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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挥椎师博浪 毁炮挫哥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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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又谈了一会军旅之事,袁承志问起李岩的夫人。李岩道:“她在河南,平时也常常提及你。”安大娘插口道:“李将军的夫人真是女中英豪。喂,孩子,你有了意中人吗?”袁承志想起青青,脸上一红,浅笑不答。安大娘叹道:“似你这般人才,不知谁家女人有福分,唉!”俄然想起小慧:“小慧跟他小时是磨难旧侣。他如能做我半子,小慧真毕生有托。但她偏跟那傻里傻气的崔希敏好,那也是各有各的缘法了。”

李岩低声叫道:“安大娘!”安大娘抬起了头。李岩道:“此人如何措置?”安大娘心乱如麻,点头不答。李岩知她难以定夺,也就不再理睬,对袁承志道:“兄弟,你我就此别过。”袁承志道:“我送大哥一程。”

袁承志知他是想偷施毒手,虽不知来者是谁,但老是安大娘一面的人,在梁上抹了些灰尘,加点唾沫,捏成个小小泥团子,对准烛火掷去,嗤的一声,烛火顿时熄了。安剑清喃喃谩骂。袁承志乘他去摸火摺,悄悄溜下地来,绕到屋外,见屋角边一名锦衣卫执刀伏地,全神灌输的望着屋中动静,便靠近他身边,低声道:“人来啦!”那锦衣卫也低声道:“嗯,快伏下。”袁承志伸手点了他穴道,脱下他外套,罩在本身身上,再在他里衣上扯下一块布,蒙在面上,扯开了两个眼孔,然后抱了那人,爬向门边。

袁承志从梁上望下来,安大人的面孔看得更清楚了,见他固然已过中年,但脸孔仍颇英秀,想来年青时必是个俊美少年,与安大娘倒是对璧人。

侯飞文道:“盟主你说如何办?”袁承志道:“闯王义举,天下豪杰天然闻风齐起。小弟便收回讯去。我们七省豪杰,要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六人说得慷慨激昂,眉飞色舞。袁承志提及在直鲁边疆马谷山一带驻有三营步队,有六七千人马,是本身部下。李岩大喜,说道:“我也听到了‘金蛇营’的名声,却探听不到‘金蛇王’的姓名,本来便是你贤弟。我去禀明闯王,这三个营归你批示。我们的兵力可更大了。”

袁承志从内衣袋里摸出当日安大娘所赠的金丝小镯,说道:“我每天带在身边。”安大娘蓦地想起,拉他靠近烛光看时,果见他左眉上淡淡的有个刀疤,又惊又喜,道:“啊,孩子,你长得这么高啦,又学了这一身俊工夫。”袁承志道:“我在浙江见到小慧mm,她也长高啦!”安大娘道:“不知不觉,孩子们都大了,过得真快。”向躺在地下的丈夫瞧了一眼,叹了口气,喟然道:“想不到还是你这孩子来救我。”

安大娘见他穿戴锦衣卫服色,脸上又蒙了布,不觉疑虑不定,刚问得一声:“尊驾是谁?”内里奔进五小我来,抢先一人与安大娘号召一声,见到屋中情状,惊诧怔住。

过了一会,远处忽模糊有马蹄声。安剑清拔出佩刀,低声喝道:“等人来时,你如叫唤示警,我可顾不得伉俪之情!”安大娘哼了一声,恨恨的道:“又想害人了。”

两人和安大娘别过,联袂出屋,并肩而行。李岩的卫士远远跟从。两人一起说话,走出了七八里路。李岩道:“兄弟,你归去吧。”袁承志和他意气相投,恋恋不舍。李岩道:“兄弟,闯王大业胜利以后,我和你隐居山林,喝酒为乐,此后的日子长着呢。”袁承志喜道:“若能如此,实慰平生之愿。”二人挥泪而别。

李岩拊掌大喜道:“要偏劳兄弟立此大功。”袁承志沉吟道:“洋兵火器挺短长,兄弟已见地过,要夺大炮,须另出战略,可否成事,实在难说。不过这事有关天下气运,小弟必当极力,若能仰仗闯王神威,一举胜利,那是万民之福。”

李岩与袁承志坐了下来,剪烛长聊天下局势,越说越情投意合。袁承志于国事兴衰,世局变幻,所知甚浅,听着李岩的议论,每一句话都令他有茅塞顿开之感。直到东方明白,金鸡三唱,两人兴犹未已。回顾安大娘,只见她以手支头,兀自瞧着躺在地下的丈夫冷静入迷。

袁承志偶然中连救两位故交,非常欢乐,转头对安大娘道:“安婶婶,你还记得我么?”这时离袁承志在安大娘家出亡时已有多年,他从一个小小孩童长大成人,安大娘那边还认得出?

隔了一会,安大人换了话题:“我挂念小慧,叫人来接她。干么你东躲西逃,始终不让她跟我见面?”安大娘道:“我跟她说,她的好爸爸早就死啦!她爸爸多有本领,多有志气,便可惜寿命短些!”语气中充满了愤懑。安大人道:“你何必骗她?又何必咒我?”安大娘道:“她爸爸畴前倒真是个有志气的好人,那晓得……”说到这里,声音哽咽起来,接着又恨恨的道:“你害死了我的好丈夫,我恨不得杀了你。”安大人道:“咦,这倒奇了,我就是你丈夫,怎说我害死你丈夫?”安大娘道:“我丈夫本是个好男人,不知怎的俄然利禄薰心,老婆不要了,女儿也不要了。他只想做大官,发大财……我畴前的好丈夫早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啦!”袁承志听了,心下恻然。

李岩又道:“官军败北已极,义兵一到,那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只是面前却有个困难。”袁承志道:“甚么?”李岩道:“刚才接到急报,说有十尊西洋红夷大炮,要运到潼关去给孙传庭。孙老儿大败之余,士无斗志,已不敷为患。只不过红夷大炮能力非同小可,一炮轰将出来,立时杀伤数十人,倒是件隐忧。”

田、刘、侯三人听他们谈到私事,插不入口,就站起告别。侯飞文道:“盟主,明儿一早,我带领部下兄弟前来听令。”袁承志道:“好!”侯飞文问了相会地点,三人辞出。

安剑清晓得老婆脾气,挥刀割下一块布帐,塞入她口里。这时马蹄声愈近,安剑清将安大娘放在床上,垂下帐子,仗刀躲在门后。

李岩喜道:“那好极了。”当下传达了闯王的号令。本来李自成在河南南阳、汝州大破兵部尚书孙传庭所统官兵十余万,进迫潼关,命李岩奥妙前来河北,联络群豪呼应。

黑暗中蹄声更响,五骑马奔到屋前。乘者跳上马来,轻拍三掌。安剑清在屋里也回拍了三掌,点亮烛火,缩在门后,只听门声一响,一小我探进头来。

他举刀猛力砍下,一小我头骨碌碌的滚在一边,颈口鲜血直喷。在烛光下向人头瞥了一眼,不觉大惊,砍死的竟是本身一名火伴。正要叫唤,门外窜进一个蒙脸人来,伸指导了他穴道,反手出掌,打在他颈后“大椎穴”上,那是人技艺足三阳、督脉之会,那边还能转动?袁承志顺手接过他手中佩刀,悄悄放落,防门外余人闻声,纵到床前扶起安大娘,扯断绑在她手脚上的绳索,低声叫道:“安婶婶,我救你来啦!”

袁承志心想:“听这姓安的口气,一时不致伤害于她,我且多密查一会,再脱手相救。”乘那安大人哈哈狂笑、安大娘破口痛骂之际,缩身从门角边钻了出来,悄悄摸到墙壁,发挥“壁虎游墙功”直上,蹲在梁上。

袁承志眼望义兄上马绝尘而去,这才回归客店。见侯飞文已带了数十名精干男人在店中等待,把大厅和几个院子都挤得满满的。青青、哑巴、洪胜海等人却已不见。阿九和一众从人见了这很多粗暴大汉,竟不动声色,耽在房中不出。袁承志对侯飞文道:“侯大哥,你带领几位弟兄向西南查探,看那队西洋兵带的大炮是向北来呢,还是折向西方。查明以后,请速回报。”侯飞文应了,挑了三名火伴,出店上马而去。

李岩尚未答复,远处已闻蹄声,笑道:“这不是么?”从人开门出去,不久迎了三人出去。这三人一个田见秀,一个刘芳亮,都是当年在圣峰嶂会上见过的。他二人已不识袁承志,袁承志却还记得他们边幅。另一个姓侯,名叫侯飞文,却曾在泰山大会中见过。三人与李岩号召后,侯飞文向袁承志恭敬施礼,说道:“盟主,你好!”

两人相对沉默。过了一会,安大人感喟道:“小慧呢?我这些年来每天驰念她。”安大娘仍然不睬。安大人道:“你我少年伉俪,大师火气大,一时反目,别离了这很多年,当今总该和好如初了。”过了一会,又道:“你瞧我十多年来,并没另娶,何曾有一时一刻健忘你?莫非你连一点伉俪之情也没有么?”安大娘厉声道:“我爹爹和哥哥是如何死的,你健忘了吗?”安大人叹道:“我岳父和大舅子是锦衣卫害死的,那不错。但是也不能一竹篙打尽一船人,锦衣卫中有好人也有好人。我为皇上着力,这也是光宗耀祖的面子事……”话没说完,安大娘已“呸,呸,呸”的不住往地下唾吐。

安大娘道:“我丈夫名叫安剑清,本是个江湖豪杰,不是给你这锦衣卫长官安大人害死了么?我丈夫有位恩师楚大刀楚老拳师,是我爹爹,是安大人害死的。楚老拳师的夫人、儿子,都给这安大人逼死了……”安剑清怒喝:“不准再说!”安大娘道:“你这狼心狗肺的,本身想想吧。”安剑清道:“官府要楚大刀去问话,又不必然难为他。他干么拿刀子要杀我?他老婆儿子是他杀的,又怪得谁?”安大娘道:“是啊,楚大刀瞎了眼哪,谁教他收了这么个好门徒。这门徒又冻又饿快死啦,楚大刀教他技艺,养大他……”她越说越怨毒。安剑清猛力一拍桌子,喝道:“明天你我伉俪相见,是多么美事,尽提那死人干么?”安大娘叫道:“你要杀便杀,我恰好要提!”

袁承志道:“这十尊大炮小弟在道上见过,确是神态可畏,想来能力非常,莫非不是运去山海关打满洲人的么?”李岩道:“这些大炮万里迢迢的运来,传闻本是要去山海关防备满洲兵的。但闯王节节得胜,朝廷便窜改了主张,十尊大炮已折而向西,首途赴潼关去了。”袁承志皱眉道:“天子弹压百姓,重于抵抗内奸。大哥,你说如何办?”李岩道:“大炮一到潼关,我们攻关之时,必将以血肉之躯抵挡火炮利器,固然不必然落败,但损折必多……”袁承志道:“是以我们要在半路上截他下来。”

那安大人武功了得,在黑暗入耳着刀风,闪躲进招,口中不竭风言风语的调笑。安大娘非常气愤,边打边骂。斗了一阵,安大人俄然在她身上摸了一把。安大娘更怒,挥刀当头疾砍,安大人恰是要诱她这一招,偏身进步,扭住了她手腕,用力反拧,安大娘单刀落地。安大人捏住她双手,右腿架在她双腿膝上,安大娘顿时转动不得。

李岩与安大娘都道:“你们原秘闻识?”侯飞文道:“袁盟主是七省总盟主,众兄弟齐奉号令。”李岩喜道:“啊,我忙着在河南办事,东路的讯息竟都隔断了。本来出了如许一件大事,可喜,可贺。”袁承志道:“这还是上个月的事,承好朋友们瞧得起,给了如许一个称呼,实在兄弟那边担负得起?”侯飞文道:“盟主武功好,见地高,那是不必说了,单是这份仁义,武林中哪一个不平气?青州这一战,我们‘金蛇王’营大大露脸,全仗袁盟主带头。”

李岩不知他们曾有一段故旧之情,听安大娘满口叫他“孩子,孩子”的,只道两人是亲戚,笑道:“本日之事好险。我奉闯王之命,到河北来约几人相见。锦衣卫的动静也真灵,竟会获得风声,在这里埋伏。”承志问道:“大哥,你朋友快来了吗?”

袁承志从两人话中揣摩出来:楚大刀一手养大了安剑清,教了他武功,还把女儿安大娘嫁了他,不料安剑清妄图繁华,投入锦衣卫当差,安大娘的父母兄长均为锦衣卫害死。安大娘愤怒不过,跟丈夫分裂分离。畴前胡老三来抢小慧,安大娘东奔西避,都是为了这心肠暴虐的丈夫安剑清安大人了。袁承志心想:“想来当日害死他岳父恩师一家之时,景象必然很惨。此人死不足辜。但不知安大娘对他是否另有伉俪之情,倒不成莽撞了。”想再多听一些说话,以便决定是否该脱手诛杀,那知两人都住了口。

安大人伸手摸摸安大娘的脸,笑道:“好啊,十多年不见,面庞儿倒还乌黑粉嫩的。”侧头对胡老三道:“出去!”胡老三笑着承诺,出去时带上了门。

那人一呆,随即哈哈大笑,拉着他手连连摇摆。本来此人恰是李闯王部下大将、袁承志跟他结为义兄弟的李岩,其他四人是他卫士。

只听得安大人贼忒嘻嘻的笑道:“我找得你好苦,舍得烧你吗?我们来叙话旧情吧!”说着发足踢门,只两脚,门闩喀喇一声断了。袁承志听踢门之声,知他武功非常不凡。黑暗中刀光明灭,安大娘挥刀直劈出来。安大人笑道:“好啊,行刺亲夫!”怕屋内另有别人,不敢窜进,站在门外白手和安大娘厮斗。袁承志渐渐爬近,睁大眼睛观战。

门外锦衣卫见出去人多,怕安剑清一人有失,早有两人抢进门来,举刀欲砍,袁承志出掌砍劈,两名锦衣卫颈骨齐断。门外仇敌连续出去,袁承志劈打抓拿,提起来一个个都掷了出去,有的刚奔出去就给踢出,半晌之间,打得十二名锦衣卫和内廷侍卫昏入夜地,飞也似的逃脱了。袁承志撕下布条,塞入安剑清耳中,又从死人身上扯下两件衣服,在他头上包了几层,教他听不见半点声气,瞧不见一点亮光,然后扯去蒙在本身脸上的破布,向五人中抢先那人笑道:“大哥,你好。闯王好么?”

只听安大人叫道:“胡老三,出来燃烧!”胡老三在门外亮了火摺子,拔刀护身,先把火摺往门里一探,又俯身捡了块石子投进屋里,过了一会晤无动静,才入内涵桌上找到烛台,点亮蜡烛。安大人将安大娘抱进屋去,使个眼色,胡老三从身边拿出绳索,将安大娘手脚都缚住了。安大人笑道:“你说再也不要见我,这可不见了么?瞧瞧我,白头发多了几根吧?”安大娘闭目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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