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父女
太微便道：“昔日不大能见着您，陌生了些。”
太微盯着一旁的树。
他放下了书，笑了笑道：“站得那般远做甚么？”
他不发话让她坐，她就只好一向站着。
太微看了看空中，抬起脚，朝他靠近了一步。
太微没了体例，忍无可忍之下，再次抬起了脚。
除她以外，谁也不晓得，他一年后便会死。
可这一刻，当她单独来见父亲的时候，内心却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情感。大抵，是因为她见过他的棺椁，见过他的灵堂。
太微不想动。
太微衡量着间隔，往前又迈了一小步。
可没想到，午后艳阳高照，她爹却派人来讲要见她。
她离家以后，摒弃父姓时，涓滴踌躇也无。
祁远章笑了起来：“怕甚么？”像是真猎奇。
直至盘子里的点心只剩了些微碎末，躺椅上的人才懒洋洋地开口问了一句：“赏花宴上，你发明四娘不见今后，怎地不去寻永定侯府的人互助？”
刀山火海，她乐意去，谁还能拦着不准她去？
祁远章看着她，微微眯了眯眼睛：“不假？”
如许的人，除了乖乖向建阳帝昂首称臣，还能做甚么？
祁远章还是捧起了书，一边吃着东西。
听他语气，竟像是仍然不信赖。
是以见了面，她脸上也不大能挤出笑容来。不像在祖母跟前，内心再不痛快，她也能笑出一朵花。
她爹身上穿的还是今晨那身花里胡哨又松垮垮的大袍子。
“你是见我嫁得美意里嫉恨，用心想给我找不痛快是不是？”三娘凶巴巴的，一脸不欢畅，声音也听起来暴躁得紧，一点没有赵姨娘的模样。
她影象里的人，懒惰无用，浑浑噩噩，一天到晚只知吃喝玩乐，一把年纪了，也同京中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后辈没有甚么辨别。
太微闻言，从善如流，眼睛也不眨一下：“怕。”
太微面向他，点头，声音稳定，毫无波澜：“是直觉。”
祁远章闻言悄悄“嗯”了一声，持续问道：“如果如许，你又是因何感觉永定侯府古怪的？”
“哗啦”一声，祁远章俄然将手里的书合拢丢在了一旁，转头看她道：“直觉？”
祁远章脸上暴露了两分不对劲：“你这是怕我？”
祁远章才终究发话道：“那便是直觉吧。”
一盘子点心，很快就要见底。
这是棵老树，年纪沧桑，模样却还很年青。
她夜里没睡足，恰好安温馨静补个回笼觉。比及睡饱了，起来用个午膳，持续躺归去，安闲得要命，谁有闲心机睬那伙子人。
她并不在乎他们。
她徐行朝树下走去，走到离他三步开外，已站定不动，口气平高山喊了一声“父亲”。她已经很多年没叫过他“爹爹”，现在便是想装靠近，也是难。
离得越近，越轻易叫人看出情感不对。
他摇点头，冲她招了招手：“过来过来，怎地畏畏缩缩的！”
祁远章不由也正了正神采，从躺椅上坐起了身子。他望着女儿，细心地看了半天，俄然叹口气，又躺了归去，口中嘟囔道：“不成不成，累死小我，我还是躺着吧。”
他隔着书催促道：“说来与我听听，是为了甚么。”
太微一头雾水，又不得不去见他的面，实在是兴趣缺缺。
父女俩你来我往，说了半天。
这一回站定后，她已经立在他眼皮子底下。但她大半个身子，终究进入了树荫底下。
不过一句话的事，他却几次问了这么多遍。
那一只眼睛，眨了一下。
他有一双斜长的丹凤眼。
太微站在一旁，也没把凳子。
太微直接将赵姨娘母女俩抛在了身后，一口气回到了集香苑。
他哈哈大笑：“我老都老了，自是无所谓。”
太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恰好叫他瞧见，这话便又引到了她的眉头上：“小女人家家，皱甚么眉，平白皱老了。”
这是向来没有过的事。
枝繁叶茂，绿意盎然，只树干上，呈现了几道龟裂陈迹。
眼睛都不消看。
太微愣了一下没有言语。
说她像祁远章，也不像，不知是如何养成的性子。
两个祁家的人，只是两个祁家的人罢了……
她考虑着，慢慢道：“达到永定侯府后，我便感觉永定侯府有所古怪，是以四姐不见了踪迹，我并没有去寻永定侯府的人帮手。”
一探一个准。
明显对她来讲，祖母和父亲是一样的。
太微不知他为何要问这些，眉头微微一蹙：“只是直觉。”
树下安了一张躺椅，竹编的，模糊间仍然可见翠色。他抬头躺在上头，一手捧着一卷书，一手不时地往中间探去。
要不是上边是建阳帝，哪个天子会待见他？
更别提，他今晨在饭桌上对祁茉说的那一番话了。太微要没闻声便罢，可闻声了，那里还敢不拿自家父亲当回事。
他临到要死，出门前还不忘让人给他备上时令生果，说出去的确没人能信赖。
太微设想不出，只是憋闷。
这话是真的，她说的也当真。
他边读书边吃点心，晒着太阳吹着风，倒是过得比谁都舒坦。
太微站在廊下，远远地朝树下看去。
不知他究竟看出来了多少，一看就是半天。
清风缓缓吹来，谁也不吭声。
太微深深看了她一眼，总归要嫁的是她祁槿，不是她祁太微，她情愿嫁，便由得她去吧。太微闭上嘴，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太微宿世此生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暗里见过他几面。何况他们今儿个早上才在鸣鹤堂见过面，只过了几个时候，他竟然又要见她。
太微就这么候着，叫头顶上的大太阳晒得满心烦躁。他本身倒好，正正赖在树荫底下，重新至尾，都阴凉舒爽。
太微猜疑不已，又实在不知他想做甚么，只能还是顺着他的话答复道：“不假。”
他遛鸟斗蛐蛐，吃东西看闲书，从没干过甚么端庄事。
树下的人从书后暴露了半张脸。
太微学他的模样眯了眯眼睛，盯着他的脸道：“父亲的眉，可也是皱着的。”