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 115 章

在慈儿没有长大之前，他们是不会再要第二个孩子了。

二夫人一心要替儿子在裴右安这里再弄个出息，见他佳耦多年未再有孩子，觉得是求而不得，遂到处探听，最后探听到了那寺庙，本想奉迎嘉芙，见她态度淡淡，有些不甘，正要再劝，只见自家一个下人竟仓促突入，面带镇静，不由愤怒，正要呵叱没有端方，却见那下人噗通一声跪地，叩首道：“夫人，不好了，家中起火，三爷不见了人，二老爷不在家，三奶奶打发我来叫夫人快些归去！”

……

天子临终之前，裴右安去而复返，来到他的面前，向他行了阿谁顿首之礼。

全城四门，早已戒严。家家户户，接踵除灯。

反观二房，这几年却过的顺风顺水，裴荃本身官途虽无大前程，但裴修珞前年考中了进士，畴前攀亲的曹家，老丈人现在也升为吏部侍郎，更叫辛夫人暗恨的是，裴右安现在以顾命大臣的身份，帮手幼帝，势如中天，时人背后称为“裴相”，可谓万人之上，权倾朝野，本身虽名为“亲母”，和他佳耦的的干系却始终难堪，不冷不淡，这几年，二房那边却巴结拍马，裴修珞对他佳耦毕恭毕敬，在外到处以裴相之弟而自居，长袖善舞，交游广达，人皆对他笑容相迎。不但如此，垂垂地，那些常日有所来往的应酬人家的夫人们，仿佛个个都晓得了，本身这个“亲母”和宗子佳耦冷淡，倒是二房的孟夫人，本就是裴右安夫人的姨母，现在干系又好，那些想走门路的，纷繁去寻孟二夫人运营干系，孟二夫人东风对劲，笑容满面，叫辛夫民气中又是暗恨，又是眼红，整日患得患失，精力恍忽，脾气变得愈发古怪，夜不成寐，动辄暴怒，身材也垂垂坏了下去。

嘉芙一时百感交集，抱住儿子那稚嫩的身子，为他擦去眼泪，亲手一件一件地帮他穿好衣裳，抱他下床，最后再重重地抱了他一下，终究松开了手，将他交给了等在一旁的崔银水。

三奶奶冲着嘉芙哀声抽泣，哀告个不断。

遵大行天子遗诏，七岁的皇太孙即位为帝，从次年起，年号将改永颐。幼帝亲政之前，以裴右安为顾命，行走御前，免膜拜之礼。

搬家之事，她一向是悄悄停止的，并不想轰动外人，但以丈夫现在之职位，本身的一举一动，也无不成为都城诸多命妇的存眷核心，才刚搬畴昔，拜帖和访客便络绎不断，更有人借燕徙道贺之名，送来各种贵重礼品，嘉芙一概推挡了归去，分文不取，如此忙于应酬，陀螺般地转了大半个月，事情才垂垂地消停了下去。

但嘉芙信赖，终有一日，她的儿子，定能步步前行，终究成为如先帝所盼那般的一代英主。

他爬了起来，靠在嘉芙的怀里, 揉着眼睛, 人还是半睡半醒的, 嘴里嘟囔着说, 天亮了, 要去看皇爷爷。

皇爷爷已经病了好久，有一天会离他而去，到了当时候，皇爷爷不但愿他难过，皇爷爷但愿他能做大魏的好天子――皇爷爷先前曾不止一次地对他这么讲过。

二夫人大吃一惊，猛地站了起来。

嘉芙晓得，就在现在, 群臣已至殿外, 等候驱逐皇太孙畴昔, 以继位为帝。

到了选定的日子，嘉芙安排好了事情，便从住了多年的卫国公府，搬家到了新的宅邸。

一转眼，便是四月中了，逢先帝归天满三月之大祭，这日，裴右安代幼帝，领了一干臣子去往位于都城数百里外的皇陵行告祭之礼，这一趟，要三四天后，才气返来。

过往之事，该当畴昔，便由它畴昔。人生而活着，总归是要朝前看的。

天未明，全城便已缟素一片，哭声四起。

嘉芙浅笑道：“多谢婶娘。下回我若得便，再去费事婶娘不迟。”

檀香早几年前便嫁了杨云，生了个儿子，佳耦二人，这些年一向各自助力于裴右安和嘉芙，忠心耿耿。

嘉芙赶到裴家之时，大火已被隔断，烧完起火的那些连屋，垂垂也就燃烧了。但接下来的所见，才叫她吃惊不已。

嘉芙望着火线，直到那道小小的身影，终究完整消逝在了殿外。

二夫人抹去泪，叫媳妇看顾好儿子，带了一帮子仆妇丫头，肝火冲冲往大房那边赶去，半路，见裴修祉走来，满面通红，脚步踉跄，一身的酒气，大着舌头道：“二婶……三弟如何了……”话还未说完，被孟二夫人一口唾沫直直地吐到了脸上，一把就给推开了。

在当时旁观的大臣们看来，裴右安的这个行动，或许该当只是出于感念帝恩。

和他一样获此报酬的，另有同时受先帝临终召见的张时雍和刘九韶，二人一文一武，助裴右安共同辅弼幼帝。

先帝的丧葬，固然留有从简的遗命，但毕竟是天子，再如何从简，这个葬礼亦持续了大半个月。待丧葬结束，先帝遗诏所言之二十七日斩衰也畴昔了，天下皆除服，官方并未遭到多少天子驾崩的影响，还是嫁娶，行乐无碍，至于朝廷，这两年间，先帝本就已经罢休大部分的政务，现在有裴右安为首的内阁执掌，过渡顺利，国事在国丧那段光阴长久停滞以后，规复了本来的畅达。

嘉芙仓猝打发人以本身的名义去急召善于医治火伤的太医，太医赶到，一番救治，往他身上被烧坏的处所抹满伤药，裴修珞终究复苏了过来，躺在那边，奄奄一息。

慈儿也听到了，仿佛明白了甚么，顿时醒了过来，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嘉芙。

嘉芙当时不在近旁，裴右安也没有向她详细描述当时的一幕，但嘉芙信赖，天子当时，该当也是如此。

慈儿刚来到人间的时候，她从未曾想过，本来上天竟给她的孩子安排了如此一条门路。

他必明白裴右安这回身顿首的含义，那是只要他君臣父子之间，唯二人才气晓得的含义。

二夫人咬牙切齿，诘问他是被谁给关进库房，裴修珞两眼发直，喉咙也被炊火呛坏，只见他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钟鸣声歇，外头随风模糊送来一阵宫女寺人的哭声，哭声虽甚是悠远，亦断断续续，但因这夜的沉寂，仍然还是传了出去。

裴荃此次也在祭陵之列，故这几日也不在。

嘉芙虽不喜裴家现在的这些人，但老夫人和国公对裴右安的恩典，却足以盖过裴家这些人的不是，听到裴家出事，又怎能够置身事外？仓猝带了几个下人，随二夫人一道，坐了马车，仓促赶往国公府，还隔了几条街，就见到裴家的方向另有火光，街口被围观之人堵的水泄不通，马车竟没法进入，有五军都督府的人，知裴家失火，不敢怠慢，已赶了过来，以水龙扑火，又遣散围观之人，门路这才重新得以通行。

三鼓过, 都城还未从上元夜的漫天炊火炮仗中温馨下来，皇宫的东北角方向, 俄然传出钟鸣之声，共鸣九道，四方寺院，随之纷繁应和, 钟声回荡在都城的夜色当中, 久久不断。

国凶过后，幼帝即位，裴右安整天繁忙，早出晚归，偶然乃至半夜，若逢外省急报入京，也须得仓促入宫。

慈儿从睡梦中, 也被这钟鸣之声惊醒了。

崔银水出去了，于旁垂手等待。

……

三奶奶哭道：“听下人说，傍晚仿似看到二嫂身边的一个丫头来寻过三爷，定和那边脱不了干系！大嫂子，求你，要给我家三爷做主！”

先帝驾崩三今后，北苑亦传来丧报，被囚多年的废周后亡故。照先帝先前所留的遗命，周氏以皇后之礼入葬皇陵，陵寝当中，今后亦将陪葬那些死去的太妃。但先帝并不与后妃同穴，而是单独寝于陵东。空中筑出的那座山坡，若逢阴雨气候，远了望去，矗于六合之间，如同一尊望像，朝向皇家慈恩寺的方向，烟雨蒙蒙，寂然无声。

裴修祉跌跌撞撞，连续后退了好几步，一头摔在地上，人便醉死畴昔，一动不动。

及至现在这几年，不但裴右安，便是嘉芙，也再没有起过再生个孩子的动机了。

嘉芙站在那边，目送慈儿几步一个转头地望着本身，凝睇着他，向他微微点头。

彻夜，从他走出这道殿门的第一步起，嘉芙晓得，在他今后的生长路上，必少不了艰苦、波折、乃至各种百般现在本身还没法预感的危急。

裴家的国公爵位，暮年既从裴右安这里转至裴修祉身上，有裴修祉撑立门面，则裴右安现在为辅政便利，从国公府里搬家而出，也是名正言顺。

崔银水走来，朝嘉芙下跪，叩了一个头，这才起来，引慈儿走了出去，本身跟从在他身后。

但嘉芙却晓得，于裴右安而言，在他的内心，那一刻起，他是真正地放下了。

二夫人见本身本来玉树临风的儿子被烧成了这般模样，就算活了，今后也如同废人，毫不成能再退隐为官，多年哺育，如此毁于一旦，想到儿子下半生的绝望，如同心肝儿被摘了去，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好啊，黑了心的人，本身儿子空占祖上爵禄，成了个扶不起的阿斗，现在就见不得我儿子的好。阿芙，你且替姨母做个见证，便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替我儿子讨个公道！”

嘉芙明白这个事理。她知裴右安必然比本身更是清楚。

彻夜过后，她的儿子，就将成为大魏的新一代天子了。

这些光阴，嘉芙也没闲着，在檀香的助力下，办理东西，驰驱于国公府和南薰坊位于皇城东南门旁的一处宅邸之间，择日搬场，以便利裴右安今后出入皇宫，夏季也少受些路上的驰驱之苦。

嘉芙一人在家，到了傍晚，孟二夫人不请自来，给嘉芙带了些笋干之类的土产，说亲家从故乡那边不远万里带来的，本身想到了，给嘉芙送了些过来，道：“婶娘知你向来不收贵重之物，幸亏这些也不值钱，不过是个情意，吃惯了龙肝凤髓，你和右安也尝个新奇，若合口，我那边另有，下回再给你送过来。”

至于卫国公府的大房二房，这几年间，又各自是另一番气象。

他们不肯让慈儿感到如被丢弃的孤傲，他们也没有多余的爱，能够分给除了慈儿以外的别的一个孩子了。

她和裴右安，从生下慈儿以后，至今七载，始终没有再生养孩子了。

嘉芙向她伸谢，收下了，因是饭点，便留她一道用晚餐。饭毕，天已黑了，二夫人还是谈兴不减，和嘉芙说东说西，最后提及裴右安这几日不在家的事，喟叹了一声：“右安现在位高权重，事情不免要多，只是总叫你如此一人，连婶娘都看的心疼……”

早几年，是裴右安对她当年出产一事心不足悸，再不肯让她涉险。他通医道，也不知是从哪个太医那边得来到经历，竟叫他晓得她每月间哪些日子同房轻易有身，哪些日子不易。厥后，垂垂被她也摸到了些门道，但不管她如何想再生个孩子，在他反面她同房的那些日里，使出各种手腕，在他面前撒娇、引诱、威胁、逼迫、抑或是佯恼，他要么岿然不动，要么即便同房了，也毫不让她得逞，再生个孩子的心愿，便一向落空。

慈儿的眼睛里，渐渐地溢出了泪花。

糊口在都城中的公众, 对如许的钟声, 并不陌生。

她握住了嘉芙的手，低声道：“阿芙，我既是你婶娘，也是你姨母，就是把你当自个后代儿看，才跟你说这个的。你和右安伉俪多年，暮年在关外生的那孩子不幸走失，现在也这么多年畴昔，肚子怎还没动静？我瞧着极是心焦，一向在替你留意，前些光阴，传闻了一个极灵的寺庙，妇人凡是诚恳前去哀告，返来的人，一年半载，便都生了儿子。不如婶娘带你畴昔，你也去试上一试，返来若真灵验，岂不是功德？”

偶然候，大音希声，无声赛过有声。

三年前，裴修祉莫名失落了一段光阴，直到大半年后，才被裴右安亲身奥妙地送了返来。辛夫人厥后得知，儿子竟和谋逆的废太子一党有所连累，虽死力分辩，称是被迫，但若不是天子看在丈夫卫国公和裴右安的面上，怕最后也要以谋逆之罪论处的，惊骇不已，打那以后，又见儿子再不复畴前的模样，一蹶不振，整天买醉，空挂了个国公的头衔，再看不到有半点前程的迹象，家中又妻妾不宁，本身整天不得费心。

伉俪两人，虽从没就此言明，但不管是裴右安还是嘉芙，从慈儿被立为皇太孙的第一天起，两人便心照不宣。

大火是从后厢一间常日用作储存金饰丝绸的库房里开端烧起的，而老三裴修珞，传闻，竟是被人反锁在里头，待下人听到他的呼救之声，奋力将他救出以后，他的脸已被烧坏，人也吸入烟气，昏倒了畴昔。三奶奶趴在他的边上，哭的肝肠寸断，孟二夫人见到儿子这般模样，两眼一翻，人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天子在临走前的一刻，心中必也是得了悠长以来渴求的一丝安慰，想是也能走的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