐,不以朝政为事。乃至万民嗟怨,金虏乘之而起,把花锦般一个天下,弄得七零八落。直至二帝蒙尘,高宗泥马渡江,偏安一隅,天下分为南北,方得歇息。此中数十年,百姓受了多少痛苦。恰是:

安得尽居孝弟里,却把阋墙人愧死。

许武当时未曾开谈,先流下泪来。吓得世人错愕无措。两个兄弟仓猝跪下,问道:“哥哥何事哀痛?”许武道:“我的苦衷,藏之数年,本日不得不言。”指著晏、普道:“只因为你两个名誉未成,使我作愿意之事,冒不韪之名,有玷于祖宗,贻笑于乡里,以是堕泪。”遂取出一卷册籍,把与世人旁观。本来地步屋宅及积年收敛米粟布帛之数。世人还未晓其意。许武又道:“我当初教诲两个兄弟,原要他立品修道,立名显亲。不想我浮名早著,遂先显达。二弟在家,躬耕力学,不得州郡徵辟。我欲效前人祁大夫内举不避亲,诚恐不知二弟之学行者,说他因兄而得官,误了毕生名节。我故倡为析居之议,将大宅良田,强奴巧婢,悉据为已有。度吾弟素敦爱敬,决不争竞。吾暂冒贪饕之迹,吾弟有廉让之名。困蒙乡里公断,荣膺徵聘。今位列公卿,官常无玷,吾志已遂矣。这些田房奴婢,都是大众之物,吾岂可一人独享!这几年以来,所收米谷布帛,分毫不敢妄用,尽数开载在那册籍上。本日托付二弟,表为兄的向来心迹,也教众乡尊得知。”

既无出类拔萃之才,宜激流勇退,以避贤路。晏、普得书,本日同上疏去官。天子不准。疏三上,天子问宰相未均道:“许晏、许普壮入仕,备位九卿。朕待之不薄,而频频求退,何也?”未均奏道:“晏、普兄弟二人,本性孝友。今许武久居林下,而晏、普并驾天衢,其心或有未安。”天子道:“朕并召许武,使兄弟三人同朝辅政何如?”未均道:“臣察晏、普之意,出于至诚。陛下不若姑从所请,以遂其高。异日更下诏徵之。或仿先朝故事,就近与一大郡,以展其未尽之才,因使便道归省,则陛下好贤之诚,与晏、普和睦之义,两得之矣。”天子准奏,即拜许宴为丹阳郡太守,许普为吴郡太守,各赐黄金二十斤,宽假三月,以尽兄弟之情。许晏、许普谢恩辞朝,公卿俱出郭到十里长亭,相饯而别。晏、普二人,星夜回到阳羡,拜见了哥哥,将朝廷所赐黄金,尽数献出。许武道:“这是圣上恩赐,吾何敢当!”教二弟各自收去。次日,许武备下三牲祭礼,带领二弟到父母坟茔,拜奠了毕,随即设席遍召里中父老。许氏三兄弟,都做了大官,固然他不以繁华骄人,天然阵容赫奕。闻他呼喊,不敢不来,浖獴加个请字?当时众父老来得更加整齐。许武手捧酒卮,亲身劝酒。世人都道:“长文公与二哥三哥拂尘之酒,老夫辈安敢僭先!”比时民风朴素,乡党序齿,许武退隐己久,还叫一句“长文公”。那两个兄弟,又下一辈了,虽是九卿之贵,乡尊故旧,还是称“哥”。许武道:“下官此席,专屈诸乡亲降落,有句肺腑言奉告。必须满饮三杯,方敢奉闻。”世人被劝,只得吃了。许武教两个兄弟次第把盏,各敬一杯。世人饮罢,齐声道:“老夫辈承贤昆玉厚爱,借花献佛,也要奉敬。”许武等三人,亦各饮讫。世人道:“刚才长文公所谕金玉之言,老夫辈拱听已久,愿得示下。”许武叠两个指头,说将出来。言无数句,使听者毛骨耸然。恰是:

那荐人的与所荐之人,休戚相干,不敢胡乱。以是公道大明,朝班清肃。不在话下。

事非干已休多管,话不投机莫强言。

忽一日,思惟二弟在家,力学多年,不见州郡荐举,诚恐怠荒赋闲,意欲还家省视。遂上疏,其略云:

移枕怕惊鸳并宿,挑灯偏惜蕊双头。

且说会稽郡阳羡县,有一人姓许名武,字长文,十五岁上,父母双亡。固然遗下些田产童仆,奈流派单微,无人帮忙。更兼有两个兄弟,一名许晏,年方九岁,一名许普,年方七岁,都则幼小无知,整天赶著哥哥哭泣。那许武日则躬率童仆,种田种圃,夜则挑灯读书。但是耕作时,二弟虽未胜锄,必使从旁旁观。但是读时,把两个小兄弟坐于案旁,将句读亲口传授,细细讲授,教以谦逊之节,成人之道。略不率教,辄跪于家庙之前,痛自督责,说本身德行不敷,不能化诲,愿父母有灵,吞牖二弟,涕零不已。直待兄弟号泣请罪,方才起家,并不以疾言倨色相加也。室中只用铺陈一副,兄弟三人同睡。如此数年,二弟俱已长成,家事亦渐丰厚。有人劝许武娶妻,许武答道:“若娶妻,便当与二弟别居。笃佳耦之爱,而忘手足之情,吾不忍也。”繇是昼则同耕,夜则同读,食必同器,宿必同床。乡里传出个大名,都称为“孝弟许武”,又传出几句标语,道是:

匹夫而膺辟召,官吏而至九卿,此亦人生之极荣也。二疏有言:“满足不辱,知止不殆。”

假孝廉,仕进员;真孝廉,出口钱。假孝廉,据高轩;真孝廉,守茅檐。假孝,富故乡;真孝廉,执锄镰。真为玉,假为瓦,瓦登厦,玉抛野。不宜真,只宜假。

许武心中终之前香析产之事为歉,欲将所得良田之半,立为义庄,以赡乡里,许晏、许普闻知,亦各出己产互助。里中大家叹服,又传出几句标语来,道是:真孝廉,惟许武;谁继之?晏与普。弟不争,兄不取。作义庄,赡乡里,呜呼孝廉谁可比!

朱帘寂寂下金钩,香鸭沉沉冷画楼。

晏、普感兄之义,又将朝廷所赐黄金,大市牛酒,日日邀里中父老与哥哥会饮。如此三月,假期已满,晏、普不忍与哥哥别离,各要纳还官诰。许武再三劝谕,责以大义,二人只得服从,各携妻小到差。

众父老练此,方知许武先年析产一片苦心,自愧见地寒微,不能窥测,齐宣称叹不已。只要许晏、许普哭倒在地,有累兄长。本日若非兄长自说,弟辈都在梦中。兄长大德,从古未有。只是弟辈不肖之罪,万分难赎。这些小家财,原是兄长苦挣来的,合该兄长管业。弟辈衣食自足,不消兄长顾虑。”许武道:“做哥的力田丰年,颇知生殖。何况宦情已淡,便当老于锄,以终天年。二弟年富力强,方司民社,宜资庄产,以终廉节。”晏、普又道:“哥哥为弟辈而册籍,聊减弟辈万一之罪。”

幼年争夸风月,场中波浪偏多。有钱无貌意难和,有貌无钱不成。就是有钱有貌,还须著意揣摩。知情识俏哥哥,此道那个赛我。

二人只得应诏,别了哥嫂,乘传到于长安,朝见天子。拜舞已毕,天子金口玉言,问道:“卿是许武之弟乎?”晏、普叩首应诏。天子又道:“闻卿家有孝弟之名。卿之廉让,有过于兄,朕心嘉悦。”晏、普叩首道:“圣运龙兴,辟门访落,此乃帝王盛典。郡县不以臣晏臣普为不肖,有溷圣聪。臣幼失父母,承兄武经验,兢兢自守,耕耘朗读以外,别无他长。弟等何能及兄武之万一。”天子闻对,嘉其谦德,本日俱拜为内史。不五年间,皆至九卿之位。居官虽不如乃兄赫赫之名,然满朝称为廉让。忽一日,许武致家书于二弟。二弟拆开看之,书曰:

前人自污为义,古人自污争微利。

到十二岁,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若题起女工一事,飞针走线,出人意表。此乃天生令俐,非教习之所能也。莘善因为自家无子,要寻个养半子来家靠老。只因女儿工致多能,难乎其配,以是求亲者颇多,都未曾许。不幸遇了金虏猖獗,把汴梁城围困,四方勤王之师虽多,宰相主了和议,不准厮杀,乃至虏势更甚,突破了都城,劫迁了二帝。当时城外百姓,一个个亡魂丧胆,携老扶幼,弃家逃命。却说莘善领著浑家阮氏和十二岁的女儿,同普通避祸的,背著包里,结队而走。

甲马丛中立命,刀枪队里为家。

众父老一贯知许武是个孝弟之人,这番分财,定然辞多就少。不想他般般件件,自占便宜。两个小兄弟所得,不及他非常之五,全无谦让之心,大有凌辱之意。世民气中甚是不平,有几个朴直白叟愤怒不过,竟自去了。有个心直口快的,便想要开口,说公道话,与两个小兄弟做乔主张。此中又有个老成的,背后里捏手捏脚,教他莫说,以此罢了。那教他莫说的,也有些见地,他道:“繁华的人,与贫贱的人,不是普通肚肠。许武已做了显官,比不恰当初了。常言道:疏不间亲。你我终是外人,怎管得他家事。就是好言相劝,料一定服从,白费了唇舌,到教唆他兄弟反面。倘或做兄弟的肯让哥哥,非常之美,你我又呕这闲气则甚!,若做兄弟的心上不甘,必定争辩。等他争辩时节,我们替他做个主张,却不是好!”恰是:

孝义名高身并荣,微利相争家共倾。

约莫数月,俄然对二弟说道:“吾闻兄弟有析居之义。今吾与汝,皆已娶妇,田产不薄,理宜各立流派。”二弟唯唯惟命。乃择日治酒,遍召里中父老。三爵已过,乃告以析居之事。因悉召僮仆至前,将统统家财,一一分剖。首取广宅自予,说道:“吾位为贵臣,门宜,面子不成不肃。汝辈力田耕耘,得竹庐草屋足矣。”又阅地步之籍,凡良田悉归之已,将硗薄者量给二弟,说道:“我来宾众盛,交游日广,非矫健聪明者,说道:“吾出入跟从,非此不敷以给使令。汝辈合力耕耘,正须此笨拙者作伴,老弱馈食足矣,不须多人,费汝衣食也。”

古人兄弟多分产,前人兄弟亦分产。

当时明帝即,下诏求贤,令有司拜候笃行有学之士,登门礼聘,传驿至京。圣旨到会稽郡,郡守分谕各县。县令平素已知许晏、许普让产不争之事,又值父老公举他真孝真廉,行过其兄,把二人申报本郡。郡守和州牧皆素闻其名,一同保举。县令亲到其门,下车投谒,手奉玄束帛,备陈天子求贤之意。许晏、许普谦让不已。许武道:“幼学壮行,君子本分之事,吾弟不成固辞。”

内里单表一人,乃汴梁城外安乐村居住,姓莘名善,浑家阮氏。伉俪两口,开个六陈铺儿。虽则粜米为生,一应麦豆茶酒油盐杂货,无所不备,家道颇颇得过。年过四旬,止生一女,奶名叫做瑶琴。自小生得清秀,更且资性聪明。七岁上,送在村塾中读书,日诵千言。十岁时,便能吟诗作赋,曾有一绝,为人传诵。诗云:

本来许晏、许普,自从蒙哥哥教诲,知书达礼,全以孝弟为重,见哥哥如此阐发,觉得理之当然,绝无几微不平的意义。许武分拨已定,世人皆散。许武居中住了正房,其摆布斗室,许晏、许普各住一边。每日带领家奴下田耕作,暇则读书,不时将疑义叩问哥哥,以此为常。妯娌之间,也与他兄弟三人普通和顺。今后里中父老,大家薄许武之所为,都不幸他两个兄弟,暗里群情门路:“许武是个假孝廉,许晏、许普才是个真孝廉。他思念父母面上,一体同气,听其教诲,唯唯诺诺,并不违拗,岂不是孝?他又重义轻财,任分多少,全不争辩,岂不是廉?”开初里中传个好名,叫做“孝弟许武”,现在抹落了武字,改做“孝弟许家”,把许晏、许普弄出一个大名来。那汉朝清议极重,又传出几句标语,道是:

时州牧郡守俱闻其名,交章荐举,朝廷徵为议郎,下诏会稽郡。太守奉旨,檄下县令,克日劝驾。许武迫于君命,料难推阻,叮咛两个兄弟:“在家躬耕力学,一口我在家之时,不成懈废业,有负先人遗训。”又叮嘱奴婢:“俱要谨慎循分,听两个家主役使,夙起夜眠,共扶家业。”叮嘱已毕,清算行装,不消官府车辆,本身雇了脚力登车,只带一个童儿,望长安进发。不一日,到京朝见受职。

这首词名为《西江月》,是风月构造中撮要之论。常言道:“妓爱俏,妈爱钞。”以是后辈行中,有了潘安般貌,邓通般钱,天然上和下睦,做得烟花寨内的大王,鸳鸯会上的主盟。然虽如此,另有个两字经儿,叫做帮衬。帮者,如鞋之有帮;衬者,如衣之有衬。凡是做小娘的,有一分所长,得人衬贴,就当非常。如有弊端,曲意替他遮护,更兼低声下气,送暖俞寒,逢其所喜,避其所讳,以情度情,岂有不爱之理?言叫做帮衬。风月场中,只要会帮衬的最讨便宜,无貌而有貌,无钱而有钱。假定郑元和在卑田院做了乞儿,此时囊箧俱空,容颜非旧,李亚仙于雪天遇之,便动了一个怜悯之心,将绣襦包里,美食扶养,与他做了伉俪。这岂是爱他之钱,恋他之貌?只为郑元和见机知情,长于帮衬,以是亚仙心中舍他不得。你只看亚仙病中想马板肠汤吃,郑元和就把五花马杀了,取肠煮汤奉之。只这一节上,亚仙如何不念其情?厥后郑元和中了状元,李亚仙封为国夫人。>打出万年策,卑田院变做了白玉楼。一床锦被粉饰,风月场中反为嘉话。这是:

殛毙如同戏耍,掠取便是生涯。

报导锦衣归故里,争夸白屋出公卿。

运退黄金失容,时来铁也生光。

圣贤一段苦心,庸夫岂能测度。

前人分产成弟名,古人分产但嚣争。

阳羡许季长,耕读日夜忙。教诲二弟俱成行,不是长兄是父娘。

却说里中父老,将许武一门孝弟之事,备细申闻郡县,郡县为之奏闻。圣旨命有司旌表其门,称其里为孝弟里。厥后三公九卿,交章荐许武德行绝伦,不宜逸之郊野,累诏起用。许武只不奉诏,有人问其原因,许武道:“两弟在朝居位之时,吾曾讽以满足知止。我若本日复出应诏,是自食其吾了。况方目前廷之上,是非相激,势利相倾,恐非缙绅之福;不如躬耕乐道之为愈耳。”人皆服其高见。

臣以菲才,遭遇圣代,致位通显,未谋报称,敢图暇逸?但前人云:“人生百行,孝弟为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先父母早背,域兆未修;臣弟二人,学业未立;臣三十未娶。五天子览奏,准给假暂归,命乘传衣锦回籍,复赐黄金二十斤为婚礼之费。许武谢恩辞朝,百官俱于郊野送行。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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