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宴客
张氏受连氏所托主持中馈,需得规制下人的差使,大家的月例银子,还要查抄房前屋后需补葺的处所,府中吃穿用度,杂费开支等庞杂事项,这两日为了宴客,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凌妆已把陈家解除出替父亲昭雪的助力,便装个未出阁的女人家不吱声。
凌春娘一家也穿上了张氏命人赶制的新衣,戴上连氏命人赠送的金饰,打扮得繁华调和,分男女眷前来道贺帮手。
凌妆和叶氏各带了个丫环相携到背面的莺巢园去看花。
倒是那陈四奶奶叶氏分外热忱,安设了女儿几句又过来坐在她边上摆布打量,半晌冲应氏道:“二嫂,我们去了那么多公卿世家,可曾见过这么斑斓的蜜斯?”
承平盛人间,这闲职武官虽说不值钱,但普通也由世家后辈荫封而得,之前阿麟说陈府是捐的官,凌妆心下了然,捐官之事,在大殷并未几见,也并非有钱就能捐的,故而无庸置疑陈家朝中有背景。
凌妆替母亲梳了个抛家髻,倾斜的髻尾坠了点翠凤凰衔红宝水滴步摇,另一边云髻顺次插了三枝云凤纹金簪,发后压了一大朵淡绿绢纱蟹爪菊。又替她挑了新做的一身豆绿菱纱襦裙换掉先前深色各处金的通袖衫和马面裙,新衣裳绿色的质地上模糊浮动暗纹,裙裾和领边袖口满绣叠翠牡丹,臂上搭了浓紫为地的团花批帛,五彩珊瑚珠串装点颈间,面上薄施脂粉,顿时显得年青又崇高,恍若神妃。
连氏捶了女儿一拳,但见镜中人花容还是,又得嬷嬷丫头们阿谀,面上更多了几分笑容,只是不无担忧地问:“不会显轻浮了罢?”
在长辈面前,凌妆老是笑盈盈的时候居多,此时不待她们开口,已说道:“舅母,暮春喜雨,依我看,宴席可得挪处所了。”
凌妆轻叹:“陈四嫂子好主张,花季可顿时就畴昔了,留在绣品上倒不错。”
张氏答:“可不是,挪个处所还在次,只怕客不上门。”
连氏感觉女眷们多是在家闲着的,约莫会来,也就放了大半的心,新买的丫环梳头本难令她对劲,便由着女儿拆掉头发重梳。
院子里翠绿欲滴的藤蔓老树底下,围着整齐详确的矮竹篱笆,紫、褐、黄、橙、白等各色茶盏大的花开得正艳,雨水滚在细绸般的花瓣上,晶莹剔透惹人垂怜。
张氏听了忙忙抽出帕子抹了抹额头的汗,转往外叮咛下人去了。
凌妆侧目轻瞟了她一眼,心道:舅母选此人做母切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倒不无事理。
因通报无成年男宾,连氏便携了凌妆张氏以及凌春娘家一众女眷迎至照壁前。
姑妗两除了担忧,一时也想不出妥当体例,正想差人去请女人,凌妆已款款而来。
丫环打起后镜,连氏前后相照,凌妆非常对劲自家技术,打趣:“照花前后镜,花面相辉映。”
实在连氏早为女儿之事夙夜忧心,凌妆虽满口不嫁,她怎能任由女儿年纪轻简便青灯古佛?厥后与张氏商讨,道凌家也非显宦家世,不消顾忌太多,不若等救出凌父来,招赘个豪门小户或者亲族孤傲的男人,安然过一辈子也是事理,归正凌家人丁薄弱,上门半子还能多个帮手,连氏这才定下心来。
凌妆笑容不改,蹭到母切身边:“瞧母亲梳个这么老气横秋的头,女儿替你重梳一个。”说完脱手去拆。
这话说得,叫人没法接嘴。
开宴的日子转眼即至,江南多雨,不但连缀了一夜,到早上淅淅沥沥还没有半分停歇的意义。
特别是陈家大少奶奶毕氏和二少奶奶应氏,自夸是官家夫人,谈笑间开端带上夸耀骄易之意。唯有那四少奶奶叶氏,约莫在家也低人一等,态度份外谦逊,凌妆便陪着她掉队一步,一起说话,穿过盘曲的抄手游廊,引至后花圃水榭女眷席上。
辰时过后,连府中门大开,客人经三催四请,连续来到。
两家人略略酬酢两句,让至中堂,两边不忘重新见礼以探听相互身份。
凌妆不动声色低头呷了一口茶,感觉陈家上不得台面。真有教养的世家大族或者诗书之家,便是妯娌间有嫌隙,出门做客时也断不会叫旁人看出来,陈氏出门做客说个彩话本是功德,毕氏做得这么较着,反把本身贬低了。
凌妆也不点破,指着满园素净欲滴的花朵:“陈四嫂子感觉如何?”
连氏之前摒挡过很多大宴,对号召客人并不陌生,可天公不作美,也不晓得客人会不会因着雨不来,现下凌家与邻里决计交友满是为了丈夫,她不由愁眉苦脸,忧心忡忡。
凌妆本日梳了其中规中矩的桃心髻,发心压一把羊脂玉镶蓝宝梳簪,髻两边是同套的镶羊脂玉红蓝金丝簪,耳坠上也是金镶玉,中间点着一颗蓝宝石,一袭粉蓝色暗花绫半臂长裙用料精美,无甚繁复纹样,衬得她更加冰肌玉骨,端倪清艳至极。
张氏天生皮肤黄黑,比连呈显还大了两岁,又精瘦得特别见老,说这话实则并不夸大。何况她有个非常争气听话的儿子,早劈面貌不甚上心,故而也是至心夸奖凌妆母女。
连氏也忙点头。
凌妆悄悄皱眉,重视到叶氏听了连氏的话悄悄松了口气,此时天公作美,竟然雨收云住,便悄悄搭了她一把,道:“陈四嫂子,前面园子栽了几圃紫述香,开得正艳,在我朝还是个奇怪物,可要瞧瞧去?”
叶氏也是个机警人儿,见了凌妆神采就知看花是假,说话是真,刚进莺巢园就打发小丫环说:“珍儿,常日拘得紧了,今儿出来做客,在园子里逛逛也不消你服侍,跟着那丫头去玩吧,一会回到前面就是。”
凌妆不肯获咎人,只得做女人家娇羞状打扇遮面,嗔道:“瞧陈二嫂子说的甚么混话!”说完她本身都感觉恶心,不免腹诽一番。
一起上京时,在连氏姐弟的对峙下,凌家高低早已套好说辞,连龚家父子几个都不清楚女人之事,连氏闻言忙道:“陈贰奶奶故意,我这女儿啊,提及来虚岁都十八了,只是从小算命的说她不宜早嫁,必得留过双十韶华方好说亲,不然多有倒霉。我素是吃斋念佛的,临时信之,便由得她在娘家野了。”
陈家大部分主仆传闻凌家只是商家以后,态度较着带了倨傲。
本来男女坐席一早安排安妥,只待来宾,见了这天色,张氏在厨房巡查叮咛一番后,舒展眉头去寻连氏商讨。
连氏难掩满面东风:“瞧瞧你,倒叫下人听了笑话。”
不等凌妆开口,奉养在旁的彩扇抢着说道:“不会不会,女人的手就是巧,便是戏里的娘娘也不及太太!”
此情此景,怎一个贴切了得。
陈四奶奶叶氏从速前去陪女儿看了,笑赞:“一池的鱼繁华。”
坐在背面的薛氏和程蔼见了很多堆金围玉的太太蜜斯,本不敢多言,凌妆分开时丢了个眼色给他们,让她们帮着号召。
珍儿身上穿戴半旧的茄色掐牙背心,下头配一件更旧的棉裙,今儿是做客,能跟着少奶奶出来,她必定是房里的大丫头,穿戴这么寒伧,显见叶氏在陈府的职位了。
一时连氏请大家落座品茶,曲意赞了毕氏和应氏等人身上穿戴,应氏笑容才真了几分,环顾四周,声音颇高:“这园子倒还不错,只是凌夫人只请了我们家么?如果摆布不给面子,我倒可打发人替你请一请。”
她这话虽是用一副自言自语的口气,但中间的人可都听得清楚,叶氏站得远不觉,倒把凌夫人和张氏为可贵不可。
待扶着母亲出来撞见张氏,她不免惊乍乍叫起来:“姐姐!你和甥女这是让我躲去房里不敢出来见人么?”
一副媒婆嘴脸,顶着时下风行至青楼女子都非常爱好的庞大假髻,丑态毕现。
应氏又不是瞎子,哪能瞧不到凌妆颜比花娇,仙姿月态,不过女人瞧女人,对方美甚了,心中反而不喜,见叶氏动问,便笑道:“但是呢,不知凌家妹子可曾许婚?芳龄多少?我家中有一个弟弟还未曾婚配,如果合适,由不得替你们说和说和。”
程蔼见应氏连神仙似的表姐都讽刺,哪敢再上去触霉头,忙走到看着非常浑厚诚恳的陈家蜜斯身边陪笑。
陈大奶奶毕氏撇嘴,不轻不重地说了句:“真是山旮旯跑出来的,也不嫌丢人。”
叶氏一时看直了眼,跑畴昔这朵抚一抚,那朵嗅一嗅,转头笑问:“方才mm说这花在我朝是奇怪物,叫甚么来着?我竟从未见过,色彩如此素净,好生繁华喜气,改天描个花腔子,绣一幅裙子真真不错!”
说话间,水榭那边传来羌管丝竹之声,有出谷黄鹂般的歌声响起:“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陈家带来的两个小公子和两个蜜斯五六岁到*岁不等的年纪,此时已聚到水榭边的扶栏上,童音清脆传来:“瞧,好多好多锦鲤!”
凌妆方才收了笑,正色道:“这有甚么,连日来本有些沃热,下了雨风凉些岂不好?如果客人的身份比主家高,总归要三催四请才显得矜贵,我们打发小厮多跑几趟。背面园子上的水榭还不错,筹办些鱼竿鱼饵,将女眷的席面移畴昔,再于就近处凉亭中摆些鸡翅翘头案,多备些可让太太蜜斯们作诗画画的器具和乐器,奉告他们请了来是为耍乐子的,必定会来。”
陈家有一少奶奶出面先容,凌家人方知他们最大的官儿应是大爷陈骏,拜昭信校尉,是个正六品的闲职武官,老二陈骐亦是从六品的忠显校尉,老三早夭,老四陈驭身上无职。
连氏悄悄拍了她一巴掌,略带责怪:“舅母与你说闲事呢!”
应氏哈哈大笑着连说“可惜弟弟没阿谁艳福”,又转头对毕氏说“留到双十年纪不成老女人了?”描述粗鄙,连凌府下人皆看得目瞪口呆。
最早到的是劈面陈家的女眷和孩子,三位少奶奶,一女人并两位小小少爷和一名小蜜斯,跟着服侍的人一大堆,一时门前车水马龙,花花绿绿的油纸伞接踵成雨雾中斑斓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